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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
    孟宜安不知道施戚的话算不算是表白,但她其实并不意外,如果没有感情,他凭什么要对她好呢。她对施戚同样有感情,这种感情是在亲情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相濡以沫,已经超越了男女之爱。

    孟宜安如是告诉自己。

    他们都忘了邹海阳的存在,施戚见她不作声,道“我只问这一次,你现在想好答复我,等走出这个房间,我不会再提。”

    然后把带着余温的牛奶递给她“喝吧。”

    他知道自己是卑劣的,趁孟宜安最虚弱最不清醒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不给她思考的余地。孟宜安呆呆地握着杯子,她向来不是一个强悍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往上攀爬的事业心,家庭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孟宜安对“团圆”有一种执念,沁沁没了,她急需一个孩子来撑起自己的往后余生,填补那块缺失的空白,而施戚无疑是当下最好的人选。

    她相信施戚会代替海阳做一个好父亲,他对沁沁的体贴她看在眼里,沁沁那么喜欢施戚,万一在她肚子里重新投胎,沁沁一定也是乐意的,而且施戚不是外人,他不会害海阳

    时间紧迫,孟宜安迟钝的大脑里堆满了纷杂的想法,再次确认道“你给我一个孩子,只属于我的孩子”

    “只属于你的孩子。”施戚向她保证,“谁都不会来抢走它,永远留在你身边。”

    去吧。

    有一个声音在诱惑孟宜安。

    她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和沁沁坐在蓝天草地里的画面,她围着帐篷绕来绕去,佯装找不到沁沁,沁沁躲在树后咯咯地笑,甜腥的奶味溢满孟宜安的口腔,施戚伸手擦去她嘴角残留的白色奶液。

    孟宜安沉浸在幻想中,没注意到他舔了舔手指,她的味道让他身心快慰,施戚就着那只手,揉起了她的嘴唇。

    孟宜安涣散的视线集中到他的手上,他们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她淡色的唇瓣开始充血,像一朵殷红的玫瑰,身体却纹丝不动,施戚见状,收回了手,作势离去,孟宜安一下慌了,想也不想便张开唇,含住了他的手。

    她的口腔湿润温软,下一秒,手指抽出,一个强硬的吻覆盖了她的鼻息。

    施戚的舌头撬入她牙齿,缠着她的舌尖辗转摩挲,“别在这里”孟宜安将他推开,转而被施戚拦腰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卧房,他衣冠楚楚,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眼镜之下,闪动着某种兽类的凶光。

    雄性气息强势入侵,孟宜安越是抗拒,心中的藤蔓就越是疯长不已。灵与肉在暗中拉扯,呈现出一种撕裂的病态,孟宜安防线全面崩溃,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这多余的举动有悖于她的初衷,她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腕,眼神凄厉“够了”

    巨大的满足感排山倒海而来,施戚敛了眸,不让孟宜安看见他疯狂的欲望和蓬勃的野心。这是他觊觎已久的猎物,他兜了那么大一张网,终于捉住了她。

    到了这种地步,孟宜安还不忘脱下那张贞洁烈妇的面具,没错,他们不是合法夫妻,他们甚至算不上偷情,所以任何回应都是罪恶的,她的一切行为,只为一条谈好的契约。施戚心中忽然滋生了恨意,恨她虚伪,她的矜持,她的自欺欺人。

    于是他真的像她所要求的,再也不管她,疼痛令施戚生出一种另类的快意,仿佛一把生了锈的电锯,残暴地朝她挥舞,要将彼此都割成碎肉,他们的血浆融着骨头的残渣,成为两颗蠕动的肌瘤。

    孟宜安的信念乱了,焦距开始动摇,那叫他无法抵挡的破碎又浮现在她脸上,晃荡着,蛊惑着,把他拖入了绚烂的万花筒,直到晕眩袭来,两座塔骤然垮塌,硝烟弥漫,只得一片白花花的废墟。

    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孟宜安的泪水顺着眼角,消失在发丝中。

    小兰看得大气也不敢出,这就是真情侣的戏码吗冷千山恨不得活剥了丛蕾的架势,搞得她脚都在发软,狂热的性张力让片场的温度直线飙升,石胤早就受不了走了,摄指也在咽口水,要不是段导提醒,床上的人可能到现在还停不下来。

    剧本里本来有露点,不过在冷千山的干涉下,镜头有意避开了丛蕾的重点部位,他一度提出要给丛蕾套人皮衣,可惜效果太假,被丛蕾和段峻联合ass了,虽然丛蕾贴了胸贴,穿了肉色丁字裤,但大片身子露在外面,与光着无异,小兰给她披上浴袍,努力忽略掉她被冷千山揉得通红的皮肤,说道“姐,快喝点水。”

    一杯清凉下肚,丛蕾愤然剜了冷千山一眼。

    和预演的不一样,冷千山演着演着就乱了套,要不是她及时制止,还不知他要做出什么危险行为,还好清了场,不然就他抱着她又啃又咬的模样,他们下了床甭想再见人。而且让他贴胶带,他非不贴,丛蕾觉得冷千山根本就是在蓄意报复她的失言,那疼真不是演出来的,她现在走路都难受。

