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我说完,连连咳嗽、喷嚏,我斜着伸长了脖子,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狼藉僵硬惨白阴沉呆滞,已经不像一个活物。司机侧身看看我:"没事吧哥们?"
"你看我像一个罪犯吗?"我没头没脑地问。司机一愣,再次看看我,笑起来:"您真会开玩笑!"
我也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就认真说,我不介意。"
司机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不像,不是不像,您就不是。"
"什么眼光啊?我就是,我犯罪了,还逍遥法外呢。"我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瘆人,"知道我犯啥罪了吗?"
司机怯生生地,支支吾吾,拿余光戒备着。我说:"我犯了'不成功罪',我是TMD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司机放松地笑起来:"您真会讲笑话,还有这罪名儿呢!"
我一本正经:"怎么没有?这是不成文法典。你不成功,你就是失败者,你就是Loser,你就是罪人!"
司机皱皱眉头:"那您说,什么叫成功什么叫不成功?怎么界定啊?"
"简单地说,一个男人,三十五岁时有房有车有存款,退休!"
"完了完了。"司机再次大笑,"照您这么说,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人都该给逮起来,我也是漏网罪犯,都漏网十多年了,咱还是自首得了。"
我激动地说:"自首也没用,不用逮你,逮你还管饭呢,还没地搁呢,有病还得治病呢。这监狱没围墙。丫就不理睬你不待见你不尿你这一壶拿你当SB当个屁,你TMD就瞎折腾活遭罪自个儿一边凉快去!——对不起我骂脏话了。"
司机宽容地笑笑:"没事,不讲脏话不叫爷们。——明白了,一定是和老婆吵架了,刚才我看你们上车时都不搭话。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吵归吵,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不成功还得成仁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女人嘛,别计较,谁计较非得活活气死。孔夫子怎么说的来着,惟女子和什么——难伺候那意思。"
寒冬午夜时分,槐树街异常静谧,一切都似乎凝固了,但穿着单薄冻得发抖的性工作者依然站在树影里、电杆下和小巷里搜寻着猎物。出租车停下的那一刻,五六个鼻青脸肿嘴唇发乌的女人立即四面八方围上来,看见是我这个熟人,笑一笑悻悻而去。楼上那个疯女人还在厉声谩骂,但频率很低,更像一种语焉不详的絮叨和聒噪。
这个晚上,小羽梦魇一样压着我,令我无法呼吸。醒来后面对空洞的房顶怅然若失。也许小羽说得对,我们该好好想想了。余下的几天,我一直带着问题思忖一个问题:到底是小羽变了,还是我赶不上趟了。
年底的同学聚会少了小羽,听说我们吵架了,他们都为我担忧,劝我尽快把证给办了。我黯然神伤:"你们觉得人心能被一张纸拴住吗?"
"也是啊!"陈菊哀叹:"时代不同了。"
李皓担忧地说:"哥们你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