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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1)
    好在刘显聪答应我可以住到春节前,我暂时不用顶着凄厉寒风去找新的容身之所。我按出版社的意思赶到位于幸福村的排印室监制。我又兴奋起来。

    设计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时尚小子,前几个设计出版社和我都不满意。他看了故事梗概,让我描述一下。我皱着眉头,伸着指头说:"表现出小人物的撕裂感,绝望感,扭曲感,一无所有感。这么跟你说吧——你本来好好的,可是一夜之间腐败被告炒股被套赃款被盗老婆被撬伟哥失效有理也被送去劳教……"

    "有这么倒霉的吗?都成了落汤鸡啦。"旁边一女孩忍不住大笑。我果断地说:"就这么倒霉,囧人嘛!落汤鸡?就那意思,被残酷的现实剥离个精光嘛!狼狈但不猥琐,悲壮但不卑鄙,下流但不下作。"

    "落汤鸡落汤鸡……"设计师哭丧着脸默默念叨,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用人体,用一个剥光了的人体!"

    "那像什么话?"我蒙了。设计师说:"您放心,我们不会用正面,用侧面或背影,扭曲的,焦灼的,撕裂的,就你说的那感觉。"

    我一琢磨,越来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新的顾虑又来了:"出版社会通过吗?Se情啊!"

    设计师满不在乎:"现在***都臭大街啦,只要我们把握住Se情和艺术的界限,应该没问题。"

    "怎么把握?都光着屁股。"我疑虑重重。他说:"理论上说,引起美感的就是艺术,引起邪念的就是Se情。"

    "瞎掰吧你,什么美感邪念?根据我的经验,这两种感觉压根就拧在一块儿。"

    "这就是您的问题啦。"设计师笑,"放眼一片青草,牛羊但见饲料。"

    我一想也是,就说先设计出来看看。上网搜,很多图片都不错,绝大部分是西方人。设计师灵感突发:"要不就拍您吧?反正书是您写的。"

    我连连摇头:"除了台湾那个李疯敖,还没哪个华人作家这样出位,而且——我也不够健美,不够生猛。"

    设计师看看我:"你是单薄了点,请个模特吧。"

    "要不你来客串一下?"我说。设计师站起来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哈哈,您看我这肚子,像西瓜还是像鸭梨?"

    于是,去找一个愿意脱光衣服面对镜头的健美志愿者就成了当务之急。我异想天开地跑到大街上去狩猎,这感觉刺激又别扭。第一拨人从我身边过去,有两个身坯还不错,我偷偷咯咯笑了一阵,向他们挥挥手,他们停下来看着我,我吞吞吐吐:"你们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什么事?"一人警惕地问。我的嘴巴突然不听使唤:"到三里屯怎么走?"

    "'京客隆'那里拐弯直走,十多分钟吧。"他们指着前面。道谢后我假装朝前走了几步,在商店里躲了一阵绕回来继续在原地蹲守。远远看到几个戴着安全帽的民工走过来,尽管穿得比较厚,我依然可以看见灰扑扑脏兮兮工装下挺拔硬朗的身板和胀鼓鼓的腱子肉。我硬着头皮过去拦住他们,几个人惊慌失措,一人转身就跑。我和颜悦色地说:"别怕,我不是找你们麻烦的,是给你们找活儿的。"

    几人迟疑一下,乐了,叫回逃跑的人,然后有些狐疑地问我什么活儿。我说:"你们长得真结实啊!"

    领头那人很有面子似的说:"老板,咱就是卖劳力的,日晒雨淋咱不怕——就怕打雷。"

    "这活儿轻松,不日晒雨淋,也不被雷劈。"我说。他们立即眼里发光,一人腼腆地说:"哎哟,咱能找到这么好的活儿哩。"

    我就腆着脸给他们说我是一杂志的,想拍点男性人体,他们似乎有些不明白,我就扬起胳膊,鼓起并不存在的肌肉:"展现劳动人民的健美。"

    他们就像发现金元宝似的,头儿兴奋地说:"原来是照相啊!这活儿好,新鲜又轻松。老板,您别看咱庄稼汉没文化,咱见过世面,咱还上过电视台呢,说咱是光荣的首都建设者。您别看北京人那么牛,不待见咱,真离了咱们,他们没得吃没得穿没得住呢,奥运会也没得开。北京人,咱说啊,就一个字——懒,光说不练假把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