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十年前发生过一次失足跌落致死的事件后,天神小学校的地下室便被锁住了。但即使是已经在本校任职了好几年的诸伏老师也不知道那扇被锁住了的门,原来是这么个锁法。
被无数钉子钉死的木板封门,上面贴着奇奇怪怪的封印符咒,黄纸朱砂,像是什么牛皮癣一样贴满了整个门面,几乎看不见一丝属于木板的颜色。而在两道阻碍之后,门后面的是一片砌的结结实实的水泥砖墙。
大猫甩了甩身上的灰土,从艰难的刨抓行动中直起身来,皱着脸看了看自己的前爪。
这个形态下他的爪子几乎有他脸那么大,钩爪自然也更坚硬。但哪怕是钢铁铸成的爪尖也会磨平、断裂,更何况是血肉筑成的柔软的爪垫。
“hiro”他有气无力地喊来了自己的饲养员。
在楼梯口望风的小孩子应了一声,很快便踩着轻缓而快速的步伐跑了过来。他先是熟练地吹了吹,接着便捧起毛茸茸的爪子,借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检查。
他皱着脸,像是在给自己处理伤口一样,一边小声地发出抽气声,一边拔掉了那小小一根刺进肉里的木刺。
犬井户缔
大猫抽回自己的爪子活动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余木刺后,默默舔了舔伤口“hiro,你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说痛了。”
“会这样吗抱歉,真的忍不住”小孩子满脸歉意和内疚,但看到犬井户缔舔上去后,又忍不住抽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kiki,这个真的能挖开吗”他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向满脸苦闷的大猫,“我还是觉得应该去找铲子。”
“那样太慢了。”犬井户缔一口回绝,“我还想早点出去呢。”
小孩子的口气里,完全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而是满满的自信。诸伏景光忍不住感到了一点安心,却又有些沮丧。
如果他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人类的孩子叹了口气,背起手藏住在尝试里弄得坑坑洼洼的指甲“出去了之后,kiki要做什么”
当然是吃饭吧。
“当然是吃饭。”犬井户缔拍了拍自己柔软的小肚子,代表心情指向标的耳朵和尾巴不自觉地下垂,整个人垂头丧气,“我感觉好饿啊。”
诸伏景光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小声地给朋友打起气来“kiki加油,等出去了之后,我给你做好吃的”
大猫的耳朵竖起又警惕地后撇,犬井户缔看了他一会,连挖开水泥砖墙的动作都弱气了三分,半响才犹犹豫豫地开口“hiro,不会再做肉饼干了吧”
诸伏景光
他捏住犬井户缔的脸颊,不客气地捏了起来“你以为要我做那个的人是谁啊味道超级怪,家里的烤箱通了一周的风都还不敢用诶”
随着第一缕冰冷而鲜活的空气涌入洞口,走廊上冷蓝色的光线也一齐照进了黑暗中。几乎是瞬间,伴随着地震般剧烈而令人生怖的声响,面前的水泥砖墙上便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缝隙。
如此巨大的动静,整个学校但凡有意识的生物,想必很快都会被吸引到此处。
“怎么了,要塌了吗”诸伏景光骤然紧张起来。
他朝着犬井户缔的方向又迈了一步,紧紧地贴着同伴、感受其体温传来的安定感的同时,不住地扭头四处打量,生怕从某个角落里走出一位红色的幽灵。
犬井户缔也被吓了一跳。
为了追求不引人注目,哪怕是他也只是一点点地挖,完全称得上是水磨功夫,而这么巨大的动静
“hiro,这个不是我干的哦。感觉像是有人在对面砸门”他首先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接着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变成自己干的,“但是既然都这么大声了”
他压低重心,两条尾巴高高扬起,如蛇亦如鞭,快速地对着裂缝的地方抽击。
“砰、砰、砰”
“咵嚓”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无数微小的碎石落在地面,随之扬起的尘土几乎要飞满整条走廊。
在犬井户缔下意识眯起眼睛的瞬间,他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气味给出了她的身份,于是小孩子本能地掏出了最后的那个袋子丢过去。
作为交换的是一道刺目的反光被血迹锈得黏黏糊糊的园艺剪的刀刃笔直地刺向那只紫色的眼睛,柔韧的玻璃体几乎要被轻而易举地刺穿。
但那抹锐利的光停留在了刀尖与紫色接触的瞬间,只发出了一声敲击玻璃般的脆响。
犬井户缔干咽一口唾沫,畏畏缩缩地向后仰了仰头,试图避开这把似乎是从料理课室里随手拿来的切肉刀。
