空气默然,岑寂许久。
林悄悄抬眼对上男人坦然的目光,时闻野泰然自若坐在她面前,随手握着她的笔,长指骨骼明显,慵懒转笔的姿态亦是赏心悦目。
林悄悄几次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她抿着唇角镇静道“也许是你弄错了。”
时闻野抬了下眉,故作诧异,唇角轻轻勾起诱人的弧度,意味深长开口故意问她“林医生不相信”
他换了个坐姿,腰背挺拔笔直,指间转动的钢笔缓缓停了下来,笔帽落定在桌面,男人修长的拇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
看似懒散的态度,不妨碍他稍稍倾下身体时慑人的压迫感。
林悄悄的耐心出奇地好“有时候你们对这方面没有足够专业的了解,弄错也是有可能的。”
她解释的一本正经,尤其是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
时闻野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哦了声,刻意拖着长长的尾音,随即他勾唇笑了笑,态度随和“那医生帮我看看吧。”
男人悠闲交叠架着长腿,黑色高龄薄毛衣,消解了几分冷峻的神情,眼似星河,好整以暇望着她。
办公室里开了充足的空调,吹在脸上竟然有些滚烫。
林悄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空调吹得心浮气躁,她先是关掉了暖风,等待脸上的温度没有那么高,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说“你可以先挂个专家号,去做个完整的检查。”
时闻野好像并不买账,微抬下巴,神色懒散扯了扯嘴角,笑盈盈地说“专家不就在我眼前”
林悄悄尚未来得及张嘴,男人低声啧了句,声线很平缓,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落字分外有磁性,他问“林医生不会不好意思吧既然如此”
话已经被他说到这个份上,林悄悄的心平气和都被消磨的差不多,她润了润嗓子,拿出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气势“那倒没有,早已司空见惯了。”
安静得有几秒钟。
空气有点窒顿。
时闻野淡淡然抬了下眉骨,眼尾那点笑意悄然变淡,冷不丁对她吐出两个字“是吗”
林悄悄攥着手里的钢笔,低头在病历本上写了几个字,少女腕骨又瘦又薄,不堪一击的尺度,好似随随便便就能圈住她。
她边写病历本边说“医院里每天都有很多病人。”
时闻野点点头,“林医生说的有道理,我不该质疑你的专业素质。”
林悄悄写完了病历本,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她抬手将耳边几缕碎发掖在耳后,低垂着头,侧脸弧度精致漂亮。
时闻野不动声色盯着她看了片刻,他望着她接着轻飘飘地说“所以还是麻烦林医生看看。”
林悄悄抬头,男人万分坦然,不避不躲。
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我”
时闻野打断了她,漆黑瞳仁对着她的眼睛,脸上是正色,他认真地问“要脱吗”
其实林悄悄对人体构造已经特别熟悉,上学时每天都要打交道,确实如她刚才所说,什么没有见过
但这会儿,偏偏还是被气红了脸。
柔软的耳朵又红又烫。
时闻野的手已经压在腰间冷硬的皮带上,白皙纤瘦的拇指尤其好看,一根根的特别漂亮,他不耻下问“还是说直接拉开拉链就好”
他说这些话还是游刃有余。
施施然的冷淡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悄悄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她说“我让同事过来帮你检查一下。”
时闻野起身,冷悍的身形轻而易举挡住她的去路。
冷厉的身影朝她倾扎,压下一片阴影。
男人的指腹时有时无敲着桌面,声音淡淡“这不太好吧”
林悄悄早就被磨炼出异于常人的耐性,她说“他比我更专业,也更擅长这方面。”
时闻野说话哼字都没什么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他的身材又长又瘦,一声不吭依旧极具压迫感,漆黑的眼睛好似两滴浓墨,情绪极深,他望着她看了会儿,吐字清晰“我不想让别人占便宜。”
林悄悄“”
时闻野故意抬起眼睫深深看了她两眼,“不过如果是林医生,我就不介意了,愿意白白吃这个大亏。”
静默许久,林悄悄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无意再和他浪费时间,她抿着唇,表情正直“你到底看不看病不看就出去。”
时闻野安静盯着她板着的小脸,两颊不自觉鼓了起来,用力咬紧了牙齿,眼睛黑白分明,神情特别的认真,透着可爱的韧劲。
时闻野的心绪微动,静如死湖的内心掀起了涟漪,男人的喉结动了两圈,他说“那不看了。”
他重新坐了回去,漫不经心的姿态“洗车费还没谈呢。”
林悄悄看了眼办公室紧闭的门,想了想现在是休息时间,也就忍了忍没有继续赶他走。
