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官牧野和殷呈离开金山镇,南枝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思念中,铁黄河便赶来了,他已经找到合适的男主角,决定立即开拍电影,说是明年有个电影节,他想拿这部电影去参展。
剧组主要角色人员和铁黄河住在南枝的旅馆中,其他人住在镇上的招待所,或是临江的废弃屋中。铁黄河让南枝的旅馆承担所有人员的早中晚餐,三姑喜坏了,现在天气冷,来金山镇的游人少了一大半,就正好有剧组来填补这个空当了。
但是剧组有近五六十号人,南枝又要拍戏,三姑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盒饭,只好招了三名小媳妇帮忙整饭,约定每天的工钱是2块钱,包三餐。
一天工钱2块,一个月下来就是60,又省了家里的嚼食,这种好差事在镇上千载难寻,三名小媳妇赶紧应承下来。
人员安排妥当后,剧组开始准备烧香拜佛,拜佛的地点选在江滩上,还特意挑了一个吉时,中午12点整。
据说这个仪式是来源胶片时代,摄影机里的胶片如果被零件划伤,将会给剧组千万不可预计的损失,所以就用红布盖住摄影机“镇邪”。后来这个仪式就保留下来,主要是起到一个安定人心的作用。
铁黄河从南枝的旅馆里借来两张大方桌,用红布盖上,供奉上关帝,两旁放上香炉和上供的烤乳猪,以及一盘香蕉,两盘苹果,一盘橙子,摄影机也用红布盖住。
12点一到,剧组主创人员依次上香,等所有人都上完香后,铁黄河掀开摄影机上的红布,宣布开机。
就在这时,章小芬穿着一身红棉袄红棉裤,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直冲江滩而来,嘴里呜哇怪叫,见人就砍,吓得众人慌忙躲避。那章小芬也不追人,看见那张红布铺的香案,冲上前去一把推倒。忽然看到那部摄影机,不由分说拿起菜刀就砍,慌得铁黄河上前抱住章小芬的腰,其他人见状,赶紧把摄影机抱走。
“你们这些恶鬼,我要杀了你们。”章小芬蹬着腿,她力气奇大,一个转身,张嘴便咬在铁黄河的手臂上。
铁黄河疼得直呲牙,想要推开章小芬,但章小芬咬得很紧。“你们快把她
拉开。”
众人见章小芬手里舞着菜刀,哪里敢上前,生怕菜刀不长眼伤了自己。
有人拿了一根树枝抽打章小芬的后背,只打了几下,章小芬突然直挺挺地倒在江滩上,两眼圆瞪,嘴角吐出涎沫。
铁黄河察视自己的手臂,棉衣已被咬出一个洞,脱了棉衣一看,手臂上有个浅浅的牙印,略有红丝渗出。“怎么搞的这是哪里来的疯子。”铁黄河气坏,刚上完香就出了这档子事,真触霉头。
“这是我隔壁的章小芬。”南枝上前探看,章小芬眼睛仍睁着,但身体不再动,嘴唇边的涎沫越吐越多,似乎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看这情形不太好,南枝赶紧跑到章小芬家,屋里朱大成和朱浑都在。
“朱浑,不好了,你娘不知怎么回事,拿着一把菜刀在江滩上砍人,现在倒在地上吐白沫,你们快去看看吧。”
朱浑和朱大成吓坏了,飞快跑到江滩,果然如南枝所说,章小芬躺在江滩上,这时候连眼珠子也定了。
“赶紧送卫生院。”南枝提醒他们。
将章小芬送到卫生院后,章小芬现在的这种情况,卫生院的冯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让赶紧往大医院里送。
朱浑和朱大成找了杂货店小赵,坐他的小货车去市里看病。
当他们走后,镇上议论纷纷起来,说章小芬是恶有恶报,现在也犯了精神病,活该。
三姑在旅馆里拍手称庆,这恶婆娘虐待死自己婆婆,欺负儿媳妇,终于有了报应。
半夜里门外有汽车的声音,过了会响起敲门声,南枝披上棉袄来开门,外面是一脸颓丧的朱浑。“朱浑,你怎么回来了,你娘情况怎样。”
“不中用了,医生让拖回来。”
“到底是什么病,怎的这么急”
“是狂犬病。前些日子我娘被家里的狗子咬了,她没当回事,我们也没当回事,乡下人被狗咬是常事,没想到就得了狂犬病。医生说,这狂犬病治不好,只有等死,让我们拖回来准备后事。”
