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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1)
    2004年年底那几天我常常失眠。我焦虑我自责我便秘我口干目涩我期期艾艾我怨天尤人我想到了一了百了,我怀疑我得了抑郁症。我对付失眠的方式不是借助安眠药,也不是以宿醉麻痹神经掩饰自己,而是和自己瞎折腾。我躺在床上不断给小羽发短信,最疯狂一晚上,连续发了上百条短信。除了抚今追昔感物伤怀,就是极尽丧权辱格巧言令色之能事,连"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一世缘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丧心病狂的话都说出来了,直到话费耗尽。植物一样地躺着,终于在半夜收到一条回复:"别老是无病呻吟了,听其言观其行。"

    总算一丝抚慰,我一骨碌爬起来,散步去。我查看过关于抑郁症的描述,有午夜梦游现象属于典型的抑郁症症状,但那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梦游,和我刻意而为不同。我还没彻底垮掉。

    刚开始散步那两天我还像一个负罪在身的逃犯,被自责折磨得神经错乱,渐渐地有些麻木甚至本能地排斥,转而享受起午夜漫步来。

    午夜散步别有一番滋味。夏夜你被热风熨烫被蚊虫骚扰,聆听到夜虫的快乐呢喃。冬夜则另一副景致,有时寒风呼啸有时冷风习习,沉闷的建筑光秃秃的树木发出尖锐的呼啸或低沉的呜咽,路上的废纸或塑料袋被抛向天空或挂上树枝。偶尔看见一只流浪猫狗悄悄走过,连叫都懒得叫一声。冬夜的大多数时间万籁俱寂,凄美而空灵,楼房立交桥灯光树木一切都凝固,幻化为一幅幅冷色调的静默油画。寥寥无几的汽车或踩着积雪的行人,一律行色匆匆,愈加反衬出夜的寂寥。也许远处有几声酒鬼或野狗的嚎叫,顷刻被黑魆魆的夜吞噬,你便怀疑你置身于幻听里。

    踽踽独行于这样的夜里,你会倍觉遗世孤立形影相吊,但如果你的第六感不至于太迟钝,你会和一些神秘元素发生其妙的交流。它来自飘渺的天空、坚实的大地、幽邃的深处和你的灵肉之身,用一种非语言的媒介物和你微弱地沟通呼应,让你莫名感动、感喟、感伤或醍醐灌顶,俗世的烦扰杳然消遁。这一刻,生命是另一种存在。

    依然有夜间游荡的俗物,诈尸一样将你从妙不可言的遐想中惊醒。朝阳北路和东三环东南侧距离京广中心不远处,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突然蹿出几个人影,吓得我灵魂出窍。本能以为是查暂住证的,但她们浓妆艳抹妖冶无比,一看既属于被查又属于**的对象——性工作者。她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却敞开衣襟,露出一套开胸很低的短裙;她们胸部凸起的本已不正常,还故意给你耸几下。她们以一种可笑的媚眼死死盯着我,矫揉造作念念有词。这几个活物身材异常高大,有两个颇为苗条。他们(她们)用绵绵软软娇娇滴滴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说他们(她们)是泰国来的,价格可以商量,一阵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午夜没撞见鬼,倒遇见TMD人妖啦!

    要不是我胃里空空如也,肯定翻江倒海当街飞流直下三尺余啦。他们(她们)人高马大人多势众更让我怀疑这是个se诱打劫集团,恶心加上发憷的我拔腿就走。他们(她们)便连拉带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正焦急间,忽见远方一高大挺拔男子走来,我立马伸手求救。那男子走过来,居然是一年轻老外。

    这帮人妖立马同时将新的猎物包围。除了"一百美元",他们(她们)的英语我听不太懂,老外显然明白了他们(她们)的身份和商业意向,他满脸通红,连连摆头摇手:"Sorry,I'mnotgay。(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

    这帮人妖不妥协,现场表演起来,一个露出半个胸部,另外一个则将手伸到他(她)的臀部捏揉,被骚扰的人妖假装清高,躲闪中还伸出兰花指打了同伴一下,嗲嗲地骂道:"讨厌——!"

    我鸡皮疙瘩从脑门生成,瞬间扩散到脚底,老外也很紧张,我们赶紧突围。这帮人妖开始减价,纠缠了一阵无果,悻悻而去。妖口脱险的我和这个老外朝前走去,后边传来"人妖"糙汉般嗓音的叫骂声:"操你丫的,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