    他们俩弥漫的荷尔蒙快把小兰熏晕了,一眼都不敢看冷千山,溜得远远的,事已至此,冷千山也不再藏着掖着,像块磁铁往丛蕾身上贴,一脸无辜“你舒服么”

    好啊,他还敢说丛蕾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性骚扰”

    “你舒服,我知道。”冷千山舔了舔唇。

    他们鸡同鸭讲,丛蕾的脸红得滴血“你给我滚”

    “哦。”冷千山懒洋洋地举起手,“报告,我去趟洗手间。”

    段峻正对着监视器深思“五分钟。”

    “不够。”

    “十分钟,不要讨价还价。”

    “我尽量。”冷千山勉为其难地拉起丛蕾,“走吧,妹妹。”

    “”丛蕾莫名其妙,“我不上厕所,你要去自己去。”

    冷千山笑出了声,借着浴袍的遮掩,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

    丛蕾的全身血液轰地逆流。

    此人居然敢在工作场合这样跟她撩骚,还打、还打这种主意,真是为天下之大不耻冷千山看她羞愤得说不出话,更觉心痒,在她脸肉上嘬了一口“帮帮你的好同事,嗯”

    “冷千山”丛蕾怒起暴喝,震天动地,“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话音未落,冷千山已把她架到肩上,冲进洗手间,一起消失在人前。

    并且不忘嘱咐小兰守好门。

    小兰“”

    小兰顶着段峻同情的目光,蹲在洗手间门口画圈圈,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翻来覆去听他们的墙角。

    里面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反抗,冷千山不断安抚,诸如“别装了,你也想得很”,“我们要合乎人伦”,“再踹我弄你了”旋即是丛蕾对冷千山的骂骂咧咧,“你想屁吃”“死都不可能在这里”“你再敢动手动脚,这辈子都别想碰我”,放完了狠话,又是一通拉扯,随着一句“好好好,那不做了,我们换别的”,他们大约达成了什么休战协议,挣扎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哼哼唧唧的呜咽,最后哐当一下,一个人撞在了门板上。

    “快一点。”

    “你想掐死我是不是,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不行,出不来,用一下你的腿。”

    “冷千山,别撕我胸贴”

    小兰堵着耳朵,中途被段峻逼着敲了n次门,她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就这样沦为了敬事房的大太监。等到他们出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冷千山的躁动显然有所缓解,只是丛蕾的双臂虚软无力,掌心泛红,走路的姿势也略显古怪。

    段峻冷眼打量着这一对狗男女,对冷千山道“我以为你很有职业操守。”

    “我也想,硬件不允许。”他平淡的陈述中透出一丝装逼。

    拍激情戏控制不了生理反应的演员不在少数,但冷千山是段峻见过出戏最快的人,结果疯起来拦都拦不住,要是不让他把火泄了,后面的戏估计没法拍,他说道“你们头脑冷静下来没有我只跟专业演员讲戏。”

    冷千山厚脸皮无所谓,倒是丛蕾十分惭愧,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这段可以用,但我觉得还不够,”段峻指着监视器,问道“你们认为性是什么”

    每次段峻这样严肃的提问,丛蕾都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幸好旁边站着一个永远不会好好回答问题的冷千山,他同情地说“可怜的人,性是什么都不知道。”

    “”段峻干脆放弃他,专心问丛蕾,“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演孟宜安”

    冷千山又想抢答,段峻赶紧说道“当然,你长得很漂亮,圈内漂亮的女演员不计其数,但脸到了这个级别,活得像你这么收敛的,少之又少。温韵,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感觉你很平静,不过这种平静不是来源于生活的安定,而是自我的隐藏。”

    虽然和冷千山在一起后,近墨者黑,她表现得越来越外放,探出荷叶尖尖来触摸这个世界,但是

    “你和孟宜安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同样的压抑,同样的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段峻道。

    名导们都练就了一身透过皮相看本质的捕魂术,冷千山深以为然,戳了戳丛蕾“听见没,路边摆摊的都没他算得准,以后让你做什么,你就不要欲拒还迎了。”

    “你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段峻记得冷千山以前惜字如金,周身常年乌云缭绕,阴沉沉的,让他多说点话跟求他一样,现在老鳏夫谈恋爱,屁股翘得比天高,抖着那身孔雀毛,逮着点空隙就明炫暗炫花式炫,烦死个人,没好气地道“你再打岔,我就给她和石胤安排亲密戏。”

    “我以为你很有职业操守。”

    “对你不需要。”段峻不客气地说。

    片场是导演的江山,冷千山无意篡权,见段峻要和他们长谈,拉着丛蕾入座,段峻整理了下思路,继续道“回到第一个问题,弗洛伊德认为,性不仅限于肉体关系,而是一种力比多ibido,可以称之为性力,或者一种本能的冲动与死亡相反的生的动机。”

    “性学三论里指出,包括婴儿吸奶在内,力比多与人的生存活动、精神状态息息相关,若说力比多属于无意识的本我,社会道德文明规范属于超我,那么力比多的驱力是和许多道德规范相抵触的。”

