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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寻仙记
    “什么天谴,”陈星瑜朝她笑笑,“你们俩不都好好的”

    “这也叫好”女人瞪了他一眼,“你看我这病的,咳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有那老头”

    她转头看了眼天井里就着油灯继续打磨面具的老人“当了一辈子傩师,也没见他捞到什么好处,到了晚年也就只能吃个糟辣椒炒腊肉,好在哪里”

    陈星瑜把洗干净的碗盘放进碗架里立起来,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小子”女人斜眼看他,“还真是有点意思。”

    陈星瑜还在关柜门,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微风拂来,女人的手掌已经印上了他的右胸。

    似乎,有一丝细细的凉意顺着肋骨的缝隙,悄悄钻入了胸膛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猛然攥住了他,胸膛中不知有什么正挣扎着,左冲右突,躲避着那股凉意,却将他的胸腔搅得乱七八糟。

    凉意在胸口转了两圈,终于降伏了胸中的异动。

    身前的女人眼中异彩连闪,不多会儿,她收起手低声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每个被选中的仙童,胸膛里都会被种下一只蛊。你的蛊是我种的,从原先那孩子身上转来,但当时就已经快死了。我当初还以为你过不了谛听这一关,没想到啊你下船之后又遭遇了什么”

    陈星瑜疑惑地摇摇头,把下船后到回到这里的经历简单讲给她听。

    “啧,运气真好,居然让你事先就碰到了小谛听。”女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相传谛听公正无私,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小兽的救命之恩而坏了规矩,哦哟哟,真难得啊”

    木念晴一脸吃瓜的兴奋,笑了好一会儿,才退回两步“小子,能让谛听改变注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你还真的有点前途。”

    她指了指外间的老人“秦老头是个好说话的,我建议你过两天,趁着他高兴的时候,求他放你去学攀岩。”

    她一脸神秘“别以为蛊师穿了个文绉绉的白衣就跟仙人更接近些,毗仙村三姓里,只有攀岩师才有可能到达仙宫的入口,蛊师和傩师都只能请求他把自己拉上去。”

    她的眼中有着自嘲“把自己如此重大的的行动成败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蛊师和傩师又怎么可能成功”

    月亮升上了天井,明亮的月光照射下来,将青石的地板照得雪亮。

    “喂,老头”木念晴走到天井边,随手拿起案桌上一本图谱扔向打着瞌睡的傩师,“睡在这儿干嘛赏个月还要看着你那张老脸,兴致都没了”

    秦师傅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木念晴一眼,竟有点畏缩,一言不发地起身进了正屋。

    陈星瑜蹲在地上,将方才被扔得四处飘散的图谱一张张捡起,重新放回桌上。

    图谱之上,是一张张怪异的脸。

    傩公、谷神、土地、伏羲

    画像之下,用极小的簪花小楷详细写着各位神的来

    历神通。

    月光之下,如青竹般挺立的少年拿着那些纸张,看了很久,很久。

    后半夜的时候,天上落了雨,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天井旁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星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外间的雨声扰得有点睡不着。

    “咄咄咄咄”风雨的声音里,似乎还有木板被敲响的声音。

    陈星瑜连忙下了床,顺手拿过门口挂着的一件蓑衣,顶在头上便跑到了大门口。

    天上电光一闪,影壁上影影绰绰,水雾翻腾,绘画中的神仙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横眉冷目,栩栩如生。

    陈星瑜使劲拉开了小院的正门。

    “秦师傅”来人喊了一声,见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不由得在原地愣住。

    “顺心家的,你家祖有事”老人的声音在主屋门口响起,含着些担心与急切。

    女人一脸的雨水,仰头看向秦安平“安平叔,您快去看看,我祖不行了”

    秦安平立刻转身,从主屋的箱子底里拿出一个面具,取过门口挂着的蓑衣,踏入雨幕之中。

    路过影壁的时候,他的脚步一停,朝着陈星瑜招了招手“你跟我一起去。”

