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璟将从京里来的信件烧去。
宋丹瑶的消息慢了一步,自麒王离开睢阳,他便一路派眼线跟随,早知道这小子不会这么安分收手,不出他所料,竟然直接去了广陵。
可惜,二次下手,居然也没得逞,是他的命太好,还是自己手下养的这帮都是蠢材
细长眼睛的少年跪伏在淮王脚下,他的脸上肌肤以极快的速度发炎、红肿、溃烂,暴露在外的皮肤皆是如此,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烧灼一般。即便如此,他也紧紧咬住牙关,身形微颤,也不敢动一下,不敢喊出声。
“缇香。”淮王温和地开口。
“属下,在。”总是邪里邪气笑着的少年,在淮王面前,如同一只小鸡般乖顺。因为疼痛而淌下的冷汗渗入血肉模糊的伤口,加倍了痛苦。
司马璟摸摸他的头,仿佛完全没有发觉少年的痛楚,轻轻叹息一声“当年在那群流民中,本王一眼挑中你,就是知道,你是个最有行动力的好孩子。”
“缇香让殿下失望了。”少年将头深深埋伏在地上,单薄的背脊弓成虾米,透过汗湿的衣裳,能看见脊柱的弧线,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颤抖,仿佛随时会折断。
“无妨,本王知道你已尽心。”
“但是,对方抓了我们两个人。万一”
“不会有万一,他们也都是听话的好孩子。”淮王点点少年的头,“此次对你惩罚,也是不得已,若任务不成,本王无表示的话,下面的人见了,恐怕做事便会松懈,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缇香明白,殿下饶属下一命,已是开恩”
“好孩子,去养伤吧,养好之后,好好磨炼技艺,日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淮王笑着将他扶起,遣人来将他抬上担架,见对方还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休养,“不必在意,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对方加诸于你的耻辱,有朝一日,你会有机会报复回来的。”
因为这最后一句,少年惶恐不安、害怕被抛弃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格外坚定、自信且狠厉,宛若出鞘的刀,宛若毒蛇的信。
“缇香,遵命。”
待到医官处服下解药,又被
抬回临时下榻处休养,避开和自己一样处境的数名同袍,缇香从怀中悄悄摸出一只银镯,旋转,从镯子里倒出一粒药,轻嗅了嗅,淡淡的药香迅速缓解了身上的疼痛。他把玩片刻,舍不得吃掉这所剩无几的万能丹药,复又放了回去。
再等等吧,等杀了麒王,他就可以去找那个被他抢了银镯子的姑娘,当面还给她,如果可以,他会对她说谢谢的。
她叫宝宝。
缇香记得很牢。
单淳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从牢里出来。
他只是一个生意做得还算不错的商人,有些头脑,也会钻营,但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底线,并不想掺杂进什么黑幕中,却无意发觉了矿山的秘密,就此倒了大霉。单家人曾试图营救,待发现背后势力深不可测,连带本家的全部营生都受到影响时,决意就和他划清界限,将他这一户单独分出去,连族谱也改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断尾求生,一贯是家族延续的守则。
单淳成亲很晚,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子嗣。他入狱第二年,过继来的儿子就被亲生母亲要了回去,家中母亲追随父亲去了西方极乐,后事是他写下休书的前妻一手操办,就此,他彻底孑然一身。
在狱里的第一年,他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莽撞,像着了魔似的,发现贩私盐,就贸然跟着去查私盐从哪里来,结果撞到一个官商勾结的大秘密。
对方有邀请过他入局,可是他辗转思考了许久,终究抵不过自己的良心。本来已经变卖当地产业,连心爱的园子都卖给了一个李姓商人,想带着妻儿远走他乡,哪知对方不肯放过他。
在狱里的第二年,他开始四年自己的前妻,那是个最讲义气的女人,他担忧她会为自己的案子徒劳奔走,于是狠狠心,假装有了外室,伤她的心,又写下休书,好让她不要再管自己。
他猜测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判处死刑。听说自己和贪墨大案扯上关系,此案又是太子亲自督办,听说太子刚正,执法极严,自己的供词和所谓的证据都有,说不定会被判死刑,如果死前能见她一面,他就死而无憾了。
偶尔,他也会抱一丝希望,如果太子亲自提审他,他能不能伸冤
心底很清楚,这只是个幻想,镐京的监牢好些个,加起来的犯人一定上万了,太子凭什么要单独抽出他来审问呢狱友也笑他异想天开,还不如多睡几觉、做个白日梦来得踏实。
谁知道白日梦居然也能实现。
太子竟然真的亲自提审他,这时他才知道,方了从未放弃过为他伸冤的可能,这一次,也是她为他击鼓鸣冤,换来重审。
然后就是重新调查,重新审查证据,直到翻案,无罪释放。
在一干狱友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穿着自己进牢时那套衣服走出监牢,单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狱了。
他瘦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上像面口袋,出狱前狱卒看他有些来历,便给他刮了胡子洗了脸,看看铜镜里的自己,两颊深凹,没有了强壮的臂膀,连过去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