    冷千山翘着二郎腿“所以统治者为了社会稳定,巩固统治阶层的长久利益,必须要用道德来教化人性。”

    段峻颔首“原始社会,人类赤身裸体,幕天席地,繁衍交配,后来部群规模一步步壮大,为了稳固生产结构,才开始穿上衣服,创造出伦理道德,每个国家的道德都不同,每个时代也都有自己的道德,这并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东西。”

    “例如古希腊神话,神明高度人格化,不拘于七情六欲,不乏乱伦滥交,若用后世眼光来看,可以说道德败坏到了极点,但不妨碍它的光辉成为西方文明的滥觞。后来进入中世纪,教会把持整个社会风气,通过禁锢性而禁锢人,尽管死气沉沉,却因为稳固,维系了近一千年,直到文艺复兴的来临,重新用人文主义与个性解放来反对禁欲主义,才开启新的发展阶段。”

    “就像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王朝,五四运动传入新思想一样。”丛蕾鼓起勇气说道,她其实不爱在这种场合发言,但这是她参与的作品,她很难忍住表达的渴望。

    段峻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你看牡丹亭里的杜丽娘,生于闺阁,长于礼教,因为诗经里一句关关雎鸠,就暗生了春情,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共赴云雨之欢。醒来后不能接受梦境与残酷现实的差距,思念成疾,就这样渴情而死,成了一缕游魂。”

    丛蕾听过这出戏,即便死了,杜丽娘也没有放弃追求自己的爱情,后来柳梦梅与杜丽娘的游魂相爱,经过种种阻碍后,还魂复生,结成了人世间的一对真夫妻。

    “汤显祖一生推崇至情至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段峻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杜丽娘的生命是干枯的,一点即燃。对于闺阁女子,性就是对传统礼教最大的反叛,它的本质是与道德的对抗,因此人想要寻求解放,首先是性的解放,人想要寻求自由,首先是性的自由。”

    段峻没有说,但丛蕾忽然明白了他想告诉她的话,假如性的保守可以促进社会的稳定,那么女人的保守就可以促进家庭的稳定,家庭稳则秩序稳,当女人被套上更紧的道德枷锁,性的束缚首先就成为了对女人的束缚。

    “孟宜安所以为的繁衍,实际上是一种力比多的释放,她要的是心灵的自由,和施戚是两个反面,她在寻找出路,同意跟施戚上床是她求生的本能,可施戚是毁灭性的,破坏性的,是向死的本能,他们的撞击,不是敢爱与不敢爱的撞击,而是生与死的撞击。”

    “孟宜安可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作为演员,你必须知道。把角色吃深,吃透,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呈现给观众,观众未必理解得了,可他们中间一定有人能感觉得到,我要不只是表面的激情,还有审美的体验。”

    段峻讲起戏娓娓道来,丛蕾听得入了迷,难怪好的导演总是可以最大程度地挖掘出演员的潜能,段峻此时魅力四射,闪烁着万道金光,丛蕾整个人都被他洗涤了一遍,像一株新发的植物,大口大口地吸收着土壤里的养分。

    她仰慕的神情让冷千山为之侧目,斜着眼问丛蕾“怎么,你觉得他很迷人”

    “嗯嗯。”

    冷千山酸溜溜地说“其实我也可以说,等这部戏拍完,我就去研究弗洛伊德。”

    “看你的知音去吧。”丛蕾道。

    冷千山气哼哼的,不过一到了开拍,状态明显比上一次专注得多,至少没有再玩些有的没的花样了。丛蕾很佩服他这一点,无论周围堆再多的摄像机,他都能视若无物。

    拍这种戏,她最怕的就是补拍特写镜头,因为要对上方的摄影机搔首弄姿,进行无实物表演。而冷千山好像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他骑在摄影师身上,目光火热,就算骑的是截木头,也能被他当做孟宜安。

    压制自己等于扼杀创造力,冷千山虽然以自我为中心,可这同时也让他信念坚定。他们都是优秀的从业者,丛蕾一直在默默地取经,仿佛悬在山崖,不断地向上攀爬,全情投入,各种角度都来了一遍,几乎没怎么ng。段峻对效果相当满意,把她从里夸到外,说她是块璞玉,可琢可磨,听得丛蕾都不好意思了,最后被冷千山黑着脸拉到一边去,并警告段峻朋友妻不可欺,不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公然爬墙看红杏。

    作者有话要说给点评论家人们,后台只有四条评论,有被寒酸到。

    俺没有具体研究过哲学,关于力比多的范畴牵涉太广,几万字也说不完,言情承载不起过大的理论体量,已经结合文中内容尽量做了精简与克制。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文学理论教程童庆炳,文学批评学教程刘锋杰,西方美学史朱光潜,西方文论史马新国,这四本基本可以把古今中外的文学、美学、哲学理论全部顺一遍。我自己有通读加通背,不过记性不好,很快就会可云失忆,只是偶尔想起翻一翻,依然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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