    顺心家在村子西头,两人顺着村中的小路疾步向前走着。

    “别光顾着跑,看路”秦安平脚步飞快,冲着陈星瑜教训了一句。

    陈星瑜点点头,抬眼看向四周。

    村子里的路并不多,因为沿着寻仙河而建,道路大都与河岸平行,弯弯曲曲,迤逦而去。

    出了秦安平家的大门,便是村东的老庙。

    和几乎所有村中的老庙一样,墙体破旧、瓦檐也多有破损,大雨如泼水般灌下的时候,庙宇角落的墙面上,便出现了小瀑布般的条条水渍。

    再往西,便是一片片的庄稼地,麦子还绿着,玉米刚刚播种,抽出的细杆青涩而脆弱。

    临近顺心家的房子,门口有一棵高大的三角梅,大概是年份太久,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

    只是此刻,三角梅树枝干枯,早已死去多时,被雨水从上到下淋透,也没见到一丁半点绿色。

    顺心家的院门大开,当家的中年男人丁顺心早已等候在门口,见人来了,忙引入屋内。

    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脸色干枯蜡黄,瘦得如同一副骨架,喉咙里轰隆轰隆的,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秦安平坐在床沿边喘着气,方才跑得急了,此刻只觉得胸闷气短,连眼睛都一阵阵发晕。

    陈星瑜默默地上前两步,左手搭上傩师肩膀,右手在他后背上轻轻地顺着。

    秦安平侧头瞧了他一眼,由着他动作,抬头问顺心“今个早上不是还在晒谷场上玩笑怎么就这样了”

    话音里似有责备,顺心抽了抽鼻子“都一百零五了,这不是”

    老人枯瘦的手指搭上了秦安平的袖口“不怪他们,有预兆的,乌鸦歇梁,梦中遇虎,我是

    到了时辰啦”

    他看了看秦安平手中的面具,干枯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辛苦你了,带我一程。”

    陈星瑜好奇地从老人肩上看下去,那面具的样子好像睡前在图谱上看过,是引路灵童。

    “好了,你过来。”秦安平朝陈星瑜挥了挥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符纸,递给陈星瑜,“贴在额头。”

    少年乖顺地取了符,端端正正贴在额头上。

    傩师点了点头,接过顺心递过来的线香与纸钱,退后两步点燃,将引路灵童的面具扣在脸上,又向陈星瑜伸出一只手。

    虽然不解其意,但直觉驱使下,陈星瑜拉住了老人的手。

    秦安平一手拉着陈星瑜,另一手按住顺心老祖的额头,轻声吟诵。

    唱完,他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陈星瑜偷偷回望一眼,床上的老人此刻已利落地翻身而起,跟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

    大雨停歇,橘黄的光从天空中抛洒下来,将一切照得分明。

    门前枯死的三角梅此刻生机勃勃,蓬勃绿叶上,紫色的花朵在光照之下艳得几乎刺眼。

    小路不再坎坷,一切的沟沟坎坎、黄土枯木一扫而空。

    道路两旁开着各色的野花,无风而摇曳。

    再往前,城东的古庙变得簇新,连石阶都是新打的,带着铁凿的印痕和尖锐的转角,瓦片簇新。

    待出了村子,景色更是美轮美奂。

    山林、小溪、金色的野鹿,泛着光亮的石板路曲曲折折穿过山林,迤逦去往远方。

    而远方

    高耸的峭壁之上,云雾缭绕,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正站在崖颠,静静注视着路上的三人。

    他看起来那么远,可偏偏每个神态、每个动作,陈星瑜都能够看得清晰。

    那张英俊阳刚的面容,仿佛曾千万次在梦中出现过,那样熟悉而亲切。

    但那人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悲悯之中还含着一丝哀愁。

    陈星瑜的心里突然有了种想要立刻爬上山巅的冲动。

    他想上山去,去看看那个人,去抚平他眉间的每一个细小的褶皱。

    想让他笑起来。

    那一定很好看。

    “停”身后的傩师断喝一声,陈星瑜的手臂被狠狠往后一拉。

    他这才发现,面前竟然出现了三条岔道,而自己方才,差点一脚踩入其中一条。

    老傩师面色严肃,回身对老人的灵魂说道“三条路,去往不同的地方,去吧。”

    灵魂默然半晌“我哪敢乱选,您指条去路吧”

    灵童颔首“你看见了什么”

    灵魂指向前方的山峦“那里,有人,但我看不真切。”

    灵童说“那就走近些。”