洗车的事情,的确是她们理亏。
时闻野那辆车应该很贵,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心疼自己的钱包。林悄悄每个月的实习工资其实不多,小几千块,刚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万幸读书的时候攒了些钱,真要赔钱也不是赔不起。
林悄悄保持着客套“您的车洗了多少钱”
时闻野随口说了两个字“忘了。”
他听不得她一口一个您,显得很生分。
“你请我吃个饭,就当抵了。”
“抱歉,我没有时间。”
“这么忙吗”
“是有点。”
“那就等林医生有时间吧。”时闻野不吃她这套,和她聊了这么久心情显然不错,唇角上扬,“到时候微信联系我就好,我就不耽误林医生的时间了。”
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站起来,离开之前不忘多说一句“如果要做手术,可能还是要麻烦林医生的。”
时闻野顺手捞起椅背上的大衣外套,他站在背光的地方,柔和的光影修饰了男人五官的冷峻,眼角眉梢透着难得春风拂面的柔情,乌黑的眸底绽起流光溢彩。
林悄悄望着这张脸,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外貌几乎没有改变。
她依然很喜欢他。
他和那年冬天站在风雪里,静静等她放学的少年,像是没有什么区别。依然高瘦、漂亮,充满了热烈的少年气。
林悄悄回过神来,“我觉得应该不用,二次发育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生过。”
时闻野还未出声,房门响了两声,随后外面的人似乎就想推门而入。
他的手冷冷扣住了门,摁了回去,冲撞的力道不重,依旧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男人的胳膊结实有力,掌心也极具压制力。
他反手锁上了门,似乎很不喜欢被打扰谈话。
时闻野确实是个狗脾气,这么多年,还是霸道强势的大少爷。
他看着她,轻描淡写“我比别人,天赋异禀。”
林悄悄算是看透,她拿他没办法。
门外的人坚持不懈的敲门。
时闻野同她说了句下次见,随后不慌不忙打开了门。
站在外面的人被眼前陌生的男人吓了一跳,心里正奇怪怎么休息室还有别人难道是林医生的家属吗
林悄悄将时闻野推了出去,转过来看着小陈问“有事吗”
小陈是急诊科的护士,和林悄悄关系还算不错,“也没什么,就是主任叫了好多奶茶,你快去拿,再晚就不好喝了。”
林悄悄还是很喜欢喝奶茶,哪怕不健康,她说“我这就过去。”
小陈边走边和她唠叨“喝完奶茶,我们刚好就下班了,对啦,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你朋友吗”
林悄悄顿了顿,若无其事作答“病人。”
小陈回想起来忍不住捂脸花痴,感叹道“这个病人长得好帅哦,刚才那么近把我给看愣了,他是什么病啊不严重吧”
全世界的帅哥都应该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造福她们花痴人士的眼球。
林悄悄没有细说,含糊道“不严重。”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给人一种空旷至极的落寞感。
到了下班的时间点,林悄悄怕路上堵车,坐了几步路去医院对面的公交站等车。她体质就是怕冷,深秋时节就已经戴上了围巾,将脸藏在毛茸茸暖呼呼的毛线里,双手插着衣兜,松开的长发凌乱落在肩头。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公交车迟迟不来。
四五点钟,医院门口已经堵成长龙。公交专用车道也被试图加塞的车辆挤满。一条街都听得到喇叭声。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手机上提示公交车到站时间还要二十分钟。
秋风冷飒,吹着沿街两边的枫树哗哗的响。黄透了的树叶随着风的方向不断往前送。
林悄悄听着风声,有些心不在焉。
她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间想到不合时宜的人。
尽管在北城待了将近七年,她依然没有那么喜欢那座城市,好像没有春秋,或许说北城的春秋总是那么短暂。
一个人,还是会很孤独。
和室友的关系,不好不坏,不远不近。
起初那两年,常常做梦,梦见她和时闻野坐着那趟仿佛永远不会到终点的公交车,她安静靠着他的肩膀,被他紧紧攥着手指。
玻璃窗外就是炽热的阳光。
骄阳正好,少年也最灿烂。
醒来泪流满面,空空如也。
她既不能原谅被当成消遣来玩弄,却也做不到那么轻易的忘记了他。
她就是放不下。
大二那年,时闻野出现在医学院的教学楼外,在楼梯口撞见他的时候,那个瞬间,林悄悄在恍惚中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不得不用指甲掐着掌心,逐渐清醒过来,明白这不是梦。
她躲在拐角的墙后,眼眶一点点变红。
等整理好情绪,她才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了出去。