走出监牢的刹那,外头的阳光明明不刺眼,但是他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第一眼,他就看见了等在柳树下的她,风吹过她的裙摆,绽出水波一样的纹路,和入狱之前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相比,她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自信而美丽。单淳想起第一次见她,他险些被人劫去货物,他仗着学过几日武艺,和匪徒硬抗,险些连命也差点不保,是她路过,救了他,也救了他的商队。
她又救了他一次。
眼泪快要从眼眶中涌出,单淳急急回头,狼狈地抹了一把,然后头也不回转向另一条路,逃走了。
跟过来瞧热闹的吴雪履,目瞪口呆,扶了扶镜架,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是他”
“嗯。”
“跑、跑了”
“嗯。”方了转身,“回吧。”
“要不是你,他一准冤死,怎么连句感激的话都不说,见你比见到仇人还怕”
“伸冤是我想做的事,又不是他求我做的,我做成了,我自己高兴,不就行了。”
“但他”
“他休了我,我与他如今没有瓜葛,见面不打招呼,又有什么”
“唉,我要是早知道你们已经不是夫妻,定不会让你去敲鸣冤鼓,”吴雪履愤愤跟在方了身后,“别怪我嘴欠,方姐姐,你这位前夫,真是没有心肝”
“且看吧,”方了不急不燥,仿佛料
到了单淳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表情平静得如同自己只是出来逛了个街,还有心情催吴雪履,“你快些,王妃今日请萧将军来吃烧鸡,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呢。”
“我这体力,走不快呀。嗨,那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喊个马车过来”吴雪履对着一个站在桥边、看似路人的灰衣人叫了一嘴,对方望她一眼,冷漠地摇了摇头。
吴雪履抱怨“这皇上派来盯梢的,一个比一个没人味。”自从那出弄得满城风雨的造谣事件后,皇帝嘴上没说,却暗地里把她监视起来,出来吃喝玩乐没关系,但要想再搞事,便会有人阻止。至于官复原职,也不要想了,皇帝大概不打算再让她出仕。
想起自家娘亲三番五次问她何时出仕,说好几个备选的赘婿都等着入赘女官家,吴雪履就头疼。她娘还打算亲自来京里看她,要是她知道自己乱来吴雪履感到头大。
“我要是如方姐姐这般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她长叹一声。
方了拉她一把“你再不快些,我可先走了。”
“别丢下我”
二人一面闲聊着,一面往麒王府去,身后缀着一个暗搓搓的黑影,正是单淳。他自以为自己的跟踪技术还算到家,浑然不知方了早知道他会跟着来,因此才迁就吴雪履慢腾腾的脚步,就怕他对镐京不熟,跟不上。
待进了入苑坊,单淳就觉得有点不对,此地全是高门深宅,方了竟然住此处
等看见她们大大方方进了麒王府的门,单淳便呆在原地,直到有马车经过,马夫拿鞭子赶人,他才惊觉,赶紧闪开。
麒王的乖戾,半个大靖都知道,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能请麒王出手,她付出了多少代价难道是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和全部身家,都卖与麒王了吗
单淳更难过了。
麒王府中,梁宝正在专心学习陈淄送来的笔记,图文并茂,有各种火器图,还有注解。陈淄告诫她,玩极危险,不许她自己动手,道他请了位老匠人,过几日入京,教她基本常识。在此之前,她只许看书,不许实操。
师父的话是要听滴,就是眼看着,不能做,她感觉手很痒。偏偏陈淄又离京去勘矿了,她有疑惑也无
人解答,好寂寞。
就是不知道萧萧去陈家那天,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第二天,滋滋就火急火燎拉了一队人跑回睢阳,活像落荒而逃。
她好奇,可是萧萧不肯说。近日萧萧的精神不是很好,所以她才想趁着方姐姐的夫婿出狱,拉着大家一起庆祝一番,高兴高兴。
“阿楚,我也有朋友了呢。”她扭头,对着一脸严肃拨珠子算账的阿楚,有些骄傲地宣称。
阿楚停下手来,探身,笑着捏捏她的脸“小姐最棒了。”
“嗯”她得意地昂起脸。自从离开梁府,好像称赞她的话越来越多能听到,她喜欢这种变化,她记得,自己以前是经常得到称赞的,但具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总而言之,她享受赞美便是了。
巨大的阴影忽然落下,梁宝回头,窗前是一只羽毛光亮的大鸟,啄了啄羽毛,将爪子上抓住的东西,扔到梁宝跟前。
“咕咕”梁宝记得这只金雕爱吃羊肉和鸡肉,正要吩咐厨房准备。哪知它翅膀一展,已经自己飞过去找食,以金雕的庞大身形,低空飞行压迫力十足,王府中人各个避让,没一会,厨房里为烧鸡而准备的活禽,全部都惊恐地咕咕叫起来。
这可先便宜它了。
梁宝捡起信,秋来气踹嘘嘘跑来,见到梁宝手中的信,惊奇道“这是王爷来的,奴婢正要送给您,哪知王爷的雕又飞进府来,从我手里夺了去奴婢忙追着它来,没想到它是给您送信”
“咕咕很聪明的。”梁宝高兴地拆信,展开,才看一行,眉眼便彻底舒展开了,“萌萌要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咕咕,上本王,出场前的预告,也要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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