    灵魂点了点头,顺着中间那条道路走出几步,蓦然便消失了身影。

    老人取下了面具。

    身前的一切都变了回去。

    两人此刻依然站在顺心老祖的床边,而床上的老人,已经没了生息。

    大雨还在扯天扯地地下着,顺心家的晚辈们跪了一地。

    磕过头之后,丧事有条不紊。寿衣长衫,软底布鞋,都是好几年前就准备好了的。

    陈星瑜默默跟在秦安平身边,看着灵堂搭起,老人被停放妥当,丧礼的音乐缓缓响起。

    回到秦安平小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泛出淡淡的白,天边的云慢慢又被阳光染红。

    老人十分疲惫,朝着徒弟挥了挥手便回了主屋。

    陈星瑜收拾了两人的蓑衣,又回到中庭的案桌前,从图谱中挑出那张引路灵童,细细地看着。

    “你可以做一个试试。”女人的声音响起,木念晴此刻已起了床,披散着头发站在西厢的门口。

    她一扬下巴“院子角落里的那堆木料,就是给徒弟们练习用的。”

    她回头看了主屋一眼“笨蛋老头,收不到徒弟还年年备着木料,都在做什么梦”

    她晃晃悠悠朝那堆木料走了两步,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木念晴弯着腰,拿手臂死死压住了声音,过了好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挑了块木料丢给陈星瑜“老头自己做谷神的木料是核桃木,木质硬,需要泡水才能用。你这个就是一般的杉木,软且松,是给新手练手用的,随便刻着玩吧。”

    说完,她又在木料堆旁边掏了掏,动作微微停顿。

    “哟,这东西还在呢”她伸手拎出来个小小的布袋。

    女人轻柔地拍了拍布袋上的灰尘,吹了口气,又把袋子丢向陈星瑜“便宜你了,我小时候的工具居然还在。”

    陈星瑜小心把布袋放在桌上,慢慢掏出里面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刀、小凿子,轻轻道“你说,我要是做出了引路灵童的面具,还能看见他吗”

    “他”木念晴挑眉,“你在黄泉路上看见谁了”

    “仙人”陈星瑜的眼睛里发着光,“我看见仙人了,就在仙宫前面站着,我当时好想去爬山,可惜被师父拉回来了”

    “笨蛋”女人一曲手指,在少年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那一步走过去,就是阴阳两隔,还仙人,见鬼还差不多”

    她说着就要回屋,待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这就是傩师最残酷的地方,你以后就知道了。”

    陈星瑜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愣在当地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不明白,那就先做着,迟早还是会明白的。

    秦安平起床的时候,看见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正坐在自己平时坐着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什么在雕琢着。

    他暗自好笑,也有些欣慰,至少这个徒弟没有排斥这费力气的木工活。

    待走到近旁了,他才大吃一惊。

    陈星瑜手里的,明明是个活灵活现的引路灵童。

    他忍不住回

    头看了眼主屋的大箱子,他昨晚,分明是把面具请回放好了的。

    老人快步走到少年身后,正看见少年犹豫着,在面具上凿下最后一笔。

    引路灵童的下巴是椭圆形,上行到脸部有个夸张的一勾,就是这样一勾,脸谱的神灵气息便会突显。

    少年显然是未经训练的,此刻的勾起,下手很猛,相比传统的勾法,刻出的线条更加硬朗、坚挺,有种说不出的阳刚气。

    老傩师一巴掌扇上了少年的头顶。

    “我叫你刻这个了吗”老人的声音严肃而冷漠,一把收起了少年手中的工具,“做早饭去”

    陈星瑜眨了眨眼,有点迷迷瞪瞪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到厨房去了。

    老傩师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把少年刚刻好的引路灵童面具在案桌上供起来,烧香焚纸,吟诵一番,又妥帖地把面具收好。

    “老头,原来你也有害怕傩面的一天啊”木念晴的声音从西厢的门口传来,“这孩子不错,第一次刻面就能引神,前途无量。”

    秦安平紧紧皱着眉“你不要引导他瞎做。”

    他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这孩子身上灵气重,人也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容易走上邪路。你也看见了,方才他那一刻,引来的何止是引路灵童,差点连黑白无常也勾了来。如不赶紧施法压下,这孩子此刻已经是个魂了,还谈什么寻仙”

