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扬明越说越着急,手忙脚乱的翻出了蜡烛和火柴,他要去找奶奶。
这么黑,奶奶又没有带蜡烛照明,她本来就因为驼背佝偻腿脚不便,晚上就更危险了。
可火柴刚刚划亮,一股风不知道从哪吹来的,把火柴给吹熄了。
娄沁跟施雨下意识朝江棘身边靠近了一点,紧盯着那边的乌安婆。
富扬明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又要划亮第二根火柴,这时候,乌安婆说话了,她说“不能点火,会惊走财神婆的。”
富扬明捏着火柴的手一抖,没有划上去“可我奶奶”
“不能点火,会惊走财神婆的。”乌安婆重复了这句话。
富扬明看看手里的火柴,扭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并不圆,但还好是亮堂的,习惯了黑暗以后借着月光也能看清不少东西。
至少迎面看人还是能看见的。
“我去找村长”富扬明一咬牙,放下了手里的火柴,扭头就往外面跑。
江棘拔腿就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也去”身后响起王楚孟和娄沁他们的声音。
可富扬明显然是习惯在夜里奔走的,速度很快,江棘在黑夜中也没受到多大影响,紧盯着前面的富扬明,速度也不慢。
王楚孟他们就不行了,跟着跑出大门就没了江棘和富扬明的身影。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转身果断的退了回去。
追不上就不追了,这大晚上的在这个村子里跑反而更危险。
村长住的地方其实就在祠堂旁边,江棘跟富扬明跑到他家门口,富扬明抬手就砰砰砰砸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村长站在门里盯着他“干什么你疯了”
“村长,我奶奶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她”富扬明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村长本来要发火的,听见他这句话眉头就皱了起来,抬脚走了出来,顺手把门给带上了,抓着富扬明一边往走一边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富扬明说了,他想了想才道“现在是最紧要的时候,不能把财神婆惊走,但三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她不见了我也着急,我去找村里的男人们出来帮忙一起找,但我得说好了,找三姨没问题,不能扯着嗓子喊,动静给我尽量小一点,不能惊走了财神婆”
后面的话他带着明显的警告之意。
富扬明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不吵,只要能找到我奶奶”
江棘就这么捂着右边腮帮子跟在后面,看着村长敲了几户人家的门,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几乎把村里的男人们都给从屋子里喊了出来,一行人也不敢大声喊,就这么憋着声音,借着天上清冷的月光在村子里找人。
她嘴里的血腥味一直很重,要是不吞咽,那血都要从她嘴角流出来了。
一直持续到他们开始分开去找富扬明的奶奶,江棘才觉得嘴里的血止住了。
她放下捂着腮帮子的手,始终跟在富扬明跟村长的身后。
富贵村也不大,一条宽一点的黄泥路贯穿了整个村子,从黄泥路分出去好几条小路通往后面的一些人家,这些小路旁边有一些小水沟。
除了小水沟,村子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溪水并不深,两旁长满了杂草和矮树,沿着黄泥路走到小溪边上就是一座桥。
说是桥,其实是村民用三根树捆在一起,然后搭在了小溪上面。
从这里过了小溪踩过几步路就是一块不小的平地,也就是富扬明说的那个晒谷坪,晒谷坪那头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枣树,乌安婆就住在这里。
今天晚上富扬明把他奶奶送过了小溪,老人家就让他回去了,富扬明想着晒谷坪是平地,而且当时乌安婆家里还有光亮,就没有坚持往前送,转身回了家。
其他村民在村子里找了起来,富扬明跟村长就直接来了乌安婆家这边,从小溪过的时候江棘探头看了看两边溪流,可惜月光不够亮,溪流里也长满水草,看不见什么。
不过,如果富扬明奶奶真的掉进小溪里了,小溪里水并不深,底下还有水草垫着,那么大个人真躺在小溪里也很好瞧见。
白天的时候晒谷坪上面会晒东西,晚上就收起来了,免得半夜打了露水,白天就白晒了。
