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伟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远处隐约有些迷蒙的霓虹光影在夜空的漆黑中斑斓成一片光晕。
同伴早已回家，明走一个，暗溜一个，等到他发现周围忽然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的时候，他才浅浅地叹了口气，拾起衣服走了出来。
夜风冷冷地地擦过身畔，激起他一身的战栗，披上制服，沿着学校门口的街慢慢地走着，穿过两条街，再乘一个小时的公车，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H&K了。
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了一下，王绍伟看了看，发现有两条信息，卫英崎的——“你今天来找我”，还有“算了，我去找你好了”。
两条信息的时间相隔三个小时。
王绍伟简单地冲了一个澡，洗去满身的汗水与疲惫，水流滑过他的脸，他却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眼泪。
肩膀很酸，一口气完成一百个投篮，如果中途有一个没有射入，便要从零开始计数——这并不比他之前为自己设定的一千个投篮轻松，比赛不容许失误，所以他要在练习中杜绝失误。
“Sam！快一点！有人指定你！183号！”
王绍伟应了一声，迅速地擦干身体，换上H&K的制服走了出来，在休息室里把头发吹干。
王绍伟对183号客人并不陌生，他记得她好像是某个很有名的饭店的客房部主管，她上一次来，应该是上个月的事了。
之所以会记得她，王绍伟想，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是他的客人，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她所讲述的故事吧……
那应该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一个相貌平庸的女人爱着她温柔俊美的上司，她的表现已经明显到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很清楚的程度，但是她却也清楚地知道那个男人的心里一直有别人，可是她却依旧无法放弃，直到那个男人带着心爱的女人离开了，她的伤痛才流淌出来。
但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她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傻傻地偷偷地爱着的她，没有人相信她的眼泪，也没有人在意她的伤心。
因为她不够美丽。
王绍伟永远记得她一次酒醉后拉着他说的话：“她可以哭，那叫梨花带雨，我却不行，因为哭了就是无理取闹，她可以崩溃，那是楚楚可怜，我却不行，因为崩溃了就是丑人多作怪。”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很美，王绍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你今天喝得太多了。”抢下酒杯，却被她狠狠地抓住手臂，“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声音很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伤心，“你不知道……”她的眼泪带着温度落下，打湿王绍伟的手。
他浅浅地叹气，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我知道……我……了解。”她是需要一个肩膀的，王绍伟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当她的疼痛没有办法对别人说的时候，她是需要一个肩膀的。
他不介意这个肩膀是自己的。
或许女孩子的身体都是软软的，王绍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时间恍惚，她只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而他只知道她在哭。
直到他们被一片阴影遮挡住了，王绍伟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是你？”
卫英崎瞪着他，脸色阴沉：“你跟我来！”
“……我还有客人。”王绍伟微微皱了皱眉，卫英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不是很明显。
“我叫你来你就来！”卫英崎的声音很大，几乎惊动了大厅里所有的人。
“你不要太过分。”王绍伟站起身，“我没有被你包起来，没有义务随时为你提供服务！”他不喜欢卫英崎这种口气，这种口气太霸道，让他有一种被动的感受。
“……你！”卫英崎一时语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许久都没有说话。
王绍伟冷笑，才要坐下，就被卫英崎一把抓住了手腕，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便传递了过来，他惊讶地看着眼前充满愤怒的卫英崎，似乎没有想到这样一副单薄的身板竟然会拥有那么大的力量。
“你……”干什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王绍伟就被卫英崎狠狠地拖了出去。
从大厅到走廊，再到H&K的大门外，王绍伟曾尝试着挣脱卫英崎，但是他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有力，根本无从摆脱，于是在经过两次的失败之后，他便不再挣扎。
“你愿意放开我了吗？”站在卫英崎的家门前，王绍伟忽然冷冷地问。
卫英崎拿着钥匙的手微微一抖：“你什么意思？”
“我回去了。”王绍伟没有回答卫英崎的问题，只是转过身，按了一下电梯。
“……你没看到我的短信吗？”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
“看到了。”
“……那你！你为什么不找我？我一直在等你！”卫英崎似乎是被王绍伟满不在乎的语气激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难道你宁愿陪着那个肥婆，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一阵刺痛传了上来，王绍伟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放手！”
“我也有钱！你凭什么不赚！”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卫英崎狠狠问，“我的钱不是钱！？还是你嫌少？！你这样的人，价钱也就是这样了吧？！”
王绍伟用力甩开卫英崎，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愤怒，许久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的唇角不知何时又勾起那丝轻嘲浅讽的笑。
“你笑什么！”卫英崎怒吼，他感到一股怒气在自己的胸中横冲直撞，胀得他几乎要呕吐，然而王绍伟脸上的笑，却无时无刻地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遏制自己的狂怒。
推开卫英崎，走向电梯门，王绍伟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你说话啊！”看着王绍伟走进电梯，卫英崎再次爆发，一把抓住他，将他甩到身前，惯性使然，王绍伟的背“砰”地一声撞在卫英崎的房门上，人却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