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哭了”对面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笑着哄,“没事了没事了,多大点事。这样,等会我还要去见客户,七点的时候我来接你,好吗”
她应声,使劲地点头,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快到七点钟的时候,她一溜烟跑回宿舍,从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一条叠得整齐的连衣裙。
那是她新买的几件衣服里唯一的裙装。奶油色,细绲边,缀着碎花,她穿上这条裙子,认真梳好头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精致如细瓷做的人偶,心中的希冀便纷沓而至。
小时候有一次,邻居家上初中的男孩将手探到她裙摆下,正好被父亲发现。自那以后,父母就严厉地呵止她再穿裙子。
彼时她还不懂为什么。懂事了以后,多年前的恐慌姗姗而来,就像利箭刺进她的眉心,从此她看见这样精致的装扮都要胆寒。
可是她想打扮给虎哥看。一想到他的目光深沉,寸寸落下,心中的寒风便停住了,战栗也是因为欢喜。
她没敢从正门走,怕打扮得太扎眼,惹是生非。从员工通道绕出去,刚好是时候,唐小虎的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应该是刚忙完工作,头发用发胶利落地向后梳,穿了一身正装,但西服和领带也是花的,一身痞气,全靠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压着。
然而他一笑就破功了,嘴巴一边先提起来,露出老虎式的尖牙利齿,冲她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好多人看着呢她钻进副驾驶,羞愤得不知说什么好。很快,那股熟悉的烟酒味混合须后水清香围绕过来,像一个保护姿态的怀抱,她心下一松,一句话都没讲出来,就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泪。
“不是,哎呀,这不是来接你了嘛,怎么又哭上了”唐小虎一边开车,手底下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还不忘打趣,“就这么想你虎哥”
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匆匆按了按眼角,低低哼声“你都那么久没来了。”
“忙啊。”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路,“你也不来找我。”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委屈了他一样她脱口反驳“你也没来找我啊”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样僭越而任性的话语,实在不应该由她这样的身份讲出口。
唐小虎并未感到被冒犯,他自得地笑着,耸耸肩膀,“那就算我们都有责任,五五开。”
她明白这是虎哥在拿她当小孩逗,脸红红的,垂下眼睛摆弄手机上的挂饰。
他余光一瞥,“我挑的,喜欢吗”
这种花里胡哨的装饰,想也知道是他的手笔了。她轻微点头,“可是我还不太会用。”
“没那么复杂。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你会接就行了。”
那倒也是,应召女郎么,应召就好。
她闷闷称是。
“集团里忙,我不能总抽出空来陪你。”唐小虎发觉她隐约的落寞,放软了一些语气,“你要实在想我,就学着给我发发短信,也不难。”
这话果然点亮了她眼睛里的生机。她霍然扭头,看向男人时刻紧绷着的侧脸,又犹豫道“你不怕我每天发一大堆无聊的话,会吵到你工作吗”
他嗤地笑了。
“吵”唐小虎缓缓说道,“别人我还得考虑考虑,就你那性格,我就怕你不发。”
这番调侃总算将她逗得展颜而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住了下唇。
一点甜头就高兴起来了,的确是个孩子。
看着她逐渐放松下来,唐小虎又起了逗弄的心,“小蝴蝶,你刚才说想我,都想我什么了”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目光游离,开始结结巴巴“就、就想你,说的话啊”
唐小虎狐疑地挑眉,“我说的什么”
“就,就是,”她从脸一路红到胸口,偏偏不会扯谎,羞愧地从嗓子往外挤声音,“员工宿舍的床,很硬,确实没有你家好睡”
唐小虎都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笑到摇头,双手几乎离开方向盘。
她气急,“小心点,你看路啊”
车子一路飞驰,却没回住处。唐小虎径直领她到了一家私房菜馆,装潢雅致而处处显露着低调的奢侈。他早定好了二楼雅间,入座后精美的菜品直接呈上,他简单地介绍两句,间或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
