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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唐小虎的呼吸都乱了几拍。

    他近乎仓惶地转回头,背对她坐着,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又缓缓放松。

    好一会儿,他说“别哭了,去洗洗脸吧。”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她听话地走开了。唐小虎弓下腰,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指深深插进发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他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可是内心并没有设想中的满足。

    他先前陆续有过几个情人,大多是露水情缘,玩腻了就换。

    亦不乏有人对他上了心思,也是因为看高启强在京海只手遮天,他跟着水涨船高,便生起转正的念头。这很正常,谁也不可能吃一辈子青春饭,唐小虎对此表示理解,然后用一笔钱彻底断了联系。

    他不在乎和妓女结合,反正自己本身也不干净,婊子配走狗,天造地设。

    他只是不需要再有更多的牵绊。

    他和他哥,本是同根生的兄弟,想扯也扯不开了,即便如此,唐小龙还是事事站在他的前头,替他处理了一切更肮脏可怕的任务,好让他还能以唐总的身份继续堂堂正正站着。可事实上他们都明白,大家早站在一条河里,剥去外衣,骨子里都是泥泞,根本洗不白。

    何必呢,再去拉一个人下水。他厌烦做这样的事。

    小蝴蝶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漂亮又新鲜,而他也好久没有过女人了。她那么天真,会喜欢上拯救自己的人并不奇怪。可唐小虎不是救世主。他向她伸出手,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把她从龙潭拉进虎穴而已。

    她什么都不明白。

    唐小虎揉按着酸痛的眉心,嘲讽地苦笑起来。

    进了卫生间以后,她先是哭了一会儿,咬着指节才没发出声响。

    虎哥在替高启强卖命,这一点她知道,但她没想过会这么凶险。在她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打打杀杀这类事情,前十九年里,她经历过最大的苦难是贫穷,可是虎哥她忽然想起白金瀚的室友们闲聊时说的话,说老板从前也是穷小子,不过才七八年,就挣下如今的脸面。

    这七八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在挨着身上大大小小每一处伤疤的时候,是不是想,只要用血汗作为笔墨涂抹,就能和过去的自己一笔勾销

    她没那种勇气和能力,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也帮不上忙。

    她只是好心疼唐小虎。

    用冷水敷了半天眼睛,才看起来没那么红肿了,可还是蔫蔫的,没精打采。她对着镜子吸吸鼻子,努力地笑了笑,才转头走出去。

    唐小虎还坐在沙发上,看过去,一眼就瞥到女孩哭到通红的眼角。

    他招手,她就慢吞吞又走回他身边。唐小虎拉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乖女孩第一次反抗他的要求,因为顾及他背后有伤,但又压不过男人的力气。

    “嘶,你别动了。”唐小虎刚把她按住,就皱起眉毛,“你一动我伤口好疼。”

    她闻言脸色瞬间就白了,泪意再次上涌。

    “没有,逗你的,就是想让你陪我坐一会。”唐小虎赶紧见好就收。他用掌心包着她温凉的手,打趣着说,“你虎哥还没死呢,瞧你像个小寡妇一样。”

    这叫什么话她咬着嘴唇,鼻头又开始发酸,“我只是很难受”

    “怕什么又不是疼在你身上。”

    “就是因为你疼,我才难受的。”

    唐小虎眉眼怔忪一瞬,低下头捏她细嫩的手指,忽然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

    在彻底心动以前,他必须要把感情转移到一些别的事情上。

    “你想因为我哭的话,”他鼻尖蹭着女孩的颈窝,低声说,“那就哭吧。”

    她固然是美的,恰如窗外那弯伶仃白月,裙袂腻着她,都像环绕的云。云层被信手拨开,她心一慌,又不敢躲,而男人的动作灵活极了,已经得见桂花飘落的晓山。

    那里毫无阻碍。

    她太清苦了,本就不是一片沃土,有起伏也是温柔的丘陵。他笑起来,语气带点得意,“我就知道。”

    从梦里接到电话就跑出来了,哪还记得穿戴什么。她被这番突袭弄得脸红,又焦急,小声抗拒“不行,这次不行,伤口会裂开的。”

    “嗯。”他唇角翘着,连同那道疤都软化成一道笑纹,哑声说,“那这次你自己来,别让我太费力气”

    “”