“那你赶紧把家里的狗子处理了,不然又咬了人可不得了,千万别贪便宜,把狗卖了。”
“我知道的,我不会那样缺德。南枝
姐,我知道你处理过丧事,我爹现在哭得死去活来,肯定办不了丧事,你告诉我要准备什么。”
“好,你进来说吧,外面冷。”
进入屋中,南枝给朱浑倒了一杯茶,让他坐在炭炉前烤火。
“你要马上去王大叔家里治棺材,还有买寿衣,纸扎金元宝和打狗棍,人一断气就要马上给她沐浴换上新衣裳。再找几个熟人给你家亲朋好友报丧,停灵要停三日,三日后送到殡仪馆火化。其实,你直接找王大叔,请王大叔帮你办丧事,他手下也有个丧葬队伍,包括抬棺、下葬一条龙服务。”
“好,谢谢南枝姐,我这就去找王大叔。”
南枝目送朱浑出门,刚掩上门,三姑也出来了。“我刚才在房里听到你和浑伢子说话,这章小芬真不行了,她的好日子终于到头,老天还是没长眼,让她活了这么久。”
“算了,人也快死了,就别提她了。”
“枝,我想起来了,你怎么放朱浑进来,他身上有死人怨气,赶紧剪块红布给我,我挂在门上搭红,挡邪气。”
三姑找了块红布系在旅馆门前,这是金山镇最简单的避邪方式,死人是很秽气的事。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放鞭声,南枝被惊醒过来,看样子章小芬已经咽了气。
外面实在吵闹,说话声,鞭炮声不绝于耳,南枝也没法再睡,刚披衣起来,发现楼上住的剧组人员也都起来了,大家同样被吵醒了。
南枝暗自侥幸,幸好住的不是游客,不然可得有麻烦。
三姑和其他三名小媳妇在厨房里忙活,五六十号人,她们五点就起了床,虽然只是个早餐,但人多,做起来也费事,要蒸馒头,要煮稀饭,还要煮鸡蛋,炒咸菜。
一般早餐收拾完后,就要准备中午的饭菜,中午的饭菜刚弄好,晚上的那餐也到时间开始。
南枝有些担心,毕竟三姑是五十岁往上走的人,每天这样忙碌很容易累坏,便让三姑再找一名小媳妇来干活,但三姑哪里肯,本来这招三个小媳妇就快要她的命。一个人60块钱,一个月下来三个人就是180,这还不包括三餐的饭。
外面吹着唢呐,声音听得凄惨又
渗人,剧组的人已经坐不住,想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古兰客栈是金山镇最好的旅馆,你们是主创人员才安排住这里,别的人可享受不到这待遇。”铁黄河抓着馒头往嘴里送,又端着碗喝了一口稀饭。
男主角是名刚出道的年轻演员,叫做陈峰,也没什么名气,但听说家境挺不错。“铁导演,这样吧,每天拍完戏后我回城里,第二天再赶过来。”
“演戏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你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不如不要干这行了。”
陈峰被铁黄河说得脸红了,他素知铁黄河对人严格,心里虽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再说想拍铁黄河的戏的人可以排成一个团,他能这次主演的机会也实属不易。
女配角邱如意暂时还没来,现在还在益城,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南枝,你要不找隔壁谈谈,让声音小点。”
“这恐怕不行,乡下的丧事就是要闹,动静大,否则会被别人骂的,不讲孝道。”
“算了吧,也就最多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就送走了。”
吃完早餐后,剧组人员去附近的芦苇地拍戏,首先出场的是男女主的童年时代,扮演者是两名小孩子。在寒冬的风中,芦苇飘飘摇摇,两名小孩子从芦苇里钻了出来,小男孩折了几根芦苇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小女孩头上。
“金花,等我长大了娶你做老婆。”
“阿庆哥,你说话要算数哟”