她怔然摇头,只心虚地捏住裙子,盯着眼前水晶灯晃下的光影,辗转落在鲜花点缀的露珠上。
这是她唯一一件正装,却还是显得太寒酸了。她喜悦太盛,差点忘却自己还是那个怯懦又贫苦的小女孩,和周围的陈饰,精美的食物,以及她对面的男人,全都格格不入。
唐小虎看她沉默,“怎么了,没胃口”
“你不吃吗”
“我吃过晚饭了,但我猜你还没吃。”唐小虎一扬下颌,手指叩了叩桌面,“不用当做是在陪我,你别饿着肚子就好。”
她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尝眼前的菜品。很配合,但并不开心。
唐小虎也不讲话,只在手里握着一杯酒,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刚刚忘了说。”他很随意地开口,仿佛只是顺便提起,“你今天穿这条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一怔,继而一阵惊喜涌上心头,“真的吗那,那我下次还穿这一件。”
唐小虎又笑,露出那颗暗藏的锐齿,“下次再买几条新裙子,换着穿。不然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你虎哥多抠门,不会养小姑娘。”
她听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开心了起来,弯起的眼睛被骨瓷碟子映得亮亮的。
小女孩,还没有学会怎样遮掩自己的情绪,太好猜了。
唐小虎举杯沾唇,又把一道黑松露煎虎虾推得离她近一些,“听说你上次自己吃了三屉虾饺,厉害啊。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她险些没咬到舌头,“听、听谁说的”
“司机啊。你以为你叫他回去,他就回去了”唐小虎好笑地看着她失色的表情,“我让他送你,是要安安全全看你进门。在那之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要跟着,我也都得知道。明白吗”
她发呆,没想到他安排缜密到这个地步。
唐小虎挑起一侧眉毛,目光沉了些,“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监视你了”
问话时他紧紧盯着女孩,要窥透她真实的想法。
“不我很高兴。”她的声音又有点想要哭的腔调,嘴角却是上扬的,眼珠更亮了,“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会这么重要。”
唐小虎有点惊讶。
他用掌根拄着眉心,像是这个回答令他很费解,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了出来。
什么傻瓜。
她还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笑,不安地放下筷子张望。但很快这些都不重要了,唐小虎拉起她,欺身压制到墙边,钳起她尖瘦的下巴就要亲吻。
她脸红彤彤地,惦记着还在外面,想躲开却又不舍得,一分神就让男人得了手。唐小虎垂首,尝她唇齿间利口酒残存的甜味。
他的经验老到,清楚该怎么样让女孩失去反抗的能力。没亲几下,她就不争气地软了腿,只能依附着对方勉力支撑。
唐小虎从善如流,双手绕过她的大腿,顺势将人抱了起来,柔软的裙摆跟着滑开。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人打算干什么,脸红得要滴血,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会有人看到的”
“谁会看到”唐小虎在她耳边低笑,“这一层我都包下来了放心,只有我看,不给他们看。”
原来是早有预谋。她气恼地捶在他肩头,“你混蛋啊”
到底还是随他去了。
纵情时他凝望着女孩仰起的脖颈,洁白柔软,就这般交由他生杀予夺。他在心里又笑骂了一声,傻瓜。
诚然,唐小虎本人也算不上多聪明。在他跟着强哥混开场子之前,他还一直都是那个旧厂街收卫生费的小流氓,在唐小龙背后仗势欺人的傻弟弟。
他不是一生下来就会说好话、耍心机,但给人当狗也没那么容易的,他需要学会看眼色,需要适时地撑起打不死的一身筋骨,去为了主人的指令卖命,只为了换取一点报偿。
也有很多瞬间,唐小虎能从她清澈而惘然的眼睛里,看见旧厂街风尘仆仆的少年。他们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他要的报偿是金钱,名利,地位。而这个傻女孩想要的是被爱,她甚至愿意为此挂着锁链。这恰恰比那些东西更难得。
她也太难得。
小蝴蝶是干净的,透明的。也许世界的本质从来都是残忍,但那又如何只要他肯给予圈锢,她就不需要改变,不需要变得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她只要这样就好,像现在这样,像从前那样。
她那么好,比曾经的自己,珍贵了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