    跟这个人在一起,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魂魄都能给揉作一团颠倒而荒唐的烟。

    她不敢去碰唐小虎受伤的后背,双手只能浅浅撑着胸前,暂作依靠。

    但这不是依靠,凶兽倦怠地向她展示伤口,博得她的同情后又提出更多要求,她作为懂事的食物,要摒弃胆战和羞怯,将自己双手奉上。

    她躲避,他阻断退路;她辗转,他索取无尽;

    她花叶瑟缩,他倾身折枝;她行将颠沛,他是唯一的岸。

    被迫至绝路时,她再无法逃脱,只能仰起细长的脖子,将咽喉露给眼前的兽。那兽十分受用,放开垂首觅得的青涩果实,转而去叼她颈间跳动的脉搏。

    阴翳似乎被吹散了,他隐约看见眼前月色落下的白光,那是瞬间也是漫长,是饕足也是虚无。

    他搂住他颤抖的姑娘,侧脸绷到几乎狰狞。

    承认吧,唐小虎,你贪得无厌,得到她的灵魂,也要她的血肉。

    烟暖雨收时,弦月皎洁。她累极了,浑身失骨一样发软,却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去给他擦洗干净。

    唐小虎拦着她,皱了眉,“我不用你这么伺候,快去睡吧。”

    “你出汗了,流进伤口会发炎的。”

    “那我自己也能弄,”他说,“老子背上挨了一刀,又不是断手断脚。”

    她气结,却搬出之前的话堵他,“你刚才还说什么都让我来,别叫你费力气呢。”说话时嗓音也是微微发沙,像娇嗔多于任性。

    唐小虎一愣,没想到逼人就范的话兜转一圈,落回到自己头上。又突然发觉,这个软绵绵最好拿捏的女孩子,居然敢对他发小脾气了。

    这一瞬间的失神就让她脱了身,一溜烟跑进卫生间,回来已经拧了热毛巾,绕在背后,一点一点地把他情热的汗迹擦干净。

    擦拭到大腿时,唐小虎低头看着她。她披散的长发从两边垂下,睡裙吊带松落掉一旁,露出瘦嶙嶙的肩膀,蝴蝶骨明显地凸起,像要振翅飞走,又轻轻栖在他手里。

    察觉到脊背被触摸,她抖了一下,抬头望过去,瓷白的脸上潮红未散,眼睛肿得有点厉害,是因为刚才又被他折磨得哭了一场导致的。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唐小虎嘴唇张合,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摇摇头,“没什么。”

    擦完身体,她又钻进浴室,快速地洗了澡。

    热水兜头冲下来,疲惫被无限地放大,困意反而没了。她出来的时候,唐小虎背对着门坐在卧室床边上,指间挟着烟。

    他烟瘾大,吸烟的时候,总喜欢用舌头搅弄口腔里的烟雾,像在缱绻缠绵地接吻。

    她看着,忽然有些嫉妒香烟,能长久霸占他唇边的位置。

    “能教我抽烟吗”意识到这种情愫时,她已经出声询问。

    她实在没力气了,又不愿意冒着烟灰落在床上的风险,于是跪坐在地毯上,伏到他膝旁,生涩地模仿吞云吐雾的姿态。

    好的不学学坏的。唐小虎看着她忍不住呛咳的狼狈样子,暗自腹诽。转而又想到,她在他这样的人身边,又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已经离开旧厂街很多年了,但长不过在那里生活的日子。心中的自卑如同阴暗角落里的一滩烂泥,疯狂催生出蓬乱杂草,总会在他试图触碰阳光的时候,用芒刺狠狠戳醒他。

    “虎哥。”她忽然出声,夹着香烟,眉目舒展地对他笑,“我好像学会了。”

    那束芒刺霎时隐藏得无影无踪,但他醒了。他走向一个温柔的沼泽,一步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落进去,而这何尝不是一种清醒。

    此时天边初现青蒙。

    他说“小蝴蝶,你跟着我吧。”

    她没想到话头会转向这么一句,笑意一滞。他看在眼里,心脏猛地被绞紧。

    唐小虎控制自己凝视着她的双眼,尽力把情绪放淡“我没打算娶老婆,给不了你正经的名分。但只要你虎哥还风光一天,就不会再让你吃苦。”

    语气很平,拳骨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捏到青白,像在抗拒可能得到的事与愿违的答案。

    她有些发愣。

    她不知道唐小虎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感觉他有点傻气。他想要她,哪里需要任何前提。他本身就是一切前提。

    唐小虎看见他的小蝴蝶又软软地笑起来,仰头望着他,弯弯的双眼诚挚清亮,像盛着碎落的星子。

    她说“虎哥,我一辈子都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