篠崎幸子无声无息地跟着他往前了一点,眼睛还在低头看着手里接住的袋子,声音听起来像是嘲讽又像是带了点茫然,干涸而嘶哑“你现在还给我,是想拿这个换你一命”
“才不是不过那个,能换的话也可以换”诸伏景光僵硬地看着她的刀,头脑一片混乱,好在一颗天生的大心脏让他还能有条不紊地进行对话起码表面是这样,“你的刀能不能先”
“不行。”篠崎幸子没什么情绪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她晃了晃袋子,轻而易举地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东西。
是自己怎么也找寻不到的、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在两个人不自觉露出的期待神情里,她的动作顿了顿,击碎了他们的设想“不要看了,我和那几个家伙可不一样。只把这个给我,除了加速你们的死期外起不了别的作用指望我成佛不可能。”
犬井户缔被她用刀尖指着,倔强地往后、往诸伏景光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在篠崎幸子的注视下,那颗没有了外力抵住的紫色珍珠毫不犹豫地脱离了蚌肉,滚落到地上。
诸伏景光发挥自己的反应速度,飞快地蹲下身捡了起来,一刻都不敢耽搁。
大人们经常会说,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就像蓝宝石一样。
如果他的眼睛是蓝宝石
诸伏景光捏着那颗珍珠,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它被正面刺了一刀,上面满是不规则的细小裂纹,濒临破碎。在诸伏景光呆愣的注视下,有一小片菱形的碎片掉在了地上,又被他慌慌张张地捡起来握在手里。
属于你的紫色珍珠,碎掉了的话要怎么办
不止是他,连篠崎幸子一时间都被这超脱常理的一幕震住了。她看着犬井户缔那双金色的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半天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怎、怎么了”犬井户缔强装镇定,“弹珠藏在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吧”
“那确实是你的自由,不过现在那是我的了。”篠崎幸子面色复杂地说着,把刀换了个对着的人,“快点。”
那个小袋子对她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即使没能得到加害者的致歉,重新得到自己的一部分也满足了她长久以来的愿望,再次经由口舌吐露出言语的个按绝令人怀念得几乎想要落泪
诸伏景光怔愣之余,仍旧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
最开始还是能动手就不说话的武力派,现在却变成持械威胁好吧,也没软化到哪去,但起码是有变化的虽然和最开始想的不一样就是了也不知道让kiki还给她到底是好是坏。
小孩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尝试性地开口“那个,为什么想要这个”
“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篠崎幸子瞪着他,“我都没有问你们为什么要还给我。”
不,你问了,只是被他自然地略了过去。
诸伏景光轻咳一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幸子我可以叫你幸子吗”诸伏景光放缓语速,仔细地分辨着篠崎幸子的表情,“kiki说找到了四个袋子的时候,其实我是很奇怪的,因为我只见到了三个人的寻人启事。”
“但是在听到kiki说袋子的时间不一样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十天和七八天的气味也许不好分辨,但近20年的陈旧气味和新鲜气味却再明显不过了,更别提它的材质,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从布袋上的痕迹辨别出大概的时间段。
“那个很多年前就有的最早的袋子,是属于最初的受害者的。”
“而那个人就是你。”
迎着诸伏景光笃定的语气,篠崎幸子的表情愈发阴沉,眸光也逐渐冰冷了下来。
这几乎算得上是某种隐晦的承认了。
看上去和普通小学女孩子没什么两样的家伙把玩着手里的刀,眼神乱瞟,想干什么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觉得反手刀了无偿送来袋子的人不太好,但又很讨厌诸伏景光说的话,正想办法人为制造一点意外以捂住耳朵。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没能成佛吧。
心不是全黑,但也没全白。
