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紧锣密鼓地拉响了。
除了褚英外,阿敏、莽古尔泰、阿巴泰和皇太极等贝勒均未留守城中。哈赤支走了他所有得力的儿子,却唯独留下了代善。扈尔汗、额亦都等将领也在点将之列,五大臣中,唯一没有出征的人,竟是哈赤最为器重的大将费英东。
我不知道哈赤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何企图。唯一能知晓的是,赫图阿拉城终于是要变天了。
那日在汗宫大殿,褚英坚决的表情仍历历在目,这次的汗王亲征,于褚英而言无意是绝佳的时机,他想不惜一切代价赌一把
他已公然向皇太极表明了立场,证明他已决议和皇太极撕破脸,或许不止是皇太极,还有其他的势力,手握重权的他,除了哈赤,已经无所畏惧了
眼看出征在即,我却始终没个主意,只有躲在屋子里干着急。正心下犯难,皇太极推门而入,神色匆忙道“快些收拾东西,我送你去沈阳。”
“去沈阳”我诧异万分。
皇太极点头,我霍地站起来,质问道“现在这副局面,你竟要我去沈阳”
“没有别的法子,眼下唯有如此,”皇太极面色堪忧,“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城中。”
“所以将我送去沈阳,去投奔范文程吗。你们就这样把我踢来踢去”
我哑然失笑,一直这样这样被动地生活着,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每一步都走得不像我自己说来都是为我好,他又可知我是何滋味
“听话,好吗只此一次。”他缓下表情来,细声劝道。
“我不会去沈阳的,我要留在赫图阿拉。”
“不要赌气。”他有些疲惫道,“你不去沈阳也可以,那就跟我,我带你去乌拉。”
我淡淡一笑“你知道我不会走的,这个时候,我如何能走”
“城中远比乌拉要凶险,此番不带你走,万一”他陷入左右为难之境。
“便是城中再危险,我也决不会离开半步的。”我态度坚持。
长久的沉寂后,只听他有些发颤的声音道“呵,原来我的生死还没有他的成败重要”
面对他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因为知道这场政治博弈的结局,我才敢下这番决断的原以为他会明白,别人也许不懂,可在我心中孰轻孰重,我以为他会明白
我不由讥诮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如此,如此容易倒戈向他人”
他眼中带着痛楚。
如果要我今时今日,眼睁睁看着褚英送死,那么当初我又为何跟去了斐优城,把他救回来他不是别人,是褚英啊我不能看着这出悲剧发生在他的身上,所以我决不会一走了之,对此事弃之不理袖手旁观。我做不到,我,范筝筝做不到。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都要劝他收手
“纵使你强迫我走,也只会让我心中的愧疚愈甚”
“罢了。”
皇太极冷哼一身,“你自己已有定夺,我也强迫不了,你从来就不是能够被强迫的人,”他掸了掸身上褶皱的锦袍,面色冷峻。
“我不强迫你。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帮你。”
明万历四十年,癸丑,哈赤亲率三万建州大军伐乌拉。
庚申,兵临乌喇河,布占泰以所部迎战,夹河见建州军甲胄甚具,士马盛强,乌喇兵人人惴恐,不敢渡。哈赤率兵循河行,下河滨属城五,又取金州城,遂驻军焉。
原本可以长驱直入乌拉城的建州兵马,将城外数个小城池逐个击破后,却在城下按兵不动,一连谈判数日。城中不少人议论纷纷,说是布占泰拿那“叶赫老女”做谈判条件,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哈赤忍无可忍,下令攻打乌喇城北门,焚其粮,毁其城,决意灭亡乌拉部。乌拉城成了一座空城,被建州团团包围,兵临城下,布占泰只得出城求和。
冬十二月辛酉朔,哈赤以太牢告天祭纛,青白气见东方,指乌喇城北。哈赤屯其地三日,尽焚其储峙。布占泰昼引兵出城,暮入城休。率兵毁所下六城,庐舍、糗粮皆烬,移军驻伏尔哈河渡口。布占泰使使者三辈以舟出见哈赤,布占泰率其弟喀尔喀玛及所部拉布泰等继以舟出,舟中而言曰“乌喇国即父国也,幸毋尽焚我庐舍、糗粮。”叩首请甚哀。
哈赤立马河中,数其罪。布占泰对曰“此特谗者离间,使我父子不睦。我今在舟中,若果有此,惟天惟河神其共鉴之”拉布泰自旁儳曰“贝勒既以此怒,曷不以使者来诘”努尔哈赤责之曰“我部下岂少汝辈人耶事实矣,又何诘河冰无时,我兵来亦无时。汝口虽利,能齿我刃乎”
布占泰大惧,止拉布泰毋言。喀尔喀玛为乞宥,哈赤乃命质其子及所部大酋子,遂还营。五日引还,度乌喇河滨邑麻虎山巅,以木为城,留千人戍焉。
这一战,哈赤本就势在必得,而布占泰唯一的筹码,只有一个女人,外加自己那点所谓的英雄气概。
我在赫图阿拉城中的日子也清闲了下来,时有传来乌拉的战报,因哈赤亲征,其他的将士都成了陪衬。我不担心皇太极,只怕他有所积怨。
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留在古代理由,是我生活的意义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死活只是我穿越了四百年时空来到这里,我知道他不会败。所以我才不愿见到褚英在这次博弈中,满盘皆输
