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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4)
    车内很多人和家人通电话,绝大多数在路上的人都牢牢地陷住了。汽车交通电台里传来消息,很多人在公司留宿,或者在公司附近住进了旅馆。别说出租车,连旅馆都没啦。整个北京交通陷入瘫痪,已经启动紧急预案疏通。车内怨声沸腾:"堂堂北京,一场小雪就这样了,打起仗来怎么办啊?""就这交通,还搞奥运会呢?""哥们儿别担心,咱们搞的是夏季奥运会。""那可不,要搞冬奥会都不用修速滑赛道啦。"

    噩梦并没结束,坚持了一个小时后,汽车爬行到一公里外的亮马桥又抽起了"羊角风",然后瘫痪了。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有些住在附近的人哀求司机开门放他们出去,被拒绝了。我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脸:悲戚的脸、愁苦的脸、厌恶的脸、冷漠的脸、麻木恣睢的脸。我努力地对旁边的两个女孩挤出憨态可掬的脸,她们回以木讷的脸。我们就这样被恶劣的天气和一个铁壳子绑架了。渐渐地,疲倦和饥饿把人们折磨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都耷拉着脑袋,有的打起盹来。我用手擦净被雾气覆盖的车门上小车窗,可以看见附近昆仑饭店、京城大厦等豪华酒店,雪雾笼罩下,灯光都被凝结了。桥下辅路的人行道上,一些人战战兢兢地顶着寒风行走。几个疑似性工作者的女人以战天斗地的精神在路边游弋,时而有男人颤颤巍巍地上前,或许在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们讨价还价。那冻不死的欲望和人文关怀,比起电视里假模假式的"送温暖下乡"实在多了——人是送温暖入裆,压根就不在一档次。要是当时手头有张锦旗奖状勋章烤白薯什么,非冲过去发给她们不可。

    终于,我抵挡不住分分秒秒累积起来的倦怠,站着就睡着了……忽然,我被旁边女孩捅醒:"你手机响几遍啦!"

    "没错吧?"我迷迷糊糊地说。

    "肯定是你的,我们都检查了。"她说,并努力和旁边的人为我腾挪一点空间。

    "谢谢!"我挣扎着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北京郊区号码,纳闷中接通电话。

    "喂,戈海洋吗?"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靀城口音。

    "许总,怎么是你啊?"我实在很意外,"您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啊?"

    他说打我家里问到的,他说他刚从欧洲考察回来,被困在机场宾馆了。

    "一定是您把北欧的雪带回北京啦,乱成一团糟啦。"我哀嚎着。

    "哈哈,你在哪儿?"

    "困在公交车里呢。"

    寒暄之后我们约定次日下午见面,他说来看看我上班的地方。不到十公里路程,竟然走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才到"家",已成行尸走肉。

    许达宽在大堂里见到我就骂我这么久不和他联系,我难为情地说:"地下室里没信号,这儿也是刚兼职。"

    许达宽穿着皮大衣,拎了个时髦的手提皮包。发体了些,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昂首挺胸,走起路来更有气势,讲起话来声如洪钟。我接过他的皮包向电梯间走去,我问:"您就没带个小蜜什么的?"

    "你看我像不像带小蜜的人?"他说,"还有两人,先去'长城'饭店了。"

    "当初如果留在您公司,可能当上秘书了。"我开玩笑。他取笑我似的:"靀城哪有首都牛呢,你看你这办公大楼多牛气。"

    我说:"您就别洗我脑花了,这只是我的临时避风港救济站,过不了多久又得滚回地下室去。"

    "这下知道故乡的好了。不行了就回去,面子就那么重要吗?"许达宽开导我,我连连点头,嘴巴上却说:"工人无祖国,流浪汉没故乡。"

    "废话,没故乡你说故乡话?"许达宽把手放到我的肩头搂着我走。

    "书虫"文化公司的靀城人见到大名鼎鼎的许达宽很吃惊。刘显聪和白凌志陪他在公司里转了转,聊了聊,特地在附近豪华酒楼宴请他,几个靀城人都参加。刘显聪说:"没想到戈海洋还认识这么大一个老板啊。"

    宋彩霞和钱晓佳大同小异地说:"是啊,这都是我们靀城电视里才见得到的人物啊,居然在北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