正在诸伏景光心里打鼓,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从楼梯间的方向突然涌来了一波波黑色的“海浪”。这黑发织成的海浪绕开两个年幼的生者,直直地圈住了篠崎幸子,像是某种保护,又像是某种束缚。
女孩子低着头动了动脚腕,拎着刀的手慢慢垂落,刀尖自然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场噩梦。”她说。
幽灵少女的脸色平静,似乎也不在意两个小孩子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道歉也没有用。只要那个人还没有死去,我和妈妈的噩梦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抬起头,把刀尖调转了个方向,向着两人递来了刀柄。
“呐,如果你们想离开的话,我就放你们走”女孩子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只不过你们要帮我把那个人带过来,好不好”
那个人是指最初的凶手
“我可以帮你报警。”诸伏景光抿紧唇,“但是我没办法帮你、也不会帮你把那个人带过来。你会杀了他的吧”
“那就太便宜他了。”篠崎幸子眨了眨眼睛,犬井户缔看见她血色的衣裙似乎白了一角,又似乎只是某种错觉,“你拒绝的话,我不会放你们走。”
“为什么不答应”她真心实意地问道,“哪怕只是口头上的答应,我也会放你们走,骗骗我就能逃出去,不好吗”
这种事的真假不论。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涌出了一股自己也不懂的情绪。它陌生而熟悉,来得猛烈而汹涌,几乎要摧垮他在平凡生活中构建出来的世界观、人生观,催促着他去完成某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在经历了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之后,一个人到底会往什么样的方向走呢
诸伏景光再次拒绝道“不可以。同态复仇已经是将私仇凌驾于法律法规和公权力之上的行为了,对犯人处以私刑更是绝对不可以的事。”
“要相信警察,等待着他们将犯人抓捕归案,等待着法庭作出审判,那才是他应当有的结局。”
这种话,你是在说给谁听呢
“警察根本就没有发现。”篠崎幸子平铺直述地指出了一个事实,“我们只是失踪人口中的一员,那个家伙也完全没有受到惩罚。”
诸伏景光拨开犬井户缔护着他的尾巴,向前走了两步,明明比女孩子还要矮一点,他的气势看起来却是压倒性的,让篠崎幸子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发现了。”
他睁着那双眼角上挑的猫眼,认真地重复了一次“我发现了。现在开始,你可以交给我,可以信任我,那个人逃不掉的,他一定会在审判下受到应有的惩罚”
女孩子再次沉默了下来,只剩诸伏景光紧张地看着她。
这次连她身边的黑海也跟着平息了涌动,在时间仿佛暂停,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的瞬间,一身白裙的女孩子松开刀柄,理了理白色连衣裙的裙角,对着诸伏景光露出了一个天真浪漫的笑颜“那就这么约定好啦”
目睹了她从阴沉到天真表情转换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女孩子则毫无察觉地笑着“你叫什么名字,幸子要等多久才能看见幸子不能离开这里太久,不然这里会诞生新的幸子,但是幸子也没办法再在这里待太久了”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几乎是本能地指了指自己,“诸伏景光。”接着指了指后面表情比他还震惊的大猫,“犬井户缔。”
篠崎幸子“嗯嗯”地点头,高高兴兴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景光和犬井户好,幸子知道了”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音。
噔噔。
缓慢而稳重的脚步声。
在三人的注视下从洞口钻出的青年愣了愣,他手上端着的枪和电筒还交叉构建成着战术射击动作,但敌人和同伴似乎已经握手言和了,反倒是看见他的瞬间,正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狩野稚
青年又仔细看了看。
没错,是犬井户缔和诸伏景光啊可为什么他们被那个幽灵护在身后
听到陌生足音的瞬间,犬井户缔的尾巴缠上了诸伏景光,把自己当成是普通女孩子的篠崎幸子则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像是老鹰捉小鸡游戏时的母鸡妈妈一样,把两个幼稚园生护在了身后,一步也不退缩地瞪着来者。
“你是谁”她气势汹汹地质问,“不许你进幸子的学校”
狩野稚人生的际遇真离谱。
