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脱身要紧,一副眼镜几个钱,反正我也准备换了。俩哥们就惨了,牢里过大年了。"
小羽余怒未消:"太不讲理了,欠钱还关人,告他们去!还有没有王法?"
"告什么告?法院是你家啊……"我笑起来。
"唉,也是。打小姥姥就唠叨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争。"小羽一声叹息,"出来了就好啦,我马上找你去!"
我制止道:"别来了,又远又冷的。我先配眼镜,再吃饭——二十六小时颗粒未进,吃完饭马上就回家。我急需睡眠,几乎没合眼呢,你来了我怎么睡啊?"
"那我明儿找你去。"
"再说吧,我挂了啊。"我快步走向正在锁门的眼镜店。我拨通于江湖的电话,劈头就是:"你TMD怎么不来救我啊,这回把我坑惨啦。"
于江湖惊喜之余连连解释:"这次麻烦大了,帮不上忙啊,干着急啊。没事就好。"
"可是鲁小阳和罗云也太亏啦!"
"是啊,鲍小琳霸道,不过鲁小阳也冲动了点。你跟泼妇玩玩得过吗?"
"鲍小琳是何方神圣?西太后还是东太后啊?"
"要是那样你们早弄到午门或菜市口处理了。"于江湖笑起来,然后透露说,"鲍小琳的老公,是外地一个下了台的厅长公子。"
我忍不住骂起来:"妈的,下了台的厅长儿子都这么嚣张,要是没下台还不得像你说的拉到午门或菜市口。"
"那倒不至于,不过凭着以前的关系,收拾咱几个小记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咱们就坐以待毙啊!得想办法救救他们啊。"我说。于江湖很无奈:"麻烦就在这,怎么通知,没任何线索。"
我想起罗云的委托,找出那个纸团。接电话那人震怒之余答应去捞罗云。
夏一帆的手机里传来火车在铁轨上铿锵行驶声,我对他的临阵退缩劈头盖脸一番冷嘲热讽,上升到"丑陋的中国人"高度,他开始还为自己辩护,最后不得不承认在周文彪许愿"提拔"他后,"心里的确有了点小九九",但在吃午饭后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了。我挖苦道:"你是回来了,不是红军回来了,胡汉三回来了。"
夏一帆一再喊冤,一再强调斗争技巧,别做无谓的牺牲,连鲁迅说的"韧的战斗"都搬出来了。我奚落道:"你活学活用啊,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至少我把工资拿到手,回家过年了。不管多少,骑驴找马嘛!"夏一帆得意地笑起来。"哗"一声,火车进洞,手机信号断了。很快又发来一条短信:"我探了探周文彪的口气,他们最恨的人不是你,也许你可以要回工资。"
刀削面端上来了,小孩脸盆大一海碗。细薄如宽面条,长如中指,柔软而筋道,牛肉块硕大而坚实,浓汤清澈而鲜红,上面抛撒着小香葱和香菜,串得满屋都是。我胃部一阵痉挛,强忍唾液,加入老陈醋,拿起筷子仔细地拌匀了,就着小菜烧酒大口吃起来。我就像完成一桩历史使命似的将每一根面、每一口汤、每一粒细小的肉渣消灭殆尽,直吃得我荡气回肠满头大汗。我意犹未尽地抹净了滚烫的嘴唇,充分享受来自肠胃每一个温暖蠕动,我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嘴里打着响亮的嗝儿,肚子晃晃荡荡如一只大号水桶。
街头人烟稀少,过年气氛已很浓厚。红灯笼、春联和门联随处可见,依稀传来爆竹声;偶尔几个穿戴臃肿的孩子从面前嬉闹而去,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刚摄取的充足热量和眼前的气氛让我心情好转起来,我马不停蹄地奔向最近的一个公汽站,搭上空空荡荡的419路汽车,哈欠连天昏昏沉沉地驶向我那狭小而温暖的巢穴。我只想洗个热水澡,剃掉野草一样疯长起来的胡子,在我那张宽大而富有弹性的床垫上,让身体保持着自然姿势一觉自然醒来。
周文彪看见突然来临的我并不吃惊,尴尬地问:"出来了?"
"是啊,我是来拿工资的。"我直奔主题。他让出纳拿钱过来,还假惺惺地说:"你看这事弄得!何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