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来得及细思宋北砚是从哪里摘下的荷花,那束荷花呈到了云灯眼下,宋北砚额角有些湿汗,唇角漫不经心地笑着,身后的繁华景色沦为少年容貌的陪衬。
云灯直直撞入他噙着笑意的眼睛,并未直接出手接下那束荷花。
最初找理由支开他,只是不想和宋北砚同框,可宋北砚竟然真的摘了回来。
约莫是会被粉丝喜欢的样子,莽撞而青涩,所凭借的,只有一腔热情,没有什么技巧。云灯更关心的是,宋北砚是怎样找到这个地方的,未免有些太巧。又恰好是在他落拓无助时,猝不及防地出现。
太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了。
一切都恰逢其会,以至于云灯怀疑是不是被精密地安排了。
可无论如何审视,都找不出来破绽。
“花摘下来了,又不要了”
“德不配位,怎么好意思接下。”
“要是哥哥都称不上美人,那其他人知道了得羞愤欲死。”
荷花的茎干上有细密的白刺,刺在手上并不疼,不过宋北砚想到云灯娇气,兴许是怕扎到手,没有再强求云灯接下荷花。
“那个是”网络有点卡,收款码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小姑娘一边尴尬,一边留意着云灯,余光里瞥见搭在云灯肩膀上的手,细长匀净,好像白玉雕琢出来的艺术品。手指上有刺青,熟悉的图案,她忽然福至心灵,看到从帽檐里泄露出来的头发。
“宋”
“嘘。”云灯的手指抵唇,打断小姑娘后面要念出来的人名,他垂下眼,目光柔软,带着祈求商量的语气“保密好不好”
女生愣了愣,点了点头。
“网络不好吗”亮起的屏幕还卡在空白,云灯关切地问。
“嗯,我开着流量呢等等,我去切另一个另一个手机号。”
近在咫尺的美人面,好像是误入红尘的精怪,清纯而天真,只有眸光不经意落向何处时,才会显出些稚感的媚意。
“哥哥,这花是你亲手做的吗”宋北砚看向云灯一直宝贝着抱怀里的牡丹,看出来是轻纱做的。
暗处的摄像机,又是流量高峰的晚上,云灯不免担心宋北砚会不会被认出来。他伸手把宋北砚滑到鼻尖的口罩重新提上去,他低低地回应了下,示意宋北砚先离开。
切了个号,界面调了出来,云灯手机上多了条两百的转账提示。他把怀中的牡丹绢花递给女孩,又嘱托了句“天不早了,晚上要早点回家哦。”
少女手忙脚乱接下牡丹,嗅到牡丹上若隐若现的甜香,说不上来的香气,和以前用过的任何香水都不一样,她还想直接问一问,不过又放弃了想法。
“谢谢。”小姑娘道了谢,看着全副武装的宋北砚“哥哥,可以给我签名吗”
宋北砚下意识看了眼云灯,见云灯没看自己,有些躁地点头“我没拿笔。”
女生手忙脚乱,从小包里
翻出来一支口红,脸颊很红“用这个可以吗签我的衣服上。”
普普通通的晚夜,压根没想到会能撞到宋北砚,全身上下找不出来能够签名的地方。宋北砚在她背上签了个不羁潦草的名字,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手上的绢花能卖给我吗”
“可以的。”女生摸不着头绪,但是荧幕里可望不可即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偏向,刚拿到手的绢花牡丹又递过去。
“阿砚想要绢花,送给你。”
“不用送,付款码。”宋北砚淡淡出声。
天生上位者的气势让女生把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给了付款码,看着宋北砚转了足足五位数的金额,她错愕地睁大眼睛“要不了这么多的。”
“给你,你就拿着。”
这边的动静引起来过路人的驻足旁观,眼看着人越积越多,宋北砚懒得过多周旋,女生知道他性子,在心里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再应援回来。
“等等,这个给你。”
云灯从宋北砚手里取过新鲜摘下的荷花,送给女生“早点回去吧,现在不早了。”
“谢谢。”
宋北砚侧目,看着云灯目送着女生离开,他吃味“看这么久”
“毕竟是女孩,我看着她离开会好点。”云灯没品出来那些拈酸醋气,他想起来宋北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戳戳他“下午去哪里摘花了”
“你把口罩带上,好多人在看你。”
“我没带口罩,不过不戴口罩也没事吧,又没有认识我的人,况且,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弟弟。”他后面两个念得很轻,本来很正常的语气,不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旖旎的意味。