他犹豫着偏移了枪口,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景光君,户缔君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可爱小姐。你们谁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犬井户缔还有点不明所以“hiro好像把对面策反了。”
诸伏景光则眼前一亮“狩野老师你从哪里进来的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幸子要报警”
狩野稚沉默着退出了枪膛里那颗唯一的黄铜子弹,和上面反射出的扭曲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直接说吧。”他说,“老师就是前警察,专业对口。”
在毅然辞职,放弃属于公务员的高薪、优渥的薪资福利待遇前,狩野稚所在的对策室从上到下都在忙着一件事。
从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封印物、古董、前辈们遗留的未完成的工作怎么说都好,总之,那个在现代医学上已经判定不会再苏醒的妖怪要醒来了。
它重新活跃起来的脑信号很完美地证明了已经解散的科搜研的观点,即现代科学对这些超自然生物完全是放屁,但彼时整个对策室忙得几乎要发狂,重组后的研究部门也在见缝插针地想要插手,没人有功夫感叹这个。
即使是现代社会活跃的妖怪也有很多,对策室每年消灭的异种数量更是不少,但这次苏醒后神秘失踪的妖怪独特的地方不在于它自身,而在于那个流传下来的传说。
抢走了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四魂之玉的妖物。
即使大家并不相信能实现愿望的许愿机,但检测出的高额的能量反应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能量反应有多恐怖这么说吧,引爆它,从此东京就是下一个传说里的地点了。
而这恐怖的人形凶器,会呼吸的灾难,行走的天灾,在真正苏醒前的一次例行检查后,就这么神秘地从地下五层的对策室里消失了。
狩野稚并不关心这件事。
身为警察厅公安警察的一份子,他是精英中的精英,拥有着过度执法权,但他的心似乎还没准备好。
除了那些毛茸茸的秘密,不可言说的微弱力量,异种究竟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在最后的那次情报封锁任务中,他们之中最弱的仅仅能做到打火机的程度,最强的也不过是满油的防风打火机,而上级的命令永远只有一个。
封锁情报。
几组全副武装的持枪人员封路,外加一场大火,便足以在报纸上制造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又一个因为居民流失而荒废的小镇自然起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地图上。
火舌舔舐掉了所有的血迹,映照在青年苍白的侧脸上。
上司见怪不怪地安抚了他,给这个新人放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直到他想通回岗。
狩野稚听从了上司和同事的建议,从善如流地打包好行李前往车站准备回老家,却在那里看见了从没设想过的一幕。他拎起行李上车补票,只给警察厅的同僚们寄去一封辞职信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年轻人心想。
这就是你为什么突然能写出人类与妖怪共存的世界的原因吧,九条老师。
而现在,转行不到两年的青年沉默着听完了诸伏景光的说辞,觉得自己似乎在见证下一个能写出人类与妖怪共存、人类与鬼怪共存的大作家的诞生。
他轻咳一声,像是真正的警察那样,侧头直视着篠崎幸子“篠崎小姐”
“你也可以叫我幸子”
“好的,幸子小姐”狩野稚点点头,“关于你的案件,现在有两个方法可以选。”
“第一,你本身就是能证言的证人、同时也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我可以把这个案子上报对策室”说到这里的时候犬井户缔静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缩到诸伏景光的后面,只露出两只金灿灿的眼睛,“七个工作日内我们就可以将事件解决。”
“咦,这么快”篠崎幸子眨了眨眼睛,露出了鲜活的呆滞神情,“犯人会判死刑吗”
狩野稚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他会得到安息,但并不是通过公开的死刑。”
诸伏景光有点没听懂他的意思,拧着眉头问了另一个方法。
狩野稚“嗯那样的话,一切按办案程序走,我们移交给长野县县警,他们立案、派人搜查取证、审判”
但如果是这个流程走下去的话,那个人是没可能被判死刑的。
“死刑不一定,大概率是终身。”诸伏景光这次倒是很明白,他扭头对着篠崎幸子解释了一下那个人的下场,“不过这种事情,报纸上肯定会刊登的,即使他表现良好提前出狱,这辈子也完蛋了。”
篠崎幸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拽了拽旁边的发丝“妈妈你选哪个呀”