镜头一转,又是一个寒冬腊月,从芦苇地里又钻出两个人,这次却是一对青年男女,南枝正式出场了。她穿着当时流行的花布衣裳,扎着两条又粗又长的羊角辫,脸上微微有红晕,看起来就像是18岁的大姑娘。
“金花,今晚我们在这芦苇地见面,不见不散。”
“阿庆哥,我们真的要逃走吗难道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我们的爹娘是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只有私奔,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那里只有我认识你,你认识我,我们快快乐乐地生活,生儿育女。”
“今晚12点,芦苇地,不见不散。”
拍到这里时,换成男女主双方父母登场,铁黄河对南枝竖起大拇指。当时铁黄河将剧
本给南枝,让她背台词时,南枝挺害怕,毕竟自己满嘴乡音,哪里说得好台词呢。
但铁黄河认为,演员如果不说台词,就无法表达出个人的情绪,没有情绪感染,那面部就会僵,演什么都只是一个表情。
南枝的记忆力不错,看两遍就能记下台词,铁黄河赞她天生就是吃演员的饭。
一直到下午收工,没有南枝的戏,大部分是男女主角的父母在斗气,这几组镜头来来回回拍了几次,差点气坏铁黄河。
回到旅馆,南枝歇了一会,便去隔壁找朱浑,塞给他10块钱的情钱,章小芬虽不是人,但总得看在朱浑的面子上。
三天后,章小芬要送去县里殡仪馆火化,当尸体抬上车后,那车却怎么也无法发动,寸步都不能离开。
王大叔看着事情蹊跷,便让朱浑赶紧去隔壁镇请一个叫老铨的道士,这道士在附近十里八乡很出名,哪家有邪事便都会去请他。
以前金山镇有个10岁的小姑娘在山里摔倒,抬回来后就不行了,这老铨道士来了,说让这小姑娘前世害死了自己的情郎,那情郎的鬼魂一直跟在她,然后在山里推了她一把。让这家的父母赶紧去小姑娘摔倒的地方,将一头牛推下去,这样小姑娘还能有救,要是不这样做,家里还会出事。
但是小姑娘的父母舍不得把牛推下去,牛值老钱了,当天晚上小姑娘便去世了,然而没隔多久,小姑娘的父亲在山里也摔死了,事情都让这老铨给言中。
一个小时后老铨来了,这是个年近7旬的道士,跛着一条腿,满脸的白胡须,便连眉毛也是白的。
老铨朝周围一看,道“这事可不得了,这车里的人是不是生前做了很多恶事”
一语把周围人都唬得怔怔,这老道士果真厉害,瞧一眼就知道章小芬是啥人。
朱浑有些尴尬,道“是,我娘生前为人不太好,做过不少坏事,但是她现在过世了,也算是有报应了。”
“话不能这样说,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你娘生前干过人神共愤的事情,被她害死的人就在车前,那个鬼现在还没投胎,把车按住了,要让你娘不能火化安葬。如果不能入土为安
,你娘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以后也不能投胎。”
“那一定是我奶奶,我娘把我奶奶虐待致死。”朱浑慌了。
“这是大恶罪,天理不容。你让你爹出来,让你爹对天磕头,磕到车能动为止。还有,你赶紧找些乡亲来,这些乡亲是和你娘生前有嫌疑的人,让他们对着车吐口水,你娘身边的怨气很重,必须要他们消解怨气。”
朱浑点头如捣蒜,先把朱大成叫了来,让他按老铨说的办法磕头。
地面是泥土地,朱大成磕了几下,车还是不能开动,老铨便让人推过来一个石磨,让朱大成对着石磨磕头。
朱大成不敢,这一头磕下去准头破血流。
“你要是不磕头到你娘满意,这车是开不走的,你老婆要是不能安葬,尾七时她来收脚迹,可是要害你的命的。”
朱大成吓到了,咚的一声,额头磕下去,霎时便见了血。
这时朱浑也找来几个平时和章小芬不睦的妇女,大家一起对着车中章小芬的尸体吐口水,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口水全吐到章小芬的脸上。
那厢朱大成也在磕头,磕了十多个后,朱大成便仰面倒在地上。
司机再开车,车果然能开动,朱浑托人照顾朱大成,自己便上了车去县城殡仪馆。