所以晒谷坪上有什么东西也一览无余,旁边虽然也长满了草,但那些草都不深,藏不住人,富扬明左右看了看就直奔乌安婆家的小院子了。
乌安婆家的院子里也没点灯,一点动静都没有,院门也是关着的,但只是合上,里外都没有上锁。
富扬明抬手就直接推开了,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喊“奶奶乌安婆婆”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
江棘跟在后面,在富扬明推开院门的那一刻感到一阵风从院子里吹了出来,带着血腥味。
她当即停了一下,紧接着也一起走了进去,目光将不大的院子一扫,落在了那棵枣树下。
枣树底下有一片阴影,富扬明跟村长都没往那里看,进了院子以后就直奔向里面的屋子,江棘径直走了过去,看着枣树底下躺着的尸体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乌安婆在这里。”她扭头朝走进屋子里的富扬明跟村长道。
去找村长之前才见过的乌安婆此刻却躺在她家院子里这棵大枣树底下,背靠着枣树,脑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后仰着,眼球鼓着像是要从眼眶里挤出来,满脸满身的血。
乌安婆死了。
富扬明回身看见这一幕,吓得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紧接着想起什么,转身朝屋子里手脚并用的爬,再也顾不上村长的警告,一边踉跄着爬起来一边哭着喊“奶奶奶奶”
他怕他奶奶也跟乌安婆一样出了事。
村长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听见富扬明的动静,他比富扬明动作更快,已经冲进屋子里看了一圈,回身朝富扬明道“别嚎了,你奶奶不在这”
说完又朝江棘道“外乡娃,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找人过来。”
也不等江棘说话,他着急忙慌的就往外面跑了。
江棘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回头看了看那边崩溃的富扬明,她蹲了下来,伸手碰了碰乌安婆脸上的血,这一碰,后脑勺都麻了。
乌安婆身上的血不但凉了,有一部分甚至都凝固了。
这说明乌安婆死了的时间不短,而她在富扬明见到乌安婆以后,跟富扬明跑去找村长,找了村长以后村长叫人花了点时间,但也不多。
紧接着她跟村长和富扬明脚步飞快往乌安婆家来,中间没有停留。
这所有时间加起来不到半个小时。
可乌安婆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眼睛肯定也不大好,又没有点灯,她就算是从江棘跟富扬明前脚刚离开家,她后脚就往自己家里走,这一段路少说也得十几分钟。
回到家以后,乌安婆再被人杀死,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么个状态。
而江棘摸到的尸体显示乌安婆死了有一会儿了,至少比她在富扬明家里见到乌安婆的时候还要早。
她在富扬明家里见到的乌安婆很大可能就不是人。
江棘这会儿心里都有点发凉,她伸手在旁边的枣树上擦掉了指腹的血迹,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再去碰乌安婆的尸体。
富扬明也没有吵着要去找他奶奶,瘫软在旁边地上,抱着脑袋不敢往乌安婆这边看。
等了很久也没人再来,倒是富扬明突然站了起来快步朝外面走,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
江棘看了看乌安婆的尸体,抬脚追上了富扬明那边。
“你要去找你奶奶”江棘朝富扬明问。
富扬明点头。
江棘就陪着他在村子里找。
没找到富扬明奶奶倒是碰到了其他帮忙的村民,朝他们问起村长的时候,一个个还反问了一句“村长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碰到一个两个的时候可以理解成村长没找到他们,或者刚好跟他们错开了去找其他人了。
可当之前被村长喊出来帮忙找人的村民全都聚集齐了,一问起来,没有一个人在分开后又见过村长,至于乌安婆出事这件事情,要不是江棘跟富扬明一问,他们都还不知道。
听说乌安婆死了,村民们心里都有些发毛“会不会是天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乌安婆年纪本来就大了,不经摔啊。”
“看起来不像是摔死的。”江棘道。
她算是就近看过乌安婆的尸体,虽然因为天黑,细节上看不太清,大体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乌安婆不是摔死的。
