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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3)
    老洪不在附近,我打车来到小羽姥姥家小区。我在楼下小花园里打电话,依然不接,发短信说就在楼下花园里。我伸长了脖子仰望小羽所在的楼层,十多分钟没反应。室外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我穿得很单薄,连帽子、围巾和手套也没戴。寒风灌进我的头发、脖子、胸口和袖口里。牙齿冻得错位,噌噌地打架。耳朵似乎要掉下去,不敢搓揉,只能伸出双手捂着遮风,减弱一丝刺痛。微弱的光线下,我看见我呼出的气息迅速形成白色雾霭,眼镜片上一片迷蒙。

    我浑身发抖,双脚发木,不停地跺着。受不了了,用僵硬的手指哆哆嗦嗦再发了一次:"我被冻死啦!"再次仰望着那扇窗户。寒风灌得更为猛烈,我要僵硬了。终于,小羽窗户里灯亮了,窗帘拉开一个角,一个人头晃了几下,我赶紧挥手。小羽很快跑了下来,踉踉跄跄地扑进我的怀抱:"你疯啦?我都睡啦。你真来了,冻坏了吧?"

    "你去——去哪儿了?"我舌头已经不利索了。

    "在家。"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你赶紧回去吧,你看你都冻成什么啦,会生病的。"

    "你不说,我就冻死算啦,冻死在平安夜,我也死得其所啦。"我口齿不清。

    "你疯啦。"小羽不由分说脱她的羽绒服,被我拒绝了。她解开羽绒服,让我们的胸口死命贴在一起,同时将我的双手从她羽绒服里面绕到背后去,紧紧靠在一棵树上。小羽的体温迅速地穿透她的毛衣和我的衣服,传递给我。我觉得暖和多了,可以从容一点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股票的事情发的疯——对不起,是我发疯了,我确实错了。"我说。

    "这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小羽就像喃喃自语,脸偏向一边。

    "为什么跟你没关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这是咱们买房子结婚的钱。"

    "还结什么婚啊?我们分手吧。"小羽突然伏在我肩上哭起来。

    "你疯啦?"我傻啦。

    "我很清醒,我们分手吧。"小羽声泪俱下,"老大,我们认识四个年头了,你看看你这四年,你是挣下房了,还是挣下车了,还是挣下你的事业了?女孩子有几个四年啊?我都从女孩变成女人了。老大,你都三十五岁的人了!咱不求豪华,但求安稳,我过分吗?总不能睡大街吧?你以为我嫁不出去了?……"

    黑暗中她泪眼婆娑,波光粼粼,我异常感伤,酸楚从牙根牙龈一直传染到喉头,再侵袭到胃囊。我拿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满脸泪痕和鼻涕,却怎么也擦不完。一个夜巡保安走过来,警惕地看着我们,小羽对他挥挥手,他悻悻走了。小羽拉着我走到楼梯口,这里背风,楼道里红彤彤的灯光也给人视觉上一种温暖,我感觉好受多了。我耷拉着脑袋:"你刚才说的都对,都是我不好。"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拧巴太固执。"

    "人比人,吓死人。人呀,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应该泰山压顶而不摧眉折腰。"我好像陡增一丝勇气,"而且,我也不至于穷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吧。"

    "你那是小富即安——小富都算不上。你那是不求进步,你那是自甘堕落。"连她自己也扑哧笑了,"现在家人都对你有看法了,姥姥说这孩子糟蹋钱不会过日子;妈妈说,你好可怜啊!"

    "什么意思?"

    "你在西山住那一段时间,我带妈妈去你那儿了,房间是她收拾的。"

    "啊,她知道你在我那儿住过啦?"我大惊失色。

    "她嘴上没说,心里肯定知道。"

    "你不该带她去的。"我埋怨道。小羽说:"她要去实地调查一下她的未来女婿,不该吗?看着乱糟糟的地方,破房破家具,墙壁黑乎乎的,马桶盖子、淋浴喷头都是坏的,她都要哭了。我妈妈十六岁就离开北京当知青了,她吃了多少苦啊。"

    "我理解,她不愿意你重蹈覆辙。"我叹息。

    "你不是还搞文学调查报告了吗,百分之九十五的父母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作家,这不是我瞎编的吧?你说,你要是做母亲的,你放心把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