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允心神微顿,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打字发了出去如果我说现在呢
刚发送出去,许初允就觉得不妥。
她点击撤回,手速很快,全程不超过两秒。
聊天框定格住,好一会儿时间,都没有新的消息。
只有尴尬的系统提示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许初允熄屏手机,有些羞恼。
他又在逗她,恰好她今晚情绪有些失控,还真的回复了。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撤回了什么
许初允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压根没看到,不然她还要想怎么解释才好。
也是,他那么忙,怎么会拿着手机等消息。
冬日初雪没什么,消息发错人了。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那边也没有追问。
晚安。
因为这一场乌龙的打岔,许初允心情回扬了一些,订了闹钟,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片场,换好衣服做好妆容,许初允在等戏。
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演员忽而凑过来,低声问“许老师,李导是不是很严格啊”
许初允微愣,认出了男演员是剧组的男三沈斯释。
她依稀也有印象,对方和叶莎一样,都是选秀出道,单飞后发展也尚算不错,总之,无论是知名度还是粉丝量,都比她高了不少。
娱乐圈等级森严,她与他也并不熟,为什么会来跟她搭话
见许初允神色有些警惕,沈斯释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不好意思地道“我第一次跟李导合作,怕触碰到他的忌讳。”
许初允想起自己昨天被劈头盖脸训斥的惨状,抱着少一个人受难的想法,低声道“李导对哭戏要求比较严格。”
“啊那怎么办,我哭戏最不行了。”
沈斯释顿时面露难色,忧心忡忡,“我肯定要被ng几十遍了,上次也是,被观众骂惨了,说我为什么不好好当爱豆非要来演戏,这是我能控制的吗公司安排的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絮絮叨叨地吐槽着,像极了期末考时吐槽题目的同学。
许初允没想到沈斯释会对她这样一个刚认识的人吐露心声,也看得出他确实有些紧张,慌不择路地逮着一个人就聊天抒发紧张。
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
许初允说“那要不要我教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沈斯释立马问。
“哭不出来的时候,就想象一下你去世的亲人。”许初允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角,“如果没有去世的亲人可以想象一下你爱的人去世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只是这笑有些淡淡的渺茫和寥落,“这样的话,你很容易
就能哭出来了。”
虽然有点不吉利,但是效果很好,适合应急。她佯装轻松地耸耸肩,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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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好,但你也太实在了吧。”沈斯释想了想,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我也分享一个小技巧。”
“嗯”许初允摆出洗耳恭听状。
“就是用眼药水啊。”沈斯释说,“很好用的,哭不出来就滴眼药水,轻松且管够。”
许初允没想到是这个方法,哭笑不得“就方法好是好,但有的导演不喜欢演员用眼药水,不准的。”
“没事啊,偷偷用就可以了。”沈斯释说。
两人聊了会儿有的没的,许初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害怕李导,害怕拖累全剧组的进度。
像是学生时期,找到了可以一起吐槽严厉老师、共享一个秘密的同伴。
一周过去,许初允也稍微习惯了李导的拍摄风格。
平时拍别人时,他都冷着一张脸,唯有在拍男女主演时才露出过笑容,被称为活阎王。
而许初允,则是稍有不顺便大声斥骂,但好歹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压着十几条不给过了。
整个剧组都气压很低,沉闷压抑。
许初允与其他演员老师都只是点头之交,团队成员与她也很有距离感,只有沈斯释会与她偶尔聊天打岔解解闷,李念走了,她也算交到了一个跟李念性格差不多的朋友。
勉勉强强熬了一周,许初允的戏份终于过半。
顺利的话,再熬一周就能杀青了。
第七天,许初允下戏回家,抽空刷了下手机。
和江闻祈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晚凌晨五点,他回复的晚安上。
许初允点进苏秘书的朋友圈。
除了一周前的那条雪景,再也没发过新的。
有些奇怪,但许初允也没有在意。
她不知道的是,nataie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
nataie自飞机落地法兰克福,便开始了24小时不停歇连轴转的工作。
行程一再压缩,原本计划的两周时间,最后只用了一周。哪怕是习惯了老板工作节奏的nataie也有些不适应,忙得脚不沾地,身体负荷吃紧。
本以为回国后能够稍作修整,没想到老板第一件事就是去影城探班。