林悄悄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北城下了最大的一场雪,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雪白,风不停歇,雪也没有倦怠。
时闻野在楼下等了几个小时,眉眼已经有了些倦色,他靠着墙,对来来往往经过的视线视若无睹,低头玩手机。
时不时打个电话给她。
又偶尔抽出空来回别人的消息。
天真冷啊。
少年手指弯曲的关节早就红了,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下颌的线条比这阵不近人情的风还锋利。
林悄悄缓慢走到他面前,又缓缓站定。
月光落在他身上,风落在他身上,雪也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身形萧瑟挺拔,迎着风雪而立,单薄的却又似松柏那么顽固,眼睛也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林悄悄叫他不要再来了。
他说好的。
过了半个月,他还是来了。
时闻野好像对她也没有了耐心,用力掐着她的腕骨,满眼的红血丝,压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是不是真的要我滚”
林悄悄撇开了脸,心脏又开始痛了,氧气经过喉管将嗓子割得生疼,她用力挤出一个字“是。”
少年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慢慢讥讽似的笑了起来,他盯着她脸颊上的泪痕,红着眼发了狠“滚就滚。”
他咬着牙,想把擦掉脸上的泪又忍了下来,“这世上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从那天之后。
时闻野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滴”出租车的喇叭声惊醒了林悄悄,她看了眼渐渐黑沉的天色,权衡之下选择了打车。
林悄悄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过着无聊但是随和的日子。
偶尔,她会点开时闻野的朋友圈看看,当然是一无所获。
林悄悄承认她有私心,做不到对前任完全不好奇,也会想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又有了新女友。
但他并不热衷发朋友圈,即便是没有设置时间权限,也找不出一条朋友圈。
天气预报说苔青市即将有暴风雨过境,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林悄悄上了几个夜班,日夜颠倒后难得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这天下班看着忽然下起的狂风暴雨,愣了一会儿。
早上出门还是大晴天,这个天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变得比翻书还快。
暴雨如注,乌云从远处倾轧,天色阴沉。
林悄悄在一楼大厅里等了会儿,雨势依然凶猛,打车软件上排队也排上许久。她迟疑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懒散的,带着点揶揄。
“林医生”
林悄悄闻声回头,目光一顿,她下意识抿直了唇线。
时闻野低垂睫毛,神色平静温和,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雨伞,熨烫妥帖的黑色衬衫,勾勒着男人优越的身材,窄腰肩宽,腿长又直,冷肃的五官透些秀气的清冷,他歪了下头,懒洋洋开腔问“下班了”
林悄悄攥紧手指,“嗯。”
她还没问,男人主动作答“我刚送人来医院,顺便送你一程吧。”
林悄悄本想客套,听着大厅外被噼里啪啦作响的雨声,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
时闻野的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库,还是上次那辆车。
一路沉默无言。
开到半路,林悄悄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他报地址了。
时闻野以为她还住在采薇巷,刚才就没有过问。
巷口和从前相比依然没什么变化,葱郁的树,干净的旧房子。
打开车门,一阵凛冽的寒意。
风中夹着暴雨袭来。
时闻野撑起雨伞,对她抬了抬下巴,“走吧。”
林悄悄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肩膀,表情有些不自然,风大雨大,男人手里的雨伞一大半都朝她倾斜,不动声色为她挡住了风雨。
自己的肩膀,不知不觉被雨水浸透。
白色棉质t恤宽松套在身上,下摆被风掀起一角,腰腹间的肌肉线条清晰明显。