    老傩师擦了把头上急出来的汗珠“这样不行,得让他停停。”

    女人笑眯眯地走了出来“让他去学攀岩吧,丢给曲师父,也好磨练下心性。”

    陈星瑜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恍恍惚惚的。

    从夜里刻下第一刀开始,他便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引路灵童的面具在他心中十分清晰,图谱和实际的面具对比起来,线条勾画是直是曲,那里深哪里浅都历历在目。

    尤其是最后那一刻,高高山崖上仙人的脸庞就在脑海之中,勾出那一笔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将仙人的脸与面具重合。

    右胸里的异动又开始了,血液在全身快速流动,似乎有强劲的气流在身周盘旋,让他握着凿子的手根本停不下来。

    这种状态被老傩师强行打断了。

    进入厨房好久,他都还迷迷糊糊地,差点把碱当作盐丢进锅里,面条也忘了点水,煮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有点坨了。

    木念晴刚拿起筷子挑了下面条,就直接把面倒了,一巴掌拍在陈星瑜脑门上,扭身进了厨房。

    少年仿佛被这一巴掌扇醒了,抬头看了眼老人的脸色,呐呐道“对不起师父,我再去做一碗。”

    “得了,等你做好了,大概就要吃中午饭了。”老傩师放下筷子,藤杖在地上一顿,“跪”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了堂屋的青石板上。

    老傩师起身,对着堂屋里一副伏羲画像深深一拜,回头道“星瑜,你生性聪明,引路灵童的面具你只看过一次便能复刻,跟着

    纸符也能轻易跨越生死边界,的确是做傩师的好材料,但是”

    他轻轻抚上陈星瑜的头顶“傩面附有神灵,唱傩之时,神灵附身,因此做傩师,最重要的,便是心中不可有杂念。神灵附体之时,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附体而上的到底是神还是鬼怪。”

    说到此,秦安平发出一声长叹“当年你师姐”

    木念晴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还想不想吃早饭了”

    老傩师的叹息戛然而止,尴尬片刻后才又续道“以你今日的表现,为师觉得,傩术,你不可再学”

    陈星瑜浑身一震“师父”

    秦安平拿起桌上的茶盏“当日我喝了你的茶,也带你入了傩师的门,但现在,我暂时不能再带你走下去了。你起来,吃过早饭,就去曲师父那里学攀岩吧。”

    木念晴从厨房端着托盘走了出来,看了眼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陈星瑜,扯了扯嘴角,笑道“跪着也没用,昨日里不是说了吗毗仙村三家,每一家都有上仙宫的机会,学攀岩,反而会快些。你赖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师父存心不教人的时候,你是学不到任何东西的”

    她说着还斜眼看了秦安平一眼,直看得老人低下头去,这才把托盘往桌上一顿。

    “行了,都来吃面,再坨了我可就不做了”

    一顿早饭吃得食不知味,陈星瑜没挑几筷子便放下了碗,低声道“师父,那我还能回来看您吗”

    秦安平忍不住笑了“我这里离着曲家十八里路,你若是有力气过来,也没人拦着你。”

    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我每天都回来看您”

    秦安平和木念晴对视一眼,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过早饭,秦安平便带着陈星瑜去了曲家。