“看见没有,做人莫作恶,否则死后就会被人吐口水。”周围大人教育着自己的小孩。
铁黄河也在看热闹,刚才的一幕挺有意思,以后倒可以拍一部电影。
下午章小芬的骨灰被送回来,放到棺材里时,老铨在棺材里贴了一张符咒,说章小芬横死,怨气太重,怕为鬼作恶,需要镇住她的怨气。
章小芬在尸骨墩安葬后,旅馆周围恢复了宁静。
夜里,南枝坐在窗前写日记,她和上官牧野分开有好几天,也一直没听到上官牧野的消息。
第二期的培训班也开课了,这次人数比之前多了十个人,南枝也看见来上课的老师,虽然都是有文化的人,可在南枝心中,那比上官牧野差了好远。
“或许我该给上官老师写封信。”南枝为难,写信又不知道上官牧野家的地址。
过会她又想到,为什么不去市区找上官牧野
呢可是,以什么理由去找他,难道告诉他,自己想念他。
这不行,不行。
窗外挂着半圆的月亮,南枝忍不住吟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三姑在门外敲门,门没锁,她端着一碗冲好的麦乳精进来。“嘴里念什么呢什么月什么人是不是想上官老师了”
“没呢我只是看见月亮感叹。”南枝赶紧掩饰。
“把麦乳精喝了,你看你瘦了好多。”
南枝感激地端过碗,放到鼻端闻了闻,奶香味浓郁,她抿了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大口。
“现在生活好了,不要苛待自己,该吃的吃,该买的买。”
南枝喝完了麦乳精,三姑拿过碗,道“早点睡,明天你还要拍戏。”
“嗯,我看下台词,免得忘记了。”
南枝关了门,脱了衣服躺床上看台词,这剧本的台词写得很美,像念诗似的。她看了半个多小时,眼皮子渐渐打架,然后两眼一闭,眼皮子便塌了下来。
迷糊间南枝又起了床,去了院子,开了门,门外是上官牧野。
“南枝,我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逃走吧。”
“那去哪里”
“天之涯地之角,在一片彩云下生活。”
好美,在一片彩云下生活,南枝动心了。
这时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妇人手持锄头跳了出来,大骂道“你敢勾引我儿子,看我不用锄头锄死你。”
南枝来不及躲,那锄头便落在她的头顶,鲜红的血淌下来,顿时南枝大叫一声,双眼睁开,身体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南枝看着四周,自己还在屋里,头顶没有流血,是做了一个梦。
屋里的灯亮着,枕畔放着那本台词册子,翻到13页。
“我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南枝无语,这真是日所有思,夜有所梦,自己思念上官牧野,便把这剧本的故事安到自己的身上了。
脸上出了冷汗,南枝擦了一把,拉熄灯,再次睡下来。
这次无梦到天明。
8点钟剧组所有人员去了金山的山脚,这里的坟迁走后,镇政府在上面种植了草坪和梅花,这时候腊梅正值开放,清香扑鼻。
南枝的戏
在今天第二场,所以化妆师现在才给她化妆,其实南枝的妆容很好画,描描眉,涂涂口红便行,甚至她都不需要假发,两条辫子油光发亮。
今日的戏份集中在男女主角在梅林被双方父母抓了回去,女主角被父亲打断腿,男主角被迫远走天涯。
男女主在梅林修了一幢茅草屋,过了三个月的幸福生活,这时有人无意中发现他们的踪影,并告诉给他们父母。
“爹,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已经天为媒,地为证,结成夫妻了。”
“不行,我和严阿庆他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要是想嫁给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爹,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难道就忍心看我痛苦吗”