林悄悄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穿的这么少不会冷吗
时闻野的外套落在了车里,穿的很单薄,冷倒是没觉得多冷。
只不过短短的一段路。
他身上的衣服就湿的差不多了。
时闻野将她送回家门口,看见她进屋之后,还在门口的屋檐下站了片刻,微垂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悄悄关上门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长时间紧扣在掌心的指甲,缓缓松开,掐出几个月牙印。
她背靠着门,没有急着进屋。
世界安静,唯有暴雨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冰冷的潮气贴着她的皮肤,她有点冷。
林悄悄正准备进屋,院门响了几声。
笃笃的很有规律。
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提起精神拉开了门,有几分诧异“还有事吗”
时闻野身上的t恤已经湿的差不多,他掀了眼睫,抿唇淡道“忘记带钥匙了,能不能在你家躲个雨”
林悄悄迟疑几秒,问道“你外婆不在家吗”
时闻野淡然道“不在。”
犹豫许久,林悄悄松了口“你进来吧。”
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
时闻野一点都没把自己当成客人,进屋换好鞋子后,直接开口问她“你的房间在哪儿”
林悄悄还没问他想做什么,时闻野淡定道“衣服湿了,我想借用下你的房间擦擦。”
林悄悄望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了会儿,垂下了眼“你去洗手间。”
时闻野点点头“我就是这么个打算。”
林悄悄无奈只能带他去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最近太忙,就算是休息也很少回家。
房间没怎么住,依然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淡淡的香味。
时闻野被她推进狭小的洗手间,一会儿问有没有干毛巾,一会儿又问有没有吹风机。总之事情多的很。
林悄悄被他烦得不行,从衣柜里找出干毛巾给他送进去。
时闻野忽然扯住了她的手腕,伸出脚顺便关上了洗手间的门。他身形高大,冷冽的气息缓缓朝她压了过来。
林悄悄被他逼得贴着门,扭过了脸。
时闻野忽然间笑了声,“你别紧张。”
林悄悄反驳“我没有。”
时闻野“好吧,你没有。”
很敷衍,像是在哄人。
男人叼着t恤的下摆,腰腹上的人鱼线清清楚楚,流畅的线条比起少年时期更有让人遐想的张力,黑色的长裤,腰间扣着皮带,金属扣显得色气无比。
他低头,睫毛轻垂,鼻梁高挺,近在迟尺的五官越看越好看。
他漫不经心擦去身上的水珠,等整理完自己,抬眸看了眼少女,忍不住闷笑了声,“你躲什么”
林悄悄否认“我没有躲。”
时闻野轻啧了一声,“没躲你看啊。”
他的气息压得很近,呼吸撩过少女的耳侧,“想摸也能摸。”
林悄悄深呼吸,反击道“谁要摸你。”
时闻野回道“那还挺多的。”
他似乎沉思了那么会儿“数不过来。”
楼下忽然有声音传来,林凤看见女儿的包和鞋,才知道她今天回了家。
上楼敲了敲她的门,“悄悄”
林悄悄后背紧绷,含糊回答“妈,我在洗手间。”
林凤没进她的卧室,“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忘了。”
“我去做饭,等好了叫你。”
“好。”
林悄悄推开时闻野,走出洗手间,又有点凶的走回他面前,“你别发出声音,就在这里老实待着。”
时闻野没意见,他笑了笑,眼尾漾着勾人的神色,“林医生这是要金屋藏娇”
林悄悄气红了脸,不再理他,下楼去帮她妈妈准备晚饭。
时闻野在卧室里待得无聊,顺便擦了擦头发。
他这才有空看手机,未接电话有几个,微信消息也有不少。
时闻野选择性忽略不重要的消息,没有回复。
群里面已经聊了不少。
江措把时闻野的群昵称改成了人间渣男时闻野。
他挑眉,顺手改了回来纯情处男时闻野。
这个昵称惹来了许多不满。
顾舰明说咱们还是当渣男不好吗你这样玷污了我们真纯情处男的名声。
周执附议。
时闻野说我不是。
江措你不是我是
时闻野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是吧。
时闻野冷酷道死渣男。
江措
在他们看来,时闻野就是个绝种了的渣男。大学期间伤了无数芳龄少女的心,不拒绝不负责不主动的三不渣男原则被他发扬光大,学校的匿名群里总是有关于他的传说。
今天在网吧里看见他和某系校花走在一起。
明天又在电影院里偶遇他和外校的校花。
江措在超市里买菜,抽出空来又问“你在哪儿呢”
时闻野故意拖着声回道“在悄宝家里。”
江措差点被恶心到,翻起旧账落井下石“你不是说离了谁都能好好活吗这是被甩了n次上瘾又去找贱犯了。”
时闻野擦干了头发,慢悠悠的“努力过。”
他毫不在意,了当说“但我没了她就是不行。”
没有她。
就是会死。
作者有话说
野宝你的腹肌能不能给春天也摸摸,,ノ"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