自上次在大殿的一番针锋相对后,我再未单独见过褚英。出征那日,我也在饯行之列,褚英却未曾现身。倒是这几日,早朝上都能见着他,名义上是代哈赤处理政务,实则是确立了他储君的位置。我偶尔与硕色巴克什一同做实录,看见褚英端坐在那汗王宝座上,底下众臣对其的敬重之心甚至与哈赤无碍。心里是一声长叹。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一日一日过去,城中没有任何动静。越是安静,越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要面对时,心中仍怀有侥幸心理,想着再迟一些,再迟一些
十一月,大妃阿巴亥诞下一子,因生产时正巧赶上出征在即,所以未能取名,兄弟中行十四,所以皆呼其为十四阿哥。大妃受宠,已是人尽皆知了,继诞下十二阿哥阿济格后,又诞下十四阿哥,一连添了两个儿子,自然更是风生水起。比起虽在正位,但已在冷宫住了许久的大福晋富察氏,当真是让人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褚英与大妃有过节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他的样子倒也做得足,哈赤虽不在城中,但这十四阿哥的满月酒是不能不办的。于是在汗宫大摆筵席,美其名曰是满月酒,实则招揽来了一群门客,到头来这一次满月酒,不知是为谁办的了。大妃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现在褚英当权,而且哈赤近来的动作,皆在向大家暗示,自己想要将位子交给他的嗣子褚英,亲征乌拉也是为了创造一个契机。
费英东,代善这二人到底会站在哪一边一个是同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一个是他情同手足的弟弟若代善决意投靠自己的哥哥,那么大妃也就一起被收入囊中了
我仔细的揣测分析着不对,应该远远不止如此,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额亦都,褚英救了殊兰一命,额亦都十有也是站在褚英这边的还有阿敏其妹孙带对褚英有爱慕之情,其父舒尔哈齐又被哈赤所杀,必然有所积怨,这么一推,现在正掌握着军中大权的舒尔哈齐遗子阿敏,自然会站在褚英一边。
我将所有可能的情况都一一猜想了过去,才恍然发觉,一直以来,我担心的都是褚英败了的情况,现在细细分析来看,如若真要发动政变,褚英的胜算很大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想错了方向
月末,哈赤班师回朝。
我就要松一口气,以为褚英不会再有什么动作,谁知,就在军队行入建州境内之时,褚英突然下令关闭四面城门,将建州大军拒之城外
哈赤亲征,带走了自己的大部分正黄旗将士,以及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将士,而留守城中的士兵,正白旗隶属褚英,正红等旗隶属代善。所有守城卫兵皆听命于褚英和代善二人,褚英一声令下,无人不从,大军距城还有不过几十里地,赫图阿拉四周已是城门紧闭,连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闭城门的号角一响,我便从午憩中惊醒。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号声传达的是什么命令,也清楚褚英这么做的动机赫图阿拉城易守难攻,而且外头的军队早已不堪长途跋涉而精疲力竭了,加之深冬严寒,外头还在下雪,若此时起事,无疑是最佳的时机。他这么做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身后响起木门的吱呀身,我没有转身,只是恍惚地望着屋外茫茫的大雪,呼吸渐促。
他身上落满了外头的雪花,没有穿蓑衣,“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等了半天,只好自己找来了。”
我轻笑着推开窗户,让外头的雪花飘洒进来些许,不着边际地说道“若我没记错,爷府上去年新添了个小阿哥,前些日子遇上嫡福晋,还直夸那孩子乖巧可人”
他竟也自然地接了下去“尼堪那孩子,确实是让人省心。”
“爷想听什么”
“想听你劝我。”
“有何好劝”我反问。屋里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不知是否是天气冷的关系,只觉得鼻子里酸酸的,不舒服极了。只好伸手又把窗子带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你到底是要拼这一次的,不拼这一次,你又怎么会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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