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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3)
    讲填空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孩,在"纽东方"算高龄教师了。这个江南才子看上去既老成持重,又下流倜傥,颇有"师奶杀手"风范,但在他同事们的攻讦下,此君却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道貌岸然却缺乏技术含量的资深流氓,犯起风流案子来虎头蛇尾。

    讲阅读的山东二哥,二十八岁,随时一身名牌运动装,不是"阿迪"就是"耐克"。此君不论哪个角度看都一表人才,也是我见过的最为自恋也最为恋母的主儿。

    讲词汇的广东仔出身中医世家,多次自我表白二十五岁,但看上去疑似三十五至五十三之间。他留着怪诞的山羊胡子,一对有些斜视的眼睛在镜片下车轱辘一样转动,不像风情万种的艺术家,倒像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郎中或练得走火入魔的邪派武林高手。

    讲逻辑和数学的活脱脱一个摇滚歌手张楚("魔岩三杰"之一)翻版。他清瘦苍白却活力四射,在热衷于低级趣味方面,他显然不是"师奶杀手"和"邪派高手"的对手;在顾影自怜唧唧歪歪方面,他又远不如山东二哥。他讲起课来语速犹如机关枪,思维之快之严谨可以匹敌银河计算机。他一手拿麦克风一手或奋笔疾书或演示,身体扭动如八十年代的扭腚抽筋舞,时而声嘶力竭满脸通红青筋暴突,如同一个唱到伤心处的便秘型摇滚歌手。鉴于我处于史前单细胞物种水平的逻辑思维能力,我从心底最佩服这位大师。

    一堂课一个小时,一般是这样分配时间的:讲课三十分钟,海阔天空十分钟,表扬和自我表扬十分钟,善意妖魔化校长和同事十分钟,当然,所有内容是穿插进行。讲课三十分钟就不多说了,自信得近乎牛逼,牛逼得近乎卖弄,其风头可让"学术超男"屁滚尿流。那些句型复杂意义艰涩逻辑隐晦的试题,"师奶杀手"可以倒背如流,让学员们佩服得手掌拍脚背,这哥们儿便眼冒绿光,扫描仪一样频频向美女聚集区扫去。据说他的夫人就是在"纽东方"被他这样非法截流,断送了美国梦。

    海阔天空这十分钟,根据各人爱好各不相同。比如,"邪派高手"对中医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时常背出几个药方把学员们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百年老屋房上朝阳面瓦片里的陈年艾蒿,什么千年古庙里正庙大殿前老青石下雌雄成对的蟋蟀,什么万年洞穴里孕妇蝙蝠留下的干燥粪便(夜明砂),什么百岁高僧常年未洗的脚后跟死皮屑,就差没弄出"还元汤"(童子尿)、"人中黄"(人类大便)什么的了。作为在北京上大学的广东人,该君还显示出比他老乡强烈得多的政治热情,他对刚刚上台的台湾伪总统极尽丑化谩骂之能事,心照不宣地暗合了政治正确的潜规则。而他那浓厚的广东普通话和常常斜视的眼球,又添加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怪异效果和可信度折扣。"邪派高手"毫不掩饰他小人得志的嘴脸。一是痛陈情史。此君生长在热带地区异常早熟,小学二年级就梦遗,三年级开始追求女生,可是直到拿到Offer前都一直被那些不正眼看自己一眼的女同胞们残酷"拒签",粗暴地没完没了地伤害了他的淳朴感情。他的报复是:一拿到哈佛或耶鲁的Offer,便按黑名单去一一羞辱她们一番——就像鲁迅先生临死时一样,一个也不宽恕。二是他如何将美国名校教授诱到中国来,如何在北京饭店设下"鸿门宴"将他套住,成功地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这是鸦片战争以来第一个以中方获胜的条约。"他这样强调。学员们不敢不肃然起敬,他那西门大人似的眼神便探照灯似的向女学员一路横扫过来。

    "师奶杀手"会从八十年代风靡全国农村的"燕舞"牌收录机,毫无征兆地过渡到刚刚问世的广大自卑男士的性福福音——神奇的蓝色小药丸"伟哥",并大发感慨:全世界猥琐男人们从此雄起来了。似乎这粒神奇蓝色小药丸形象大使非他莫属。此君还会从达尔文的进化论自然进化到对大和民族的仇恨,咬牙切齿要发动几次东京大屠杀,为大中华共荣圈清理门户——当然只杀男人,女人可以引进改良品种。仿佛这就是进化论似的。此君如此津津乐道蓝色小药丸和东京大屠杀,以至于让人不惮于依据"咬人的狗不叫,爱叫的狗不咬人"的普世原理反向推理:越是满口污言秽语的人,性功能就越弱;越是性功能弱的人,就越是具有暴力意淫的倾向。根据此君的症状,基本濒于不治边缘,即使"邪派高手"开出祖传秘方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