成年男性抱着自己的胳膊,整个人靠在墙面上,眉头紧锁。
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年则是拧着眉头在这条狭窄的走廊上转了两圈。他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只有一张看似冷静的表面,底下满是藏不住的紧张。
原本安然的九条鞘在他们两人的影响下,逐渐也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们还要等多久”有人开口问道。
“很快了”九条鞘下意识地安抚了两句,下一秒却又从两个男性的眼神中觉察出不对劲,无言地看向自己带来的助手,“梅丽,你很急吗”
人偶少女矜持了一下,顺从着内心点了点头“咳咳,沙耶小姐,今天离开的有些匆忙,我确实有些事情还没能完成”
九条鞘回想了一下,哑然无言“危险女警物语”
那不是电视剧吗。
妈妈和景光也很喜欢看的那个
诸伏家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默然无言之际,另外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对灵能力者的生活又多出了一份不必要的了解。
“是的。”梅丽有些难过地应道,她神奇地以人偶精致而死板的脸做出了遗憾的表情,“虽然我设置了自动录像,但还是要第一时间看才有仪式感。”
九条鞘揉揉额头,不知道以什么心情提醒了一句“梅丽,今天早上没电,犬井把电闸关了。”
梅丽有些困惑,那对漂亮而无机质的眼睛以非人的角度转过去“我知道,但是中午来电之后我已经打开了。”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九条鞘移开视线,“犬井觉得吵,把所有电器的插头都拔了。”
人偶少女脸上生动又可爱的表情凝固,在夜色下逐渐化为可怖的阴冷。她端正着坐姿,声音轻柔“啊,是吗”
正当诸伏高明以为她下一句会说些什么时,她微微侧了侧头,紧接着便像失去了发条动力的人偶一样顺着重心向前倒去九条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为自己免去了一项修复人偶的琐碎工作。
而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向着走廊的另一边看了过去。
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的,是顶着宽大的犬耳、裹着雪色皮毛的直立野兽。它的两只眼睛在暗处如同灼烧过的黄金一般耀眼,柔软又丰盈的尾巴在身后灵活地晃动。
它看起来可怖又凶猛,金色的眼睛里泛着冷冷的光
这直立的野兽抖了抖宽大的耳朵,声音娇憨到连九条鞘都想装作不认识它“沙耶”
它熟悉的声线让在场的两位男性陷入了短暂的头脑空白中。
现场一片混乱。
之前还装得像模像样,牢牢护着诸伏景光的大猫一个猛冲过去,抱着监护人的大腿抽抽搭搭了起来,灰扑扑的脸上被眼泪洗出了两条明显的泪痕。
“幽灵的脸好恐怖”他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呜呜,像是被咬了一大口一样我再也不想看见幽灵了”
犬井户缔一边说着一边往九条鞘身上蹭,身上的灰几乎全蹭到了她的裤子上,紧接着偷偷摸摸地把那颗弹珠塞进了她的口袋。
“啊什么”
一头雾水的九条鞘完全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她连手里的蜡烛都没顾得上,一会摸摸他的头,一会拍拍他的背,最后又把猫抱起来,像哄小宝宝一样安慰。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刚刚还气场十足的退魔师,现在却被几滴眼泪弄得手忙脚乱。
当年捕猎磕掉了乳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么被巫女抱起来哄的呢
跟着犬井户缔后面走出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自觉地往旁边退了一点,只在月色的走廊下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你没受伤吧,景光”诸伏高明蹲在弟弟身前,最后还是以这种毫无新意的对话作为了开场白。
诸伏老师抱着手臂站在长子的身后看了半响。
他有很多话想说,训斥、指责、教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和长子一样,他最后吐出的话毫无力度,不痛不痒“妈妈很担心你,景光。”
诸伏景光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向前扑进了哥哥的怀里。
骤然回到安全的环境,见到熟悉的亲人,又累又饿又困,还有点发烧的小孩子整个人都软成一团棉花糖了。
他把脸埋进哥哥的肩颈处,微微抬起眼睛看着爸爸,小声说“对不起,不过我没事啦kiki好厉害,把我保护得很好。”