“长痛不如短痛,阿庆,你现在马上和我回去,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绝对比柳金花好百倍。”
两个年轻人手拉住手,不愿意分开,可是还是被双方带来的人强行分离。
“阿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一生我只有你一个丈夫,如果我再嫁,便让我口舌生疮,活活饿死。”
“金花,除非天塌下来压死我,地陷下去摔死我,我一生一世也只有你一个妻子。”
男女主角被分开那场戏拍得很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慢慢被扯开,渐渐镜头移到两人的面上,对准他们的眼神,然后镜头又慢慢回到他们的手上,这时双手被分开,两人的手指还在空中抓了两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
梅林的场景拍完,剧组移到临江的房子,这次是女主角家。
女主角父亲强逼女儿嫁给同村的王二狗,女主角不从,然后女主角父亲抡起铁锹打断女主角的小腿。
然后换了隔壁的一间屋,这是男主角家。
男主角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劝说男主角,但男主角铁了心,男主角母亲便拿出绳索要上吊,在母亲的以死相胁下,男主角违心地答应了母亲不再和女主角来往。
深夜里,男主角背着行李独自离开了村子。
“好,大家都很努力。”
铁黄河大赞南枝,南枝虽没学习过表演,也没表演经验,但对人物的神色和心态把握得很准,一般不超过两次就能通过,照这样的速度,
一个月足以拍完这部剧。
晚上,南枝又在灯下写日记,自从上官牧野离开后,南枝发觉自己很害怕寂寞,同时也感觉到寂寞。
她想起殷呈写给的上官牧野家的电话号码,也许可以给上官牧野打个电话。
南枝敲开铁黄河的房门,旅馆的房间不多,铁黄河和副导演住一间房。“铁导演,明天我能不能去晚点,我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铁黄河没有抬头,仍在研究剧本。
“就是很重要的事。”
铁黄河这次终于抬起头,盯着南枝看了一眼,道“好,我先将你的戏押后两个小时,但你不能超过10点,你是女主角,戏份很吃重,大家都要围绕你来拍。”
镇上邮电支局8点就开门,这时间足够了。“谢谢铁导演,我10点前一定赶到。”
回到卧室,南枝兴奋坏了,找出记载上官牧野电话号码的本子,将那电话号码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想到半夜里变了天,下起雨,早上时雨还很大,这种天气也拍不成戏了。
南枝正要出门,却被铁黄河叫住,原来剧本里有下雨的场景,这段时间一直没下雨,这场雨真是来得及时,必须要先把这场戏提前拍出来。
南枝很无奈,明明铁黄河答应给她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就不算数了。
剧组冒雨赶到金山附近的一块田梗上,女主角被父亲打断腿后,父亲恨她不听话,也不给她治腿,一个下雨天,女主角拖着断腿逃了出来,她到了田埂上再也走不动,只好在泥泞的地面爬行。
南枝的身上沾满了黄泥,便连脸上也是泥水,前面有个水坑,情节需要从水坑爬过去,但是爬的时候,头不小心埋在水坑里。
这水坑很脏,乡下常有牛粪猪粪,甚至还能看到人的粪便,水坑里满是黄泥浆子,南枝这才知道演员这碗饭真的不好吃,那并不比种田轻松。
当南枝的头扎入水坑再抬起来时,那股恶臭之气真是熏得她要吐,虽然闭紧了嘴唇,但脏水还是灌到鼻腔里,鼻子里又酸又痒。
但是这个场景却没有通过,铁黄河说南枝脸上的神色不对,她不应该表现出愤怒,而是应该表现出对男主角的刻骨铭心
思念。
南枝不禁腹诽,让你钻水坑,看你是气愤还是思念。
虽然这么想,但南枝不敢说出来,只好又重拍一次,可惜还是没通过。