富扬明没敢多看乌安婆的尸体,不知道具体情况,听见江棘的话也没有接话,而是念叨着“我奶奶还没有找到,我得去找我奶奶。”
“现在天太黑了,看不清,要不然还是等天亮了再去找”几个村民在听见江棘的话时就开始害怕了。
再加上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富扬明的奶奶,他们心里其实也已经不乐意再继续找下去。
“本来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按照惯例不能点灯也不能出门的,我们现在在外面晃了这么就早就不合规矩了,万一已经惊扰到了财神婆,今年的祭祀又失败了怎么办”
“就是啊,我们家可经不起再失败了,要是今年祭祀再失败,我只能丢下我爸妈和老婆出门打工去了。”
“谁不是呢”
几个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像是在说着自己的难处,实际上是在逼着富扬明放弃。
“说句不好听,咱们找了这么久了也没找到人,村子也就这么大,人要么是跑出村子了,要么是在哪个地方已经动不了了”
“不用你们找了,我自己去找”富扬明红着眼眶瞪了他们几个一眼,转身脚步飞快走了。
几个村民互相看了一眼,有人也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脚尖没说话,还有人朝富扬明道“别点火啊,别坏了祭祀”
江棘在富扬明转身走的时候就也跟着一起转身走了。
她想了想,朝富扬明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在外面多危险啊,明知道危险,不应该尽心尽力帮忙找吗好歹也是一个村子里的”
语气愤愤不平。
富扬明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听见江棘替他说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们只想着发财,生怕财神婆被惊走了,反正走丢的又不是他们奶奶妈妈”
“我看他们是疯魔了,就算今天晚上走丢的真是他们家人,他们估计也这么个态度。”江棘道。
“说不定呢。”富扬明冷笑了一声,心里的怨气已经到达了顶点,又或许对于迎财神婆这件事情他内心里本身就不像其他村民那样相信,一气之下就说了不少。
“要是迎财神婆真的能让大家富起来,我们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要富早就富了。”
“年年都要迎财神婆迎财神婆,没有哪年真的把财神婆迎回来的。”
“外面的路修不进来,政府鼓励村里年轻人出去找事做,挣点钱在外面安置好,结果一个个非要守着这破地方,把希望寄托在迎财神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面。”
江棘不动声色的听着,听到这里才问了一句“村里迎财神婆这个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么按照富扬明的说法一次也没有成功过,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还都这么坚信不疑
“我不记得了,反正是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突然就有了这么个迎财神婆的活动。”富扬明道。
江棘本来想从他这里探听这个祭祀活动的由来,可左右问了几次,也没能从富扬明口中问出答案。
他到底算是村子里年轻的一辈,知道的事情确实不算多。
富扬明的奶奶知道的应该更多,可惜老人家现在生死不明,也找不着人。
最后还是在天已经开始亮起来的时候,大概早上六点多,江棘和富扬明把村子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最后决定往村子外面找,这才找到他奶奶。
是在那条小溪的上游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双手蜷缩着趴在小溪边上,下半身就泡在水里。
富扬明远远看见的时候就哭嚎了一声,紧接着往前跑了没两步就晕了过去。
还是江棘把她的尸体从水里给拖了上来,一翻转过来她眼皮就跳了跳,紧接着转身就往下游方向乌安婆家跑。
她跟富扬明是先从那座桥开始顺着小溪往下游找了,找到村子那头才又转头往上游找,没想到真找到了富扬明的奶奶。
而且,富扬明的奶奶尸体就在离乌安婆家往上游几十米远的地方。
岸边矮树杂草丛生,如果不走近了,就算是大白天的都很难注意到。
江棘很快就跑回了乌安婆家里,她闯进院子,看见了枣树底下乌安婆的尸体。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虽然阴沉沉的,但也足够她看清昨晚上没有看见的那些谢姐。
