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崭新而有盼头起来。
在白金瀚的工作自然是不用再继续。此外,因为她实在坚定地拒绝了一辆新车作为礼物,唐小虎就给她租了一间单身公寓,离他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从头捡起学习来不太容易,好在她记性好,也肯吃苦,没多久就重新适应了学生身份。步入正轨后,各类课程也逐渐加码,她真像一个普通高中女生,奔忙与补习班和家之间,每天都过得紧张,但充实有意义,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平凡和明亮。
偶有一些时候,有时相隔一两周,有时连着三四天,她会接到手机里的召唤,然后满心欢喜地奔赴那些不可言说的美妙邀约。
唐小虎依然是喜欢荒唐的,在折腾人这点事上不断花样翻新。
他心太野了,越临近危险的事反而越让他高兴,而她在每一次愈发接近底线的面红耳热中,如同被他引着双手,亲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她的身体与他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合拍,到达极限时,总是能被妥善安宁地揉合进怀抱里。
她无法不为此沉迷。
与此相伴的,是她存款里的数字不断变多。她照旧把大部分的钱存起来,除了必要的材料和书籍几乎不买什么。
她依然打心底里认为这些钱不能算是她的。
虎哥在做什么生意,肯定不会透露给情人,但她清晰地知道里面有些东西上不得明面。这是只供狼行的世界,她是软弱的羔羊,却被豢养着,随时可能在对自己的同类敲骨吸髓,思及此,她总是彻夜难眠。
她开始变得迷信起来,入乡随俗地学着去礼佛参拜,三跪九叩,头颅深埋,檀香和着尘埃的气息吸进肺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所有的污秽清去。从前她不相信世上有神明,神明从来没有救过她,救她的是洗不干净双手的恶徒。所以她也诚心为这个恶徒祈福,即使天道不公。
晚上再肌肤相贴的时候,唐小虎敏锐地嗅到了她头发上残存的香火味。
“你去寺庙了”他咬着耳朵问,“我怎么不知道你去求什么有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
这话讲的自负又霸道。一连串问题抛过来,她红着耳尖避无可避,咬着唇断断续续推说“不、不是为我求的”
“那是为谁”他带有几分醋意地追问,话脱口而出,忽然顿住了。
他的姑娘眼眶潮湿。
还能有谁,她身边哪还有谁。
她要为他求什么希望他平安健康,早点金盆洗手,还是希望他也能对她付出同样的爱意
从苦日子里混到今天,他早就练出天性般稚拙的霸道,只要是想要的东西,是骗是抢,都一定要到手。他坚定了这样的心志,绝不会再回头,当然也无法回应她的任何期望。
无论哪个,他都做不到。
唐小虎露出一抹自苦的讥笑,转瞬便隐没在晃动的灯影里,无人得见。他深深吻住女孩不住泄露喘息的一双唇,将她满腔柔软据为己有。
第二天她醒来的不算晚,但枕边无人。她下地走到门边,恍惚听见外间有人交谈的声音,于是静静地退回来,梳洗穿衣,打扮整齐了才推门出去。
客厅里两个男人都看过来。一个是唐小虎,另一个坐在他旁边,神态随意,肢体语言却有种说不出的谨慎,他五官轮廓看上去和唐小虎有几分相像,可气质更凛冽,也更浑浊,目光所至,像刀刃割过。
她禁不住微微瑟缩,眉眼露出怯懦。
那男人轻微地怔了半秒,看向唐小虎,后者笑着站起来,“哦,你俩还没见过,这位是我哥,唐小龙;这姑娘是我的人。”介绍她时用了本名,没再叫“小蝴蝶”,不至于让她感到太羞耻。
她有些拘束,还是温声打了招呼“龙哥好。”
唐小龙挠了挠后脑,说“别龙哥了,你跟着他,叫我哥就行。”
倒是比想象中好说话。她弯了弯唇角,就听见唐小虎对她说“你等会儿是不是还有课吃了饭再去吧。”
唐家兄弟都在高启强手下做事,谈话中必然会有一些不便让外人得知的内容。她很懂事地摇摇头,“没事的,我直接出门,去外面吃就好了。”
唐小虎也没阻拦,看来确实是在谈正事。她拿上包,在玄关穿好鞋子,道了再见,便要出门。
“你还真就喜欢这样的啊”是唐小龙,隐秘地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年了,眼光也没变一变。”
“什么这样那样,胡扯。”唐小虎笑骂。
“啧,你当初不就是喜欢兰”
门轻轻地合上,没有惊扰二人的谈话,却把声音牢牢隔绝在内,听不见后面内容。她静静走进电梯,按了下行键,在封闭的失重中,感觉自己的心也漂浮着无法落地。
这天的课堂上她第一次走神了,好像身体里失去了什么,空落落的。她按着自己的腹部,怅然地想到,刚才出门后就一直丢魂失魄的,忘记去吃早餐了。
也许是太饿了吧。
可下课后她也没想起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是沿着路边默默地走,心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当初,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呢不是续不起租被房东赶出去,不是吃不饱饭每天每夜地挨饿,而是无法继续念书。是书本教给她的,人只要还有气节,就不会被世俗拖累。
她也同样是因为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录取通知书的日期,凌迟般挨过逐渐逼近的日子,最后等它变成一张废纸。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仅存的尊严也被抹杀彻底。
是虎哥从泥潭里拉起了她,给她曾经渴望的一切。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已经有了天大的运气,别再多想了。
也在这时,炸雷般轰然作响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同时伴随着年轻人闷闷的呵斥声“让开点前面那个”
她满腹心事,反应也慢了半拍,转过头时看见一辆漆得鲜红的杜卡迪朝她撞过来。她下意识躲开,可没成想那车主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转向了同一边,等那人想起来要减速的时候,已经晚了。
摩托车擦着身侧,又冲出了五六米才刹住,而她重重摔在地上。
“啊”车后座是个女孩子,赶忙跳下来查看她的伤势,“哥,碰到人了”
开车的人一条腿支住地,还跨在车上,摘下头盔来,露出一头嚣张的橙发,神色也有点慌,却还是嘴硬地辩驳“我提醒了,是她自己没躲开。”
女孩子无可奈何地瞥他一眼,还是先扶她起身,“对不起,你,你还好吗”
她只觉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倒了自己,像是被劲风吹过似的,眼前一花就摔着了,还有些发懵,直到低头看见自己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手臂,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
“哎呀,你流血了。”女孩也把头盔摘掉,尚存稚气的脸上满是焦急,“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男生倒不乐意了。他说“我这还有事呢。黄瑶,你别耽搁,给她点钱得了。”
“哥”
“不用了。”她轻轻将有些麻木的手臂抽回来,抬起眼睛,“有急事就先走吧,我自己也能去医院。”
是软弱,也是本性如此。她从来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有时就算不是自己的错,反而感到愧疚。
那女孩一愣,而男生已经如释重负,开始从兜里数钱了,一边道“我姓高。在京海,高家你总知道吧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医药费不会少你的。”
他说着把一沓红票捏在手里,往前一送,面上那种犯了错的慌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得,一种无所畏惧的底气。
很典型的富家少爷。
女孩倒还好些,帮她捡起散落的随身物品,又询问了她的号码,匆匆在手机上按键。
电话拨通,女孩舒了一口气,把钱递到她手里。
“我叫黄瑶,刚才给你存了我的联系方式。今天实在抱歉,钱你先拿着,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尽管打电话给我。”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们和她这种人,处事方式,乃至看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她默默接过。
“快走吧。”男孩还在不耐烦地催促,边发动了摩托,载上黄瑶,轰鸣着开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