苏秘书翻看下属提交上来的表格,最近影城确实有一个盛汇主投资的s项目在拍摄。
饰演男主的人也是盛汇的一哥,知名青年影帝余家昱,而老板是这位青年影帝的贵人,一手扶持,对方也确实很争气,这两年为公司赚了不少钱。
重要是重要,但是
也不值得江总专门去探班一趟吧
苏秘书联想到之前老板的交代,似有所悟,却又抓不住头绪,实在揣摩不出上司此行的意义。
对秘书而言,无法领会老板的
言外之意,是工作能力的失误。
“明天放你们五天年假。”江闻祈只瞥一眼,就知道苏秘书在想什么,“年终奖翻倍。”
苏秘书立马收起所有多余思绪,干脆利落地应“好的,没问题江总。”
只要钱到位,休息时间到位,再累再苦她都能接受。
许初允下午刚到化妆间,就察觉到今日气氛有些不寻常。
来往的工作人员神采奕奕,眼角眉梢都带笑,原本的沉闷一扫而空。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地问旁边正在做发型的沈斯释。
“好像是隔壁战国令投资方来探班,包了整个剧组的下午茶和夜宵。”沈斯释回忆着说。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斯释唔了一声,“听说也是千金笑的出品方之一,所以把我们剧组也顺带捎上了。”
许初允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扫过化妆间里杂七杂八摆放着的热饮外壳,熟悉的o,硬朗的棕色杯托,零落着的红包。
这样的大手笔,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初允没多久就等到了自己的戏份。
今天她有一场落水戏,负责拍摄的是b组副导演,没怎么难为她,只是公事公办地各个机位镜头来了一遍。
这样冷的冬天下水,全靠意志力撑着,许初允浮在水中,肩膀、胳膊都止不住地颤抖,某个瞬间甚至失去了知觉。
许初允呵出白气,用冻僵的双手凫水,勉强露出半个头,揉搓着手臂保持清醒。
“过,再保一条,各部门准备。”
“开机。”
“录。”
人声起伏,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5场2镜4次”场记打板。
清脆的一声后,许初允毫不犹豫地将头埋进水里,再浮上来,说台词的声音依然响亮清晰、稳定圆润。
这条拍完之后,副导演终于发话“可以了,小许上来吧,回去休息会儿。”
许初允哆嗦着应了一声好,缓慢地滑动着身体,往岸边游去。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伸手拉她,将她从人工湖的边缘拽上来。
许初允站稳身体,颤抖着齿关道谢“辛苦老师们了。”
她的戏服沾了水,灌了铅块似的沉重。经期刚走不久,现在浑身如临冰窖。
冷。好冷。
“不辛苦不辛苦。”工作人员没想到眼前人冷成这样,还记得跟他们道谢,甚至称呼他们为老师。
看了眼许初允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工作人员好心提醒“许老师快去喝点姜汤吧,别着凉了。”
许初允笑笑,“好。”
旁边的场务不耐烦地喝到“快点快点,别墨迹,我们还要换场布景。”
许初允低低应了一声,往外面走着。
只是刚走出几米,她就听到身后传
来工作人员的惊呼
“许老师”
许初允下意识地转身,众人正面色惊恐地看着她的头顶。
头顶似乎传来钢丝摇摇欲坠的刺耳声响。
来不及抬头看。
背后窜起鸡皮疙瘩,许初允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哐
一个吊着的打光灯从五米高空砸了下来,狠狠砸在坚硬的青石地上。
一瞬间清脆的玻璃声炸开来,四射崩裂
须臾间。
许初允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脸。
无数碎片迸射,脚踝处先是一凉,而后是细微的刺痛传来,微不可察。
待回过神来,四周已经遍地玻璃碎片。
灯芯就落在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她刚刚就走到那个灯的下面。
如果不是工作人员提醒,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这个灯可能会直接砸到她的头上。
许初允脸色更苍白了,肾上腺素褪去,一阵后怕。
满地刺眼的玻璃碎片,还有些来不及退后的人也被溅伤。
“灯光老师呢这个灯怎么回事”
“先收拾,有人流血了”
“先把玻璃碎片收拾干净。”
“完蛋了”
惊呼声四起,工作人员都慌张起来。
许初允蹲下身,看了眼自己脚踝的伤口,不深,但很多,正细细密密地渗出血丝。
前几天的淤青还未消除,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现场一片混乱,暂时还顾不到她,许初允环顾了下,抿了抿唇,正要从玻璃碎片上过去
一点熟悉的疏冷男士香水味忽而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只温热有力的胳膊,从背后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许初允啊的一声惊呼,抬眼看去。
男人眉骨深挺,下颔线条锋锐而清隽,薄唇线条优美又薄情,风尘仆仆却难掩矜贵凌冽的气质。
冷得发颤的冰冷身体,比她先一步认出了同床共眠一个月的身体,拼命汲取着相贴部分的体温。
“江”许初允吐出一个字,又收了声。
男人没说话,只微垂下眼,轻轻扫了她一眼。
对上那双深邃如夜幕的黑眸,许初允一时失语。
只是一周不见,许初允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陌生中又带了几丝熟悉。
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抱着她,锃亮如新的皮鞋踩过遍地的玻璃碎片。
本嘈杂的片场,也在他抱起许初允的瞬间陷入死寂。
男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极低的气压和压迫感却让人心悸发慌。
