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崎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然后推开摆在面前的一大摞各式各样的文件，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两只麻雀追逐着飞过，天空没有痕迹。

    原本以为筹办个一个小小的订婚仪式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之前看段研浩策划那些会议啊……宴会啊什么的，明明就很简单的样子嘛……好像打几个电话就可以了，怎么现在轮到他来做，这些事就没完没了的？

    这帮下属不是在整我吧？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卫英崎瞬间扭曲了脸。

    “啊！”抱怨地惨叫一声，粗鲁地刨乱自己的头发。

    “英崎？”段宇桥一推开门就看到卫英崎用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望着蓝的逼眼的天空发呆的样子，“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力量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呆滞，整个人依旧呈现出一种完美的放空状态。

    “研浩刚刚打电话说，他会回来出席我的订婚。”段宇桥的语气是淡淡的，仿佛有些什么早已云淡风轻，又仿佛有些什么正在被他强迫着云淡风轻。

    “……哦……”低低的应声，卫英崎没有多想，只不过在瞬间发现，田小葵竟已离开了许久，“小葵……她也回来吗？”

    “研浩没说，不过她应该会回来。”段宇桥没有想到卫英崎竟然会问得如此直白，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还是会闪烁其词的吧？

    “……这样啊……”声音没有开始，当然也没有结束，只有无尽的尾音在前前后后游移着，让人无法判断卫英崎的想法，“我听说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忽然间转换了话题，段宇桥不禁微微一怔。

    “嗯……朵儿一晚上没回来，打电话又不接，找人也找不到，就等了她一晚上。”段宇桥轻轻地揉了揉额头，“她现在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长大了，该飞的总会飞走。”卫英崎的声音慵懒得如同阳光般缓缓的流淌着，“你不陪着她飞，就让她自己飞，有什么不好？”

    段宇桥一怔，似乎没有明白卫英崎的意思：“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卫英崎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牙齿：“以前的我自己，现在的你。”

    段宇桥摇头：“你在说什么啊……”

    “你懂的！”卫英崎瘫在椅子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你懂！你就是不愿意承认！”

    “好啦……”哭笑不得地敷衍着，段宇桥双手撑在桌子上，“那么英崎少爷，我的订婚仪式你筹措得怎么样了？”

    “我说，你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在整我？”说到这个事，卫英崎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什么事都来问我？酒店订哪里，花订哪里，订什么品种，保全公司请哪家，请多少人，媒体要通知几家，客人要请多少位，这个集团的少东，那个公司的小姐，什么财团的少爷，什么企业的夫人，漏了这位不可以，少了那位很失礼……喂！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我看研浩当初好像很轻松的啊……”段宇桥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样好了，我要Tina去交待一下，当初研浩怎么做的，就让他们一样照做好了，不要为难你。”

    “这就对了啊……段研浩当初明明就很轻松的……”小声嘟哝着，卫英崎的眉头总算是打开了一点。

    十分钟之后，Tina恭恭敬敬地出现在这兄弟两人面前：“我已经交待下去了，但是他们说，以前这些细节都是大少爷一开始就交待下去的，他们都是按照指令做事的。”

    “……这样啊……”卫英崎再次瘫倒在桌子上，片刻之后绝望地抬起头，“宇桥，我对不起你。”

    段宇桥一怔：“啊？你怎么了？”

    “你还是叫段研浩那个妖怪赶快回来接手吧！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吼起来，整张大脸上写满了“我输了”的沮丧，“这种活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的失去是失去，什么时候的失去是得到。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的得到是得到，什么时候的得到是失去。

    事情总要在发生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会有人能或多或少地窥探出一点当初的端倪，然而却终是不能完全地了然于胸。

    王绍伟慢慢地走在街上，天色已暗，两旁的街树上缠绕着的星星点点的小灯差不多都亮了起来，远远地望去，仿佛那一条条车水马龙的公路，就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银河，只不过嘈杂乱耳，如此而已。

    他今天没有去练习，一下了课就接到了妹妹的电话，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却看到妹妹蜷缩在角落里，哭得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

    狭窄的房间里凌乱不堪，空气里飘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说不清是廉价的香水，或是烟草的余烬，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东西留下来的味道，总而言之，王绍伟不陌生这种气味，但是却从骨子里厌恶。

    ……听妹妹说，那个死老头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今天一回来就大发脾气，然后把家里可以换钱的东西都拿走了，直到王绍伟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过。

    “我好怕……哥，你回来住好不好？”

    耳边支离破碎地响着与往事纠杂的声音，却唯独只有这一句话听得真真切切，妹妹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圆圆的，印象中像极了当年不知所踪的母亲，王绍伟一直很喜欢她的眼睛，清亮透明，但是现在却满满的都是眼泪。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害怕，但是他怎么能回到家里来住？

    那样的话，他在H&K兼职的事就算可以瞒住云上，那又怎么可能瞒住他的妹妹？

    他不怕被人嘲笑轻贱，同样是做事换钱，他没有错，但是他却不希望他的妹妹因为这一切而被人嘲笑轻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总要被人珍惜而不失轻贱的，尤其是她。

    他不希望她为了他而伤心。

    所以，他只能像当初一样，轻轻地抱住妹妹的肩，给她最温暖强壮的拥抱，然后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等我带你走。

    可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