    陈星瑜来时什么也没有,走时也不过多了件弟子服,用个小包裹一系,简简单单便上了路。

    曲家住在峭壁后的半山处,在一处小平台上建了主屋,而弟子的小屋就悬在平台下的各处。

    一间间小小的木屋紧紧贴在崖壁上,若是再长些、方些,感觉和悬棺也差不多。

    陈星瑜跟着秦安平到达的时候,山腰上的主屋里炊烟阵阵,曲家正准备开饭。

    傩师算是大客,曲连吉亲自下了山崖来迎。

    陈星瑜看着两个师父在一旁低声交谈半晌,心里的忐忑一阵强过一阵。

    过了一会儿,曲连吉朝着秦安平点了点头,伸手向上招了招。

    像是等着这个信号一般,上方立刻有人抛下来一个大篮子。

    篮子是藤条编就,宽敞到可以坐下两个人,曲连吉小心地把篮子倾斜过来,让秦安平坐了进去。

    上方传来绞盘转动的声音,藤篮平稳而缓慢地向上升去。

    曲连吉看着上方点了点头,双手一攀崖壁,已经如同壁虎一般,快速地向上攀去。

    真的是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功夫,曲连吉已经到达

    了半山的平台,比那藤篮还早上一刻。

    陈星瑜站在山崖下,仰头看着半山的平台。

    方才曲连吉攀岩的动作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回放。

    一遍、两遍、三遍

    他一边回味着攀岩师的动作,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岩壁的凹凸。

    终于,他感觉心里有数了,这才挽起弟子服的袖口、裤脚,踏上了岩壁。

    虽然已经把曲连吉攀岩的路线看得熟练,但真正上起手来,依旧十分艰难。

    曲连吉那种举重若轻的攀爬,是眼力与体力的完美融合。

    陈星瑜现在只能算是有点眼力,体力上却根本不够,更何况,他肩上的伤都还没好,在傩师那儿没什么大动作,刻面、做饭都能应付,此刻四肢伸展开来还要用力,就特别艰难。

    在几次险象环生之后,他放弃了完全复刻曲连吉的动作,而是在他的路线中,寻找自己可以够得到的山岩凸起,缓慢向上爬去。

    半山腰的小屋里,两位师父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墙上的一面镜子。

    镜子相传是仙人所赠,能照到山崖上攀爬的身影,并清晰地呈现出来。

    秦安平没怎么吃饭,目光一直黏在那个攀爬的身影上,看到陈星瑜差点踩空的时候,禁不住眼眸一缩。

    曲连吉冷笑道“既然舍不得,干嘛要送到我这儿来”

    秦安平摇了摇头“这孩子聪明,必须要磨一磨棱角,不然,会出大事。”

    曲连吉挑了挑眼角“真正的神娃多少年才有一个你的标准也忒低,这个,我看也普通。”

    他低头吃了两口菜,再抬头去看那个攀岩的身影时,陈星瑜已经改换了策略。

    这一次,轮到攀岩师目不转睛了。

    陈星瑜如同乌龟一般慢慢爬上半山时,两位师父的饭都已经吃完了。

    秦安平看了眼气喘吁吁几欲瘫倒的陈星瑜,微微点了点头,又坐着藤篮下了山。

    站在小平台的边缘,陈星瑜目送着老人蹒跚远去,好久才收回视线。

    再转头时,曲连吉正站在他身后“刚才上来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陈星瑜楞了一愣“没想什么,就是让自己小心,不能踏错了地方。”

    “嗯,”曲连吉点了点头,“一开始还挺快,后来为什么慢了”

    陈星瑜低了头“我没有曲师父您那么强的力气和技巧,如果强行模仿,只有摔下去的份,但您走的那条路,对于我这个新手来说,到处都是落脚点,只需要小心些、稳妥些便能上的来。谢谢师父指点。”

    曲连吉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只向一边招了招手。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块红布,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半系在陈星瑜的手腕上,另一半递到他手中。

    “这是你的引路幡,是我在祖祠里求来的,你收好”

    女孩说完话,目光在陈星瑜的脸上打了个转,笑眯眯道“你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陈星瑜看了眼曲连吉,见他并没有反对,跟着女孩出了门。

    那女孩也是一身短打,出门后便直接上了山崖,横移两步后向斜下方爬去。

    陈星瑜的手脚都还有些发软,但此刻若放松了,怕是等会儿更没有力气,只能咬了咬牙,跟在女孩身后。

    女孩倒是一脸轻松,一边攀着山岩,一边回头跟陈星瑜说话。

    “刚才给你的引路幡,知道怎么用吗”

    陈星瑜小心地踏上一块山岩的凸起,想了想说“昨日在悬棺对面的峭壁上,我看了很多,是不是需要系到那上面去”

    女孩笑了一声“你挺聪明的,不过不是随便系的。你们每天的训练都在那片山岩上,引路幡要系在你爬到的最高的地方,下一次,你爬过那块石头,把引路幡取下来,再系到跟高的石头上去。”

    陈星瑜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昨日看见那些布条有新有旧。”

    新的,不外乎是年轻的新手们近期系上去的。

    而那些已经被山风冷雨泡得发白的布幡,大概早已失去了主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