就算是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瞧出突然出现在片场这一行的西装革履的人,应当在最繁华的商务中心写字楼,亦或者国际财经论坛上,证券交易所,唯独不会在郊外的片场。
旁边许初允的助理是此刻唯一敢动的
人。
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或者说每个盛汇传媒的人对男人都又敬佩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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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眼色地上前替许初允披上浴巾,叫了一声江总。
江闻祈余光扫过,淡淡点头算作回应。
助理恭谨地后退几步,让出路来。
众人纷纷让路。
他没说话,许初允便也没说话,只紧紧攥着浴巾一角。
只是忽而,想起江闻祈回国后,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也是在片场,也是一个夜色濛濛,兵荒马乱的晚上。
那时她也刚拍完一场水戏,冷得发抖,回休息室的路上撞见他。
两人撞见,短暂的视线交汇后,他淡漠地擦肩而过,像是根本不认识。
而这次。
同样的两个人,他也同样一句话没说,她却在他怀中。
很微妙,像是一种兜兜转转的宿命感。
收到消息的制片主任赶了过来,一眼看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抱着怀中的人向外面走去。
零上四度的天,制片主任背后冒出冷汗。
他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处理凌乱的现场,一边小跑跟上去,摆出生平最热情的笑脸“江总,您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怎么不让程总助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也好为您接风洗尘”
“你们剧组安全措施怎么做的”江闻祈不冷不热地打断他。
制片主任一噎,脸上热情的笑容僵住,难堪又滑稽。
现场制片也属于他分管的部门,其中一条就是管理片场的纪律和安全隐患,保证主创部门顺利创作。
现在女演员受了伤,拍摄进度延迟,又被身为投资方和出品方的高层撞见,他难辞其咎。
制片主任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仍镇定地道“我们为每个剧组人员,上至主演,下至场务,都购买了意外险和工伤险,来保障大家的安全”
江闻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让章珞滚过来。”
章珞是总制片,也是整个制作团队的最高负责人。
言下之意,制片主任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让最高负责人来。
制片主任僵硬着脸点点头,笑也笑不出来,只能麻木地应声“好的,好的,我马上给章制片打电话”
他心如死灰地想,一场追责在所难免。
只盼章制片能处理好一切,转危为安。
程秘书留了下来,在跟片场的负责人交涉。
苏秘书行事素来细腻妥帖,恰好欧洲行配备的医疗团队还没离开,提前联系好了,此刻医生正提着药箱候在车外。
“江总,您看是让医生帮”苏秘书看了眼他怀里的女人,拿不准两个人到底什么样的身份,最终还是保守地道“让医生帮忙处理伤口,还是我来帮忙”
她也经过急救培训,有一定的医疗常识,这是江盛秘书部每个人的必备能力。
出乎意料的。
“我来。”
苏秘书听到老板这样说。
江闻祈将许初允放到宽阔的后座上,又接过了药箱。
“好的,江总,有任何需要您叫我就可以。”
苏秘书识趣地关上车门,留给两人私密空间。
安静。
车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车内暖气融融的,烘得人浑身发软。
失温的身体一点点缓过来,苏醒,恢复知觉。
许初允坐在座位上,裹着浴巾,打了个喷嚏。
江闻祈看了眼她穿的裙子,在旁边的座位坐下,而后俯身去捞她的腿。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了。”许初允想要阻止他俯身的动作。
只是手没什么力气,虚弱的,像是不痛不痒地阻挠。
江闻祈眼也未抬,径直绕过她的手,将她受伤的那只腿捞了上来。
她的小腿搁在他深灰色的西装裤上,裙摆湿漉漉的一团,很快泥泞的水迹蜿蜒开来。
“脏”许初允想放下腿,却被江闻祈扣住,力气很大。
“不脏。”江闻祈淡淡道,将碍事的裙尾拨弄到旁边,温热的大掌就这样扣住她纤细莹白的小腿,另一只手已经打开药箱。
他垂着眼,眼睫投下阴影,专注而又冷淡的侧脸。
双氧水和盐水依次冲洗过细细的伤口,有些微刺痛的痒,冰凉。
许初允怕冷,小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痛吗”江闻祈冷不丁地问。
“嗯啊,不痛。”许初允说,“就是有点痒。”
“嗯。”江闻祈应了一声,温热的掌心安抚似地紧了一分力度,桎梏住她,她小腿微抖的幅度便止住了。
安静的车内,唯有淡淡药香弥散开来。
呼吸交错着,起伏着,太安静了。
安静得连许初允有些失衡的心跳,一下下的,都一览无余。
小腿不痒了,却有另外的地方泛起涟漪似的微痒。
许初允仰起头,忽而觉得温暖如春的车内有些闷,迫切地需要呼吸一些新鲜冷空气。
“江先生,您不是出差吗”许初允没话找话,打破了安静。
江闻祈上药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下她。
“有人想见我。”他看着她,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语气淡淡,“所以我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