“说了,你要表现出对男主角的思念,奋不顾身的那种为爱飞蛾扑火的相爱,你气愤个啥。”铁黄河大叫,身体都跳了起来,那神色恨不得要把南枝的头按在水坑里才好。“重来,重来。”
可怜的南枝只得再次来一趟,又没通过,副导演已经在劝铁黄河改日再拍,铁黄河火大,反而又把南枝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这么蠢,都和你说了表现出一种绝决誓死相随,你板着一张臭脸,像谁欠了你二五八万的样子干嘛。”
众人大概早见过铁黄河不留情面的训人,但南枝还是第一次,她流下了泪,但冰冷的雨水旋即也滑了下来,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就一个场景,你要拍多少次才能通过,蠢材。”
南枝拍了一上午,铁黄河越骂,她越委屈,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心态变成誓死相随的绝决,就是气愤嘛。
“算了,再拍下去人会生病的。”
“不行,今天必须要通过这场戏,不然大家都不能收工。”铁黄河断然拒绝。
“你看她完全不在状态,你再逼她也拍不出来。”
“不逼不行,蠢驴就得逼。”
铁黄河走到南枝面前,此时南枝犹趴在泥地上,她穿着很少的衣衫,衣衫早被雨水湿透,冻得全身瑟瑟发抖。“你想着,你是去见上官牧野,你想见他,你对他刻骨铭心的思念,只有死才能阻隔你对他的相思。”
南枝惊呆了,看着铁黄河目瞪口呆,她的心思就被铁黄河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愣什么你想着就是去见上官牧野,你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你决定就算是死也要见到他,这样你才能死得瞑目,否则你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找到他,死也不闭眼。蠢材,你听懂了没”
铁黄河对南枝大喊大叫,双手挥舞,众人也不敢去劝,铁黄河拍起电影来可是不讲情面,谁都敢骂,以前就有好几个女演员被他骂走了。
“决定是死也要见到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他。”南枝念着,雨水打落下来,又模糊了她的泪水。
“蠢材,你别给我磨磨蹭蹭了,你要让大家陪着你冒雨吗”铁黄河恨不得要踹南枝。
“导演,我重来一次。”南枝爬了起来,退回到十多米外的田埂上。
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南枝咬着牙,在肮脏的泥地爬行,然后又到了那个臭水坑。就在这里她迟疑了,她拼命地想上官牧野,想那张英俊的脸,想那双掉落流星的眼眸,想他数次的相救,眼泪不禁溢了出来。
好想见他啊那确实是做梦都想见。
南枝的头埋入了水坑里,半晌抬起来,眼眸中闪过一丝绝决意味的光芒,今生今世,不管千山万水,甚至是时间阻隔,只要活着就想见到他。
她咬着嘴唇,锋利的牙齿咬破了嘴唇上的肉,鲜血滴到了水坑中,像涟漪一样散开。
“好,好。”
这场雨中场景终于谢幕了,但南枝的精气神也用尽,她的头真的摔到了水坑中。
铁黄河一呆,立即意识到不妥,赶紧冲上前去,从水坑中扶起南枝的头。“南枝,南枝。”他叫了两声,但南枝已经昏过去。
窗外沥沥下着小雨,打着窗玻璃,一条条水渍宛若人流下的泪痕。
南枝醒了过来,三姑坐在床沿纳鞋垫,看到南枝睁开眼,脸上便堆出了笑容。“枝,你可把三姑吓坏了,要是你有个好歹,我非得找那个姓铁的拼命。”
外面天色已黑,南枝撑着想坐起,但又被三姑按了下去。
“躺着躺着,等我把汤煨好了你再起来。你受了凉,就是要捂在被窝里,看,我把炉子也提了进来。”
床前不远果然放着蜂窝煤炉,炉子上烧着一壶水,从壶嘴里冒出了缕缕白烟。
“我睡了很久么”太阳穴两侧隐隐作痛,像有根在里面扎着,南枝使劲揉着。
“有好几个小时了。都怪那个姓铁的,敢情不是让他钻水坑,把别人不当人看,我非得去骂他不可。”
“算了,他是导演,大家都在淋雨。”