说起来,刚刚爸爸是不是看见了kiki的样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呢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哥哥的动作打断了思绪。
诸伏高明用袖子擦了擦他和犬井户缔如出一辙的花猫脸,凝视着擦掉那层薄薄的灰后,露出的属于弟弟的稚气的脸。
“景光,你还好吗”他按捺住自己的无数个问题,轻声问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无关紧要的。
“唔、我还好”小孩子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却还是那么逞强,“我基本没做什么,是kiki带着我一直在跑不过还是有点累”
诸伏老师先是看了一眼把幼子带过来的青年的位置,但狩野稚已经顺着走廊摸下楼,目标是门口安保室的固定电话;于是又看向了不久前痛击了他世界观的幼稚园生。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在幼年期的时候似乎都是同样的脆弱,更何况还是平常开抽屉夹到手都要哭哭唧唧地找饲主要安慰,在太阳下拉个河就半死不活的小朋友。
今天带着诸伏景光跑了这么久,一停下来,犬井户缔几乎是飞速缩在九条鞘的怀里睡着了。
只不过
诸伏老师沉默着和抱着白色幼猫的女性对视了一眼,换来女性迟疑地捏起猫前爪打招呼“呃,怎么了”
小光,这家伙可没你说的靠谱啊
他忍住叹气的冲动,从长子的手里接过了景光抱在怀里,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孩子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很快就发出规律的小呼噜。
“要怎么办呢”他轻声发问,声音不比外面逐渐停息的雨幕更重,“到底发生了什么”
干涸的血迹,疲于奔命的姿态,看到成年人时不自觉的信赖眼神
九条鞘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自我询问,还是在真切地等着她的答案。
她并不是当事人,哪怕这只眼睛看见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又经由一些仪式占卜找到了门告知狩野稚以便他行动,本质上,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而唯一清楚的二人
九条鞘看了看怀里已经抱着她睡着,手还紧紧地攥着她衣角的小孩子,又瞥了一眼在父亲怀里沉沉昏睡过去的诸伏景光。
“你不介意的话”她轻声征求了诸伏老师的意见,在成年男性默许的目光下,用带了点灵力的指尖点在男孩子的额头上。
记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化作飘散在空气中的薄雾,经由呼吸被吸入,变作零散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过去重现眼前。
每一帧、每一幕,每个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细节
悄无声息地走回来的狩野稚敲了敲窗户。
那点雾气很快就被声波震散了。
他和九条鞘对了个眼神,“我已经打完了电话。”青年询问道,“情况如何,需要帮助吗”
“也许确实需要一点。”诸伏老师沉默着将眼神移了过去,他还沉浸在刚刚看见的画面里,只是短暂地抽出了一点思绪,“我不觉得这些是能让小孩子看的东西。”
诸伏高明沉默了一下,忍不住点评了一句“对景光可能来说有点,但实际我感觉”
就像发挥得很限制的血浆片一样。
未成年在父亲的凝视下把话乖乖地咽了回去。
狩野稚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倒是没什么难度。”
实不相瞒,他们对策室平常干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事物理毁灭记忆和精神毁灭记忆。
诸伏高明沉默着摸了摸已经睡沉的弟弟的额头应该是淋过雨,诸伏景光的体温即使对小孩子来说也有点高了。
九条鞘被他们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响才犹豫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毛茸团子。
可是犬井
篡改人的记忆和篡改犬井户缔的记忆可不是一个难度。没经过训练的人的记忆通常显得混乱而零碎,犬井户缔的则是另一个反面。
高昂的读取难度不说,完整的、角度宽广的画面,精细到灰尘都清晰可见的画质,空气里飘来的气味,爪垫下每一分每一毫的触感
算了。
她打了个呵欠,捏了捏那只毛茸茸的被他们讲话的声音扰得趴下去的耳朵。
只要把实话告诉他,他大概就会对诸伏君保密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