乌安婆的嘴大张着,已经张大大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程度,两边嘴角被撕裂到了耳根,血糊满了她的脸和脖子,还有头发。
江棘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富扬明的奶奶死状和乌安婆是一样的,嘴都被撕裂了,只是因为尸体在水里泡着,血都被水冲散了,看起来没有这么血腥。
但别泡到发白的伤口也依旧让人胃里翻涌不止,嘴角两边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村长带着村里的人终于赶了过来,看见这两具尸体脸上都流露出了恐慌。
江棘就在旁边站着,目光从村长脸上率先扫过,紧接着又去看其他人,最后还是落在了村长的脸上。
村长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了神来,他摆了摆手,让人把尸体先抬到乌安婆家门口那块晒谷坪上去,紧接着又朝江棘询问“杨明这娃是怎么了”
“看见他奶奶的尸体受不了打击晕过去了。”江棘道。
“那先把他送回家。”村长又喊了一个男人把富扬明给背了起来。
江棘朝村长问“村长,这一下死了两个人,而且一看就是被人给杀了的,得报警吧”
在江棘说出这两人都是被杀了的时候,留在这里的村民们脸上有明显的恐惧,还有人出声附和“报警,是得报警,太吓人了这”
“现在不行”村长却沉着脸道,定定的看着江棘扯了扯嘴角,“这几天正好是我们村子里最紧要的关头,关系到我们村子里每一户人家,要是报警,耽搁了正事怎么办”
江棘皱眉,心想着这都死人了难道还不算是正事吗
但她看了看那些本来还附和她的村民,见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迟疑,还有人立刻倒戈又开始附和村长话的,她就闭了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村长见她闭嘴不说话了,神情满意,扭头看向那些村民道“说到底,乌安婆跟三姨之所以会出事,那都是因为她们没有遵守规矩只要遵守规矩就不会有事”
他这么一说,江棘就发现昨晚上出门帮忙找人的那几个村民脸色都很不好看,还有人已经哆嗦了起来,结结巴巴看向村长,张嘴想说什么。
村长就像是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安抚道“不用担心,财神婆的惩罚已经降临,后面只要我们遵守规矩,不惹怒财神婆,我们就不会有事。”
他又手里几句类似的话,原本不安的村民们还真的被他给安抚住了。
尤其是在村长提出要去找老狗的时候,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连放在晒谷坪上的那两具尸体都不管了,一个个全都跟着村长要去老狗家里。
江棘当然也要去,结果跟着走了没多远,村长又停了下来,转头朝江棘道“外乡娃,你跟着找了一晚上没睡,快回去睡觉吧,顺便也看着杨明这娃一点,他奶奶突然没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们又是他的同学。”
这是在赶人了,不想让她跟着一起去老狗家里。
甚至在说完这些话以后,村长还直直看着江棘,其他村民跟着一起回头盯着江棘,一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是有点让人后背发凉的。
“那我回去睡觉了。”江棘点头道,转身就往旁边小路走了,从这条小路可以去富扬明家里,昨晚上她跟着富扬明满村子找人时就把村子里的路线都给记了下来。
也记下了村子里一共有多少户人,哪些人院子里还有人住着,哪些院子里已经没人住了。
没人住的院子就有五个,分布在村子里各个地方,没有什么规律,其中一个就在富扬明家隔壁。
江棘回到富扬明家里的时候,王楚孟四个都在院子里坐着,她跟着富扬明到处跑是一晚上都没睡,结果这四个留在了家里的人脸色比她还难看。
“你们怎么了”江棘走过去打了一杯水灌了,清凉的井水一下肚她就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娄沁张嘴想说什么,王楚孟已经抢过了话头,道“昨晚上那个乌安婆不是人。”
昨晚上江棘跟富扬明跑出去以后,本来他们也想追上去的,结果追出了门就没了两人的身影,知道追不上了,几人也没有再追,转身回到院子里。
结果一转身回了院子,发现本来应该在院子里站着的乌安婆不见了。
找遍了也没见着。
这可奇怪了,他们几个就在院子门口堵着,乌安婆就算要走也得从他们面前经过,可他们是完全没看见人,人就这么消失了。
几人也就反应了过来,他们看见的乌安婆八成不是人。
