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还是我带她去的呢。"小羽当场揭露,"听他瞎吹,银河系他都梦游过。"
我的脸霎时就像被高压电烤红的铁板,都可以涮羊肉了。
"嘿,瞧这小俩口,绝配!"老苏笑起来,呷了一口茶,接着说,"您以后就知道啦,大使馆签证一开口就问您户口在哪儿,一听您打小地方来,签证官琢磨啦,这人是不是要黑在他国家不回来啊?咱中国国情,他们也摸得门儿清啦。"
"鬼子进村了,再傻也得变猴精啰。"我附和道。
"可不是吗,这世界上谁敢跟咱比花花肠子小九九啊,您说是吧?"老苏滔滔不绝,"我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把咱中国比成全世界,北京户口就是美国绿卡——"
"那上海户口呢?"小羽插话。老苏摆摆手:"上海户口,也就相当于一小日本绿卡。小日本再厉害,美国压着丫的;上海再牛逼,咱北京还是丫领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香港户口好,那是个例外,代价也忒高,咱不说这个,您又不去那儿——您媳妇不是在北京吗?"
我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给老苏添酒:"是是,我就喜欢在北京,人都说全国有钱的一半都在北京,有名的一大半都在北京,有权的就别说啦——公厕里站着撒尿的,十个有八个副处级;蹲着的一半正处,一半是副局。全国人民都向往北京,地球人都向往北京,连外星人、盲流、'非典'、沙尘暴都来凑热闹。"
众人笑。老苏夸我:"老弟不愧一舞文弄墨的,已经有点咱北京人的范儿(注: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技巧、风格,后引申为气质、派头。)了。"
"关公面前舞大刀八戒面前打呼噜痞爷面前耍流氓——班门弄斧班门弄斧。"我谦虚地说,"我呀,就是深受北京胡同文化的吸引才来的,不过,咱舌头儿还是卷得不够圆,儿化音发不好,现眼了。"
"让小羽多教教啊,没事儿,很快就不会'晃范儿'(注:晃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不得要领,发挥走样,失常。)啦。"老苏继续滔滔不绝,他纯正的京腔京韵和油腻辛辣的唾沫星子一起飞舞,"别说咱中国人,现在多少海归、甚至外国人哭着喊着要个北京工作签证呢。上海好吧?有商业没文化还娘娘腔,撑死了也就一买办文化;咱北京都做了几百年京城了,丫还一小渔村呢;深圳就更别说啦,文化沙漠上一群没进化的类人猿嘛!咱北京要什么没啊?多少人哭着喊着来北京啊!您别看北京包容,您来纳税谁不喜欢啊是不是?您想变成北京人难着呢,处处限制您——您办了暂住证吧?"
老苏就像拿住了我的短处似的嘿嘿地笑,我惭愧地说:"是啊,从C到B,与时俱进啦。"
"这不就结啦。"老苏哈哈大笑,又凑近我补充道,"老弟,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您哪天失业了,吃低保也比外地高几倍呢。咱开玩笑啊,您哪会吃低保啊!"
"那可说不准,不吃白不吃。"我就像低保已经到手了。小羽舅舅说:"老苏啊,这些您就别说啦,咱要是不懂这些,也不搬您这个救兵来啦。"
"行行,长话短说,咱谁跟谁啊。"老苏简单介绍了一些进京户口政策,我有些犹豫地问:"这种人才标准我还有些差距啊,首先一个,我没研究生学历啊。"
老苏嘿嘿一笑:"老弟,您是文人,《红楼梦》里怎么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嘛。"
小羽一脸茫然,她舅舅诠释了一遍:"说你是人才你就是人才,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人才,你就不是人才,是也不是。"
"我不是那意思,小戈不是有专著吗?"老苏纠正。小羽见缝下料:"出了几本书,年底又有新书出版。"
老苏说:"这就有戏,可以以同等学力来处理嘛;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您看这事得怎么运作?"小羽舅舅的同学说。老苏低头沉吟了十秒钟,抬头说:"咱们是哥们,我可以不要你一分钱,或者最多一点茶水钱汽油钱,这事儿有很多环节你们知道吗?首先我得给您找接收单位,现在编制多紧啊;然后找人事部门、公安部门,完了找接收街道;对了,您这是按同等学力来,还得找教育部门。每一个环节里又有几个小环节,咱们衙门多着呢,拜完市一级还得拜区一级,拜完一把手还得拜具体经办人,每一个环节都是拦路虎——我得请客我得跑路,您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