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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2)
    我来不及纠正她的口误,赶紧跟进去,医生摘下口罩手套,一边洗手一边说:"手术很顺利,你把她抱到休息室吧。她还处于昏迷状态,小心点。"

    我连连道谢,正要动手,医生突然问我:"别忙,那东西怎么处理?"

    "什么东西?"我一愣。护士指着一个白色托盘,里面血肉模糊,我瞅了一眼头皮发麻脑子犯晕。我问:"一般怎么处理啊?"

    护士说:"一般都不要,极少数人要留一点,用药水泡着带走——毕竟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嘛。"

    "还是你们处理吧。"我连连摇头。护士开始收拾"那东西",还拿过来笑着问我:"您不看一眼吗?"

    "不了不了!"我连连躲闪,腿都软了。

    小羽脸色苍白,睡姿安详。我轻轻给她穿上衣裤,将右手臂伸到她后背,左手臂伸到膝关节下,试着找平衡点。她的身体滚烫而绵软如絮,在我使劲那一瞬,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温热而均匀的呼吸扑打到我脸上。护士高高地举起输液瓶,我吃力而平衡地将失去了一些重量的小羽抱起来,如履薄冰地将她抱到观察室里稳稳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我坐在旁边,默默地盯着沉睡着的小羽,心中无限柔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小羽鼻翼动了几下,嘴唇也一张一合,显得很干渴。我赶紧拿出矿泉水,准备给她喂,医生看见了,制止了我,说醒了才能喝。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小羽的眼睑忽然频繁跳动了几下,随后睁开了双眼。小羽开口第一句:"我还活着呢?"

    "怎么说话呢?"我赶紧给她喂了点水,"感觉怎么样?"

    "疼,晕,浑身无力。"

    "那是肯定的。"

    "都是你不好。"小羽埋怨道。我耷拉着头:"我知道,我有罪。"

    旁边几个人笑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小羽忽然问:"花了多少钱?"

    "你问这干吗?"她坚持问,我只好拿出各种单子,一笔一笔加起来,汇报:"化验费、手术费和随后的药费一共花了一千八百多块。没事儿。"

    小羽补充道:"还没算以前的药物流产费八百多块,一共两千六百元还多呢。"

    旁边人都抱怨现在医院忒黑了。我安慰小羽:"又不要你掏钱,你担心个啥?"

    "坏蛋,还有我的营养费、误工费、来回打车费,怎么也得一千块。"

    "没问题。"我连连点头。小羽又说:"还有精神损失费。"

    "一元,还是?"我打趣道。小羽拿腔捏调:"一个亿!你这个杀人犯!"

    旁人笑,一个女孩对我说:"多可爱的小女孩啊!你太有福气了。"

    我像个挖了个金元宝的老农似的笑出满脸阡陌经纬沟壑纵横。离开医院前,女医生吩咐了注意事项:卫生、休息、营养、禁yu、避孕。我们恭恭敬敬听着。

    "男同志要自觉了!"女医生突然提高了腔调,对在场男性现场教育。她拍拍手,像一个彪悍女警官教训嫌疑犯一样,"男同胞要注意了,别忒自私了,只图自己开心。你们得采取预防措施。人流既伤害女人身体还容易引起流产,人流一次堕胎风险增加一倍,你们不想要孩子啦?"

    女医生的声音尖厉而高昂,就跟利器刮在金属板上似的,除了那个不明所以的非洲同胞露出洁白的牙齿傻笑着,现场盯着我的男人们鸭子般的脑袋齐刷刷耷拉下去。和批斗会上的犯人相比,也就少了个大牌子。我低眉顺眼,面红耳赤,牙齿直冒酸水,只求尽快脱身。

    "现在男人真是的,就顾自己爽快,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女人!我们女人就是你们的玩物吗?真是的……"女医生总算唠叨着走了。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小羽恢复很快,只休息三天就上班去了。在随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分居"了,小羽在床上划定"楚河汉界"。我们各盖一床被子,互不侵犯主权和领土完整。我偶尔翻个身伸个懒腰无意越位,小羽便本能地操起枕头下的鸡毛掸子,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