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再穷也要挤进富人堆里。我现在不正向你靠拢吗?"我嬉笑着说。
"我是带刺儿的。"
"我也纳闷,现在的女孩怎么这么生猛啊?吃'顺峰'吃的?"我抱怨着,武彤彤的影子幽然浮现。
"有其母必有其女呗。"
"啊——,你妈也这样?二母教子哪!我还是赶紧躲了吧。"我大惊失色。
"呵呵,你怕啦?"
"谈恋爱操作不好会死人的!"我一字一顿。康妮再次呵呵大笑:"我估计你就得临阵退缩,我有心理准备。"
废话!没心理准备进了疯人院都TMD不知道怎么进去的,我打起了退堂鼓。
2001年的第一场雪其实并不大,之前下了一些小雨,格外冷。吃过午饭已经暗无天日,先是雨夹雪,不知不觉中纷纷扬扬的雪片铺天盖地而来。下班时分,我在窗口一看吓了一大跳,阴森森白皑皑雾蒙蒙冷冰冰的三环上,八条往返车道,无论主路辅路,望不到头的车流就跟患了肠梗阻似的蠕动,首都成首堵啦。
路面结冰,异常湿滑,随处都是摔得横七竖八哭爹叫娘的人。无车可打,我只好战战兢兢如走平衡木一样靠近公汽站。寒风像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人们,我们缩着脖子跺着脚哈着气,冻了一个小时才挤上车。更多的折磨才开始呢。铁壳里的人被塞得如同压缩麻花,前胸贴后背,呈现出大屠杀浮雕般奋力挣扎的扭曲姿势和痛楚表情。不管你面对多么恶心的一个家伙,你都必须和他(她)保持亲密的拥抱。不是你踩我的脚了,就是我撞你的腰了,要不就是他被人体挤压得悬空了;不是她挤掉了他的眼镜,就是他碰了她的胸了;不是她骂他耍流氓了,就是他回骂我被流氓耍了;不是小孩哭起来了,就是女的尖叫起来了,要不就是糙汉们吼起来打起来了。不过,车上的人内斗再厉害,还是万众一心地采取了"安内必先攘外"的政策,一致叫骂和推搡还未挤上车的:"不行啦,挤成饺子馅啦,等下一辆会死人吗?""你不挤能上来吗?有本事你打车去啊。""不在老家好好待着,都跑北京来瞎挤什么啊?""北京是你家啊?"……
一辆破公交车,弄得跟TMD诺亚方舟似的。待到汽车启动,这些有幸挤上车的人自以为得计时,才发现比没挤上车的人更倒霉。汽车小心翼翼地在冰路上蠕动,常常不到十米就停了,一等就是十多分钟,前后是望不到头的铁龙钢蛇阵。车窗密闭,温度上升,氧气越来越稀薄,氛围越来越窒息,还飘浮着来自人体呼吸和排泄系统的不良气体。所幸我龟缩在车厢后车门后的那个位置,有个栏杆将挤成肉饼似的人群和我隔开,还可以透过窄窄的门缝呼吸一口冰冷肮脏却提神的空气。
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汽车爬三元桥时。汽车轮突然打滑,司机加大油门,汽车呜呜呻吟起来,像一个负重的醉汉左右摇摆,就是不向前走。忽然,车轮飞快向前旋转,车体却向后滑去,乘客吓坏了,后面的车急着鸣号。司机急了,猛打方向盘,势不可挡地撞向后面的汽车,"嘭"的一声巨响,那车向路中间隔离带滑去。我们这辆车撞在桥墩上,刺耳地滑行了几米,车前部向左边横扫过来,在撞到另一车道车辆前一瞬间停了下来。
乘客一片尖叫,司机高叫:"快下车去推车!"立即打开车门,一些靠近门口的人就纷纷跳了下去,滑得人仰马翻。我也小心翼翼地下去。售票员在旁边指挥,我们这百十号人就"一、二、三,走!"哼哧哼哧推着这个庞然大物。寒风刺骨,打个哈欠就凝成霜,即使戴着手套,车厢的冰冷仍然穿透绒线传递给你。最可怕的是脚下站不稳,无着力点,推不了两步,有的人便四脚朝天,无处搭手的人便补充上去。我看见桥旁中旅大厦一些窗口露出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活像看一场怪诞的比赛。好不容易将车推到高处,人们又一番奋战挤上车。我失去了那个宝贵的位置,被挤在车门不能动弹,聊以**的是我还有一堵冰冷却坚实的车门支撑我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