“看他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原来心地这么坏,看老婆子怎么收拾他。”说着,三
姑去厨房热汤。
十分钟后,三姑端着一大碗莲藕排骨汤进来,上在撒了小葱,闻起来香香的。有几种煲汤的方式,有用冬瓜、萝卜、海带,还有玉米和山药的,但南枝就喜欢吃莲藕,莲藕收油,即使是用最肥的猪大腿来煲汤,也不会使汤汁油腻。
南枝披上棉袄,靠床头架上,三姑还特意在她背后垫上枕头。
“三姑,你煨的汤火候真好。”
“那当然了,三姑煨了几十年的汤,那火候是恰到好处。”三姑得意了。
喝完汤后,南枝的精神略微好些,便想下床走动,但刚下来就觉头晕目眩,只得又靠在床头架上。
“三姑,你帮我把台词册子拿来。”
“休息,姓铁的说了,让你休息三天,他先拍别人的戏。”
三姑收拾完锅碗后,又煮了老姜汤,这种阴雨天气,即使没感冒也最好喝些姜汤防治一下。
南枝喝了两大碗,方觉身体暖和起来。
睡了一夜后,南枝的精神又好了许多,但是鼻塞声重,显然是受了风寒。乡下的老办法就是喝姜汤,只吃清粥,不食油星,这样的办法也有一定效果。
早上剧组人员集中在旅馆吃早餐,三姑给铁黄河端来一碗小米粥,铁黄河刚尝一口发觉咸得涩口,便喊三姑再盛一碗来,没想到这次却辣得他流眼泪。
“三姑,今天的粥怎么回事不是咸就是辣。”
“胡说,你看别人都没觉得咸辣,怎么就你觉得呢你舌头不对劲吧是不是骂人太多了,赶紧喝喝白开水吧,把你舌头的咸辣给涮了。”
铁黄河立即意会过来,三姑是因为昨天的事对自己怀恨在心,成心整治自己。
“三姑,抱歉,昨天我是太冲动了。”铁黄河只得道歉。
“和我说什么抱歉,又不我被你害病了。”三姑翻着白眼。
“我吃了早餐,去给南枝道歉行不,你能给我一碗不咸不辣的粥吗”铁黄河没辙,乡下的老妇女没法说道理,而且昨天自己也确实过份。
“行,反正看你表现,否则以后你明白的”
三姑去厨房又端出一碗粥,铁黄河害怕三姑又在粥里下了什么东西,先尝了一小口,
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大胆吃起来。
吃完早餐后,铁黄河敲开南枝卧室的门,此时南枝还躺在床上。
“南枝,昨天,真对不起,我太过份了。”
“没事,我没怪过你,你是一个对人对事都很认真的人。”
“谢谢你这么通情达理。”铁黄河激动坏了,他握住南枝的手使劲摇晃。
那双手同样很大,也很温暖,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但与上官牧野握住自己时完全不同,此时她内心没有起伏,也感受不到心脏的狂跳。但如果是被上官牧野握住,自己会脸红,发热,心脏激烈地跳动,像擂鼓似的。
南枝缩回了手,道“铁导演,昨天你说的那些话,你是知道我和上官老师的一些事吗”
“哪些话”铁黄河猛地记起,昨天情急之下,他斥责南枝,要南枝想上官牧野,要表现出她这是千山万水寻找上官牧野的绝决。“我只知道,你喜欢他。”
南枝笑了,这个导演的眼神真好。
“当然,他也喜欢你。”铁黄河又加了一句。
南枝的心脏陡地一窒,铁黄河说上官牧野喜欢自己,这难道又是他揣测的。南枝想问,但不好意思问出口。
“我曾经找过上官牧野,想把你们两个的事改编成剧本,但是他拒绝了,他只希望他对你的感情,只有你知道就可以。”
“他真这么说过吗”南枝急了。
“是,他亲口讲的。后来,他带我去尸骨墩,讲了瘸婆和严叔的故事。”
“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铁黄河一愣,但很快反映过来,原来这对男女还没有表白,他们彼此相爱,却不知道对方也深深爱着自己。“那我可以赎罪了吗”
“当然了。”南枝兴奋坏了,没有什么能比知道这件事来得重要,虽然上官牧野对自己很好,但是毕竟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有时南枝也害怕自己自作多情,但从铁黄河嘴里知道这事,南枝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