这么一来,几个人谁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硬扛着到了天亮,天一亮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本来打算跟过去看看的,却又被村长给赶了回来。
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个什么情况,四双眼睛这会儿全都眼巴巴看着江棘,等着她分享线索。
江棘也没有藏着掖着,把昨晚上自己跟着富扬明出去后的事情大概说了。
得知乌安婆跟富扬明的奶奶都死了,四个人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都不太好看。
“现在村长去老狗家里了,我得去看看。”江棘道。
她刚刚回来就是回来喝口水的,在外面跑了一晚上,水也没喝的上,她嗓子干的难受。
喝完水江棘就往外面跑。
王楚孟他们当然也想跟上来看看,可没有一个人跟得上江棘的,关键是她压根就不走寻常路啊。
“你们知道她是哪个公会的吗”王楚孟看着江棘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屋顶上,扭头朝后面跟上来的三人问道,“有哪个公会有这么牛逼的人,怎么以前一点风声没听见过”
施雨虽然很想发言,但因为前公会给她的手套不见了,她现在还得警惕着其他人,所以强忍着没有吭声。
江棘知道老狗家里在哪,很快就摸了过来。
和昨天一样,她就趴在屋顶往下面看。
老狗家屋顶上的瓦片铺的没有祠堂那么密实,她就得比在祠堂的时候还要更加小心。
还好底下的人注意力全都在那个孩子身上,也没人注意头顶上的动静。
江棘过来的时候村长他们也都已经过来了,全部挤在王楚孟说过的那间外面有一棵矮树的房间里,像是已经把话给说开了,正在争执。
“我孙子昨天才刚生下来,孩子他妈生他的时候有多艰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的,不能见这么多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老狗的老婆叉着腰,一直挡着床上的孩子,就是不让人靠近。
村长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一直探头想要往床上看,嘴上说着“那我一个人看看,就确认一件事情,看一眼就行了。”
“不行过几天再说,反正这两天不行。”中年女人很强势,说什么都不肯让步。
争执了几个来回后,村长的脸上就有了不耐烦的神色,他回头朝后面的人看了一眼,有人就喊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独吞啊”
“这不是你们一家子的事情,这关系到我们全村人以后的日子,你们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态度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想独吞,就凭你孙子你以为能行”
争吵声越来越大,眼看着有人已经上前动手,想要把中年女人给拉扯开,还有人想要直接上去抢孩子。
就在这时候,屋子外面爆发一声凄厉的喊声,把里面的人全部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女人举着一把砍柴刀就冲了进来。
女人披头散发的,脸色苍白,她举着砍柴刀神情凶狠,眼睛里还有红血丝“谁碰我儿子我就跟谁拼命”
“孩子爸已经没了,这是我们老葛家唯一的种,你们这群狗日的敢碰他我就跟你们拼命”
“我管你们狗日的财神还是什么,就是不准碰我儿子谁碰他试试我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女人举着砍柴刀冲进来,碰上的人都下意识让开了,以至于她一路顺利的到了床边,把床上的孩子护在身后。
中年女人在刚刚的争执中头发都被扯散了,这会儿也恶狠狠的看着村长他们“说得对谁要是敢碰我老葛家的种,我就让你们也都断子绝孙”
面对两个随时要拼命的疯女人,哪怕在场的都是男人,看着这一幕也有点犯怂。
毕竟不怕有人发疯,就怕这人发疯还不怕死,一副要拉上所有人陪葬的样子。
村长被气得脸都红了,可片刻后,他又突然往后退了两步,道“行你们老葛家好样的”
像是被气急了,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一见领头的村长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选择了转身跟上村长的步伐,只是有人心里到底不甘心,走之前忍不住阴阳怪气几句。
“你们别忘了财神婆的规矩,小心最后自找苦吃”
“我倒要看看没有钱,你们老葛家拿什么养孙子”
等村民们骂骂咧咧走了,女人拿着砍柴刀走到门口,看见他们出了院子,她连忙跑过去把院门给关上,又感觉回来。
