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抬头五线谱,满脸是音符。岁月不饶人啊!"我一脸沧桑,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很严肃地说了一句废话,"我是认真的。"
小羽看着我,有点被吓着的样子。
"看你这么认真,我也得认真考虑一下啊。——你都这么老了。"她一声叹息,忽然扑哧一笑,"不过我真有点恋父情结啊!我开玩笑呢,没伤着你吧?"
"我脸皮比八达岭长城少不了几块砖,再说我本来就老啦。"我故作坦率,"不过看和谁比了,和你比我老了,但和那些大尾巴狼相比,我还年轻着呢,第五纵队——不,梯队都轮不到我呢。"
"还挺自信的哪。"
"我这样的人再不厚颜无耻一点,怎么生存啊?"我讪讪地说,"什么时间答复我啊,三天行吗?——一周吧。"
小羽笑起来:"你真是属猴子的啊,猴急猴急的。你当这是小屁孩过家家呢。"
"你这么一美女,我不急行吗?你看看,就这一会儿,多少人看着咱们。没准一转身你就被哪个小流氓给拐跑啦。"
"心急吃不了——"小羽调皮地说,紧急闭嘴,"后面就不说啦。"
"那好吧,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故作潇洒地说,"反正越快越好,别闹出人命来就行。"
"恐怖分子啊你?"小羽笑着挣脱我,跑上公交车,在车上她笑盈盈地向我挥手。
此后一周小羽和我通过几次电话,每次都大谈我的那本书,她坚持那流里流气的主人公就是我。我强调不过使用了第一人称。她刨根问底那几段感情描写和性描写是不是真的,我坚决否认,小羽忽然引用一句伟人名言:"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亲自去尝一口,你没尝过,怎么写得跟真的似的?"
我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也是从公公那儿找到灵感——意淫一下而已。"
小羽被逗得哈哈大笑。当我问她"我们的事"考虑得怎么样时,小羽说:"我还在想呢,原以为遇到了一个小流氓,结果是个老流氓,对付老流氓我更得小心了。"
小羽这一口一个流氓或"资深"流氓,既让我尴尬莫名,又令我心花怒放。性情中人,相见恨晚啊。
周末傍晚,小羽来找我。天气冷起来,我躲在华堂商场玻璃旋转门后望着昏暗的外面,内心一片柔软。忽见小羽急匆匆走过来,她穿着浅蓝发白的夹克、米色休闲裤和旅游鞋,头发被扎起来向后甩去。她背着小背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看见我,她兴奋地将五指快速聚拢分开几次,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像欢快的小鹿越过横栏向我跑来,嘴巴上叫着我的名字。我一脸佞笑迎上去,接过大袋子问:"什么宝贝啊?"
"这是秘密!"小羽调皮地说,一把抢回去,又塞给我,"算了,你看看吧,反正是给你的。"
我摸了摸,软软的,惊叫:"枕头!怎么给我买这玩意儿?多少钱啊,我给你。"
"你什么意思啊?我说好是送你的。"小羽先责备我,又兴高采烈地说,"拿出来看看,喜欢吗?"
我说:"大街上拿个枕头出来像什么话,摸摸就知道很好。鸭绒的吧?"
小羽点点头,一副愁眉苦脸:"看你真可怜,连个像样的枕头都没有,还作家呢。"
我突然鼻子发酸,眼睛湿润。那套在"十字星百货批发市场"买的简易床上用品已经猥琐不堪,尤其那个枕头,走形走得跟狗肠子似的,还发出古怪的气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巧夺天工的替代物。一年多脑袋就搁在这样一堆垃圾上,恶心死啦。我也想过换一换,就是没去。小羽说:"睡觉枕头最重要了,枕头不好会做噩梦的。你又不写恐怖小说。"
"谢谢你啦,你对我真好。"我顺势说,"怎么感谢你呢,请你吃一顿吧。"
"今儿我请你吧。"小羽说。我忙说:"还是我请吧,既买枕头还请吃饭,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她有些急了:"我请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说——今儿我发薪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