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太晚了我就带丹尼尔去我那儿。和那个不接待中国人的酒吧不同,我这个小区不接待老外。在铁门口几个保安一看丹尼尔就慌忙阻拦。丹尼尔百思不得其解,我恼火地问:"你们拿出法律依据,哪一条哪一款规定了外国人不能到中国人家做客?"
看家犬气焰顿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是"上面说的",我让他们把"上面"找来,很快一个头儿腆着肚子来了,满脸堆笑,说这里形象不好请理解什么的,我反问:"脸是我自个儿的,我都不觉得害臊你操什么心啊?"
这人语塞了,问老外是否在我处过夜,我灵机一动说不,他就为朋友两肋插刀似的一挥手。丹尼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跟我走在幽深而凹凸不平的小巷里,好奇得犹如探访一个迷宫。我对糟糕的环境抱歉,我问他这里像不像哈莱姆,他笑而不语,只说比东南亚或非洲一些国家好多了。我给他列举了住这里的种种好处,还现场演示,吼了一声,声控灯亮起来,他连连称是。
进了凌乱的屋后,丹尼尔竭力压抑他的不适和好奇。他玩了玩那台古董电脑,笑言这玩意在美国扔到垃圾堆都算犯法,必须送到专门的处理中心。我说了来历后,他也对这台破电脑刮目相看。他帮我卸载了一些不必要的软件,网速果然有些提高。他警告我备份重要文件,并为我安装一个叫"Ghost(鬼)"的软件以防意外。
丹尼尔拿起那本厚厚GRE红宝书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生僻词汇和批注把他吓傻了,他严厉告诫我学英语走火入魔了。他激动地推开窗户做出了一个向外扔的动作,规劝我,除非想当美国大学教授,不要再浪费时间死记硬背那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词汇。
我取下床垫子铺到地上,拿出干净的床上用品。我睡在床上,这个世界顶级大学出来的电脑高手就睡在床垫上。临睡前我问丹尼尔:"听说在美国俩大老爷们同居一屋会被看成Gay,我们这样没事儿吧?"
丹尼尔大笑:"只要不在一张床上就没事。你不要担心,那几个Ladyboy(人妖)已经证明了我不是Gay。"
我问他有梦游症吗,他顽皮地摇头。我警告:"如果骚扰我,就把你引到大街上裸奔,让你们大使把你领回去。"
"好主意,我不用买机票了。"
出入几次槐树街后,保安都认识丹尼尔了,但仍要查看他的居住证。他们老搞错丹尼尔的名字,托名人名牌之福,他们不是叫他迈克、耐克,就是迪克,弄得丹尼尔哭笑不得。他问我:"你知道迪克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琢磨一下,摇摇头。丹尼尔看四周无人,指了指裆部,然后我们纵声大笑。笑后,他问我中文里有类似的委婉表达吗,我说可以叫"小弟弟",他琢磨着,很满意这个名字。当保安再次叫他迪克时,他严肃更正:"我叫丹尼,不是迪克——我不是小弟弟。OK?"
众人大笑。我觉得我很喜欢这个聪明绝顶又傻乎乎的丹尼尔。
丹尼尔还经常请我去五道口玩。他的公司在中关村科技园,他带我去他公司看了看,又去他住处。他租的房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宽敞漂亮,如杨星辰的新房。
一次,他兴致勃勃地拿出几样他去琉璃厂淘来的新东西炫耀,除了一些字画小罗汉瓷器什么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古式独木圆凳,乏善可陈,他花了一千五;一把纸扇,做工一般,写了扭扭捏捏几个破字,他居然付了两千!
我当即说他被宰了,我们回去找他们,丹尼尔有些尴尬,坚持说他喜欢,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回到客厅里一边看DVD,一边喝他从东京带来的日本红酒和清酒,然后去附近酒吧轮流喝。主要是城铁旁边那几家、清华同方附近两家,我还带他去了我光顾过的"盒子"咖啡馆,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看古怪的地下电影。这一带高校云集,语言学院也近在咫尺。大国崛起了,五颜六色的留学生越来越多,一些中国混混混迹其中。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带一个亚非拉女孩回家爱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