“怎么样都走了”中年女人连忙问道。
女人点头,把砍柴刀放在旁边,疾步朝床边走去,走到了床边后,她俯身将脸贴在床上孩子的脸上,贴着脸又哭又笑“别怕,等过几天事情结束了,妈妈和爷爷奶奶就带你离开这里。”
“好了,你才刚生完孩子,还是回去床上躺着吧。”中年女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家里没什么好的给你,你放心,过了这个坎咱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女人低头贴着自己儿子,没有接她的话。
中年女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神采,语气既兴奋又忐忑,她又念叨了几句,最后强硬的拉着女人出了房间朝隔壁的屋子去。
江棘在她们出去以后就也从屋顶下来了,趁两人进了其他屋子,她闪身摸进了孩子在的房间,俯身伸手在孩子嘴里摸了摸。
这一摸,她神情就变了变,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可外面很快又响起了脚步声,她也不敢多待,连忙从窗户遛了。
从孩子房间里出来以后江棘也没再多待,从院墙翻了出去,赶回了富扬明家。
回到富扬明家里的时候富扬明已经醒了,正要去晒谷坪那边找他奶奶,江棘从外面进来,就跟着王楚孟他们一起陪着富扬明去晒谷坪那边。
施雨看见她回来,问她“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对啊,辛星,你也一晚上没睡,还是回去睡一觉吧,厨房里有蒸好的玉米和地瓜,你去吃点。”走在前面的王楚孟回头,也朝江棘道。
富扬明神情恍惚,对这些恍若未闻。
江棘倒是不困,她还撑得住,但想了想,她朝施雨看了一眼,得到施雨一个眼神后还是转身回去了,先去厨房吃了东西填饱肚子后才回房间躺下睡了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有点久,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去了富贵村的那个祠堂门口。
这一次祠堂的大门敞着,而门口左右的石像变了。
变成了乌安婆和富扬明的奶奶。
两个老人一左一右站着,身形佝偻,脑袋低垂着,嘴角被撕裂到了耳后根,鲜血顺着她们的下巴往下低落。
江棘一抬头对上她们充血的眼睛。
“啊啊”她们动了动被撕裂的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得江棘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两个老师的眼珠子同时一转,正死死盯着她的身后。
“姐姐姐姐”江棘猛地一回头,跟身后的辛月来了个脸贴脸,她也瞬间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辛星,你醒了”房间里娄沁听见动静扭头问她,见她紧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做噩梦了”
江棘眨眨眼睛,抬眼看她,一张嘴声音还是哑的“我知道祠堂门口那两个石像是什么了。”
富扬明在晒谷坪没回来,王楚孟他们几个趁她睡觉的时候在村子里又走了几圈,这会儿全都在家,听见江棘的话以后,几个人赶在天黑之前又去了一趟祠堂。
祠堂大门还是关着的,门口的两尊石像矗立在那里。
江棘隔着一段距离仰头看去,脑海里浮现的是富扬明奶奶的尸体。
她问道“你们去见过富扬明奶奶的尸体了吗”
“见过了。”王楚孟几人脸色都不好看,毕竟那两个老人的尸体实在是有点诡异,死不瞑目,看起来像是被吓死的,偏偏嘴又都被撕裂了。
尤其是富扬明奶奶的尸体还被水泡过,看起来就更加渗人了。
连富扬明自己都不敢多看,现在全都用白布盖住了。
江棘道“你们看这两具石像像不像富扬明奶奶”
“最上面这一块是富扬明奶奶弓起来的背,因为驼背太厉害,她的脑袋低到了肚子这个位置,所以一眼看过去最先看见的其实是她的驼背,也就是最上面这一大块。”
“然后是她低垂的脑袋,这里这个石像把她的头直接倒立了,脸贴在了肚子上,所以我们上次来根本没找到脸。”
“再然后是上次你们说的抱着东西的手”
江棘伸手,一边说着一边比划,其他人听着,看着石像联想起上午见过的那具尸体,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是真的像。
只不过石像的佝偻程度要比富扬明奶奶的佝偻程度更加严重,严重到整个人都快要对折起来了。
再加上石像雕刻的实在是粗糙,真的很难把它和人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祠堂门口立着两个人的雕像而且还是富扬明奶奶的形象”施雨仰头看着石像,喃喃道。