云灯那张脸的确招人,明目张胆地看,窥伺的,不知其数,甚至还有举着手机拍摄的。宋北砚眼神一暗,脱掉身上披着的黑色薄外套,兜头盖在了云灯的头上,顺势牵着云灯的手,随口说了句“衣服要是掉了,我会惩罚你。”
云灯举起来的手落下去,视野里一片漆黑,完全不能辨别方向,所能依靠的只有宋北砚,他怕摔了,或者磕碰到什么东西,主动拉上宋北砚的手。
全心全意的依赖,填满宋北砚缺角的心脏。
好像那些找不出合理解释的行为和话语,都有了目的和出发点,他想要的情感,是专一,是全身心的依赖,哪怕得到的手段和途径未必光彩,只需要结果一样就可以。
“任务是做完绢花来卖吗”
“是呀。”云灯见摆脱不掉,索性不再顾忌,唯一会高兴的人大概是节目组的人,宋北砚自带热度,能让收视率高上不少。
“卖的钱当作今晚的酒店钱”
云灯愕然“你知道”
“综艺翻来覆去都是这个套路,哥哥卖了多少”
夜晚的街道,灯火通明,江边携过来的晚风吹拂过来,两个人并肩走着。
“两百。”
“两百能住到什么房子,
要是一开始卖给我,不就解决了问题吗”
云灯呐呐“绢花值不了那么多钱的。”
“我觉得是无价之宝,哥哥的东西就是无价之宝,我认为值就可以。”
做绢花确实不太容易,云灯刚考完,记忆和学习能力算是高峰期,即便如此,仍旧吃了不少苦头。手指上被扎出许多细小的伤痕。
“你下午去哪里摘的荷花”云灯把话题又拽回原地,孜孜不倦地问他。
“你想要的花我已经摘回来了,没必要再去细问。”其实将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园园林景区都看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取回来的。
“那为什么知道我在那个位置”
“我在看直播。”
云灯一怔,他忘了这次是在直播。被自己天马行空、漫无目的地联想逗得有些发笑。
看不见四周,耳边的嘈杂声少了许多。应该是远离了闹市,少年衣物上带着冷薄荷和柠檬的气息,云灯取下宋北砚的外套,挣开宋北砚的手,四下环顾,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处江边小路。
江对岸是俨然整齐的楼房,水里映着斑斓迷离的光。
云灯把衣服还给宋北砚,身后跟着跟拍的工作人员。从繁华的长街走出来,江边公园,游人稀少。
“现在要去找酒店,你要跟着我还是自己住一晚上”清凉的风吹得云灯很舒服,他还是更想让宋北砚离开一会。
宋北砚不假思索“跟着哥哥。”
“但是哥哥只有两百,你要跟着我吃苦吗”远离世俗喧嚣,生活一下子慢起来,云灯难得有了开玩笑的闲心雅致。
“我是男人,又不怕什么。”在男人两个字又加重了音调。
云灯真情实意勾了勾唇角“好,是大男孩了。”
“一百九十九,双人房。”
有些困倦的前台看到云灯后,那点困意顿时消失不见。接过来云灯的身份证,简单登记了一下。
拿着房卡开了房间门,云灯打开灯,房间比想象中好了许多。
地板上铺着地毯,电视、空调,双人床,一应俱全。看上去很干净,大概地理位置没有那么优越,平日里生意也没有很好。
最好的是,推开窗能够看到江景。
和宋北砚平时住的酒店应该差了许多。
云灯回过头“睡觉也要直播吗”
得到否定回答后,云灯关上了门。宋家家大业大,宋北砚的身世不成谜,单独睡一晚上第二天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新闻发出去。
云灯在外面走还不算困,一进到房间反而困意席卷,他推开浴室的门,准备洗个澡再睡。宋北砚垂着眼,靠着沙发打游戏。
迸溅的水花烫着云灯的肌肤,磨砂玻璃漫上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的雾中,云灯忽然觉得,保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他现在就脱手,把那些想要的情感,想要的物品,都放手,逃离到这种偏远但是景色优美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枕着夕阳和戏曲的咿呀声入眠,无事就去画画,或者到酒吧驻唱,死在抵死的狂欢里,庸庸碌碌且又舒适的过完一生。
可是他没有办法完全舍弃。
他只是个贪婪的人,欲望好像永不休止的深渊,吞噬再多的光也是黑暗,他想要的情情爱爱、利禄名声,让他不得不继续挣扎、摇摆不定。摆脱一切的念头无非是空花阳焰。
云灯擦干净水珠从浴室里走出来,听到宋北砚的声音“可以。”
“这么晚了,和谁打的电话”云灯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准备让头发自然风干。湿漉漉的黑发贴纸雪肤,宋北砚心思有些浮,他掐断电话,“我来帮哥哥吹头发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