这也是江棘想知道的。
江棘道“村里对迎财神这件事情很看重,可村子里面和附近都没有财神庙之类的,也没见他们供奉财神婆的雕像,这就很奇怪了。”
“确实奇怪。”王楚孟点头,“会不会是供奉在祠堂里面”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朝江棘看了过来,毕竟他们这几个人里只有江棘进祠堂看过。
实际上江棘也没有真的走进去过,当时她察觉到牙齿不对劲,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就果断转身撤了。
不过里面的大体情况她倒是看见了。
“一个黑色的盒子。”江棘道,“难不成里面装着的是财神婆”
“说不定是跟财神婆有关的信物。”肖士摸了摸下巴道。
倒也有这个可能。
“天要黑了,先回去吧。”江棘抬头看了看天色。
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们不可能这时候翻墙进祠堂里面查看的,只能转身先回去了。
等回到了富扬明家里,富扬明也回来了,呆呆坐在院子里。
娄沁跟施雨进了厨房,发现没有做饭,两人就还是跟白天那样蒸了玉米和地瓜,打算就这么解决几个人的晚饭。
江棘也跟着转进了厨房里。
富扬明现在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江棘他们叫他吃饭了,他就坐到桌边,把玉米塞他手里了他才会拿起来吃。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即便富扬明只是个nc,但对于现在的富扬明来说,他相依为命的奶奶没了,而村子里的人甚至都还惦记着那个狗屁财神婆。
没人帮忙安葬老人,老人的尸体就只能摆放在那边。
等吃完了饭,又跟昨晚一样,六个人分成两组回了房间睡觉。
这一晚上对于江棘他们来说是比较安稳的度过了,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一觉睡醒,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江棘推开门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往一个方向走,脸上都带着着急和惶恐的神色,她没有犹豫,立刻就跟了上去。
这一次娄沁他们也都跟上来了。
片刻后,他们都围在了老狗家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躺着的三具尸体。
老狗夫妻俩和他们的儿媳妇昨晚上全死了,就死在自家院子里,而且死状跟富扬明的奶奶和乌安婆一样,全都被撕裂了嘴,瞪大了眼睛神情惊恐,不知道是被吓死的还是失血过多死的。
“是财神婆,财神婆发怒了”
人群里响起恐惧的呼声。
村长比他们来的都要晚,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嘴上问着“祭品没事吧”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村民,老狗家三个大的都死了,那小的呢
于是立刻就有人朝屋子里挤去。
但有一道身影比所有人都要快,在他们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屋子。
是江棘。
她在床上找到了那个孩子,孩子倒是没死,不但没死,还睁着一双眼睛躺在床上,之前没有出声,等江棘俯身去看他的时候,他嘴一扁,嗷嗷哭了起来。
江棘没有伸手去抱他,而是转身看向了从门口挤进来的人。
村长倒是没有挤进来,是其他的村民先挤了进来,争先恐后的往床边挤,看见江棘的时候还有人伸手去推她“你这个外乡娃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快出去”
结果伸过来的手都没碰上江棘,江棘自己闪身躲开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挤到了门口,一个个朝那孩子伸出了手。
最先一个人动作粗鲁的扒开了孩子的嘴,左右扯了扯还不够,又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通,摸完以后呆愣愣直起身。
后面没看着的人还在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到底有没有啊说句话啊要是不会看就出来,让我去看”
喧闹声里,那个伸手的人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了,神情绝望的喊了一声“没有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