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学校永远是喧闹而嘈杂的，卫英崎站在云上的大门前，静静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学生们，他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两抹蝉翼般的黑眼圈扫在他的脸上，样子很疲惫。
云上是一所贵族学校。
卫英崎几乎可以这样确定。
姑且不说段朵儿就是从这里毕业的，只看在门口停下的车辆，他就可以断定能进这所学校的人非富即贵。
这所学校的学生无论如何都不该去H&K那种地方工作的吧？
可是王绍伟……
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学生证，卫英崎不禁开始疑惑。
——这个学生证是真的吗？
眼前浮现了王绍伟魔魅轻嘲的笑，那绝对不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人可以拥有的表情吧？！
来不及想得更多，远远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当中，显得特立而突兀，卫英崎知道那是王绍伟。
……原来他……真的是云上的学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卫英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左右了他的所有。
王绍伟打了一个呵欠，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渗出来的眼泪，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他的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些泛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事实上，他昨天确实没有睡好，在挂断了卫英崎的电话之后，便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里，满脑子乱七八糟想着的都是卫英崎。
他为什么打电话来？
他为什么会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杜亚斯？
一切似乎都没有答案。
杜亚斯的呼吸声很平稳，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很有力，似乎真的可以让他放心地在此休憩，但是王绍伟还是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慌，这种恐慌在他的意识里深深地扎驻着，早已生根，再不容任何人随意拔除。
是不是一旦习惯了，就再难摆脱了？
王绍伟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多少个夜晚里多少次地问自己这样一个无解的问题，他究竟在恐惧一种什么样的习惯？究竟在恐惧一种什么样的不能摆脱？
身体向后靠，紧紧地靠在杜亚斯的怀里，他的胸膛很温暖，他的怀抱也很温暖，但是王绍伟却一直感到那是一种灼烧。
太过于温暖，以至于将要融化。
那种可靠，在王绍伟看来意味着禁锢。
这一点他不论如何不能忍受。
于是恍惚想起了那个叫做卫英崎的男人，身材纤细，却锐气十足的男人，面容精巧，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一种名为“语言”的凶器伤害自己的男人，所以王绍伟在黑暗里笑得无声。
如果是被伤害了，那么为什么要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为什么一时一刻，恍恍惚惚，一不留神就会让他轻易地出现在自己的意识里？王绍伟浅浅地叹气，浅浅地忽略浅浅的惆怅。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王绍伟无比确定这一点，但是控制力一向很强的他这一次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人在欢场，最怕的就是这牵牵念念的情愫，最怕的就是认真，最怕的就是失去游戏的心情。
可是王绍伟却知道，对于卫英崎，自己似乎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那种游戏的心情，所以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被刺痛。
深深的刺痛，没有鲜血淋漓，没有皮开肉绽，只是深深的刺痛，深深的刺痒。
于是一夜无眠，一夜浅梦纠缠。
梦里人竟都是缥缥缈缈的卫英崎，恍恍惚惚的卫英崎，用轻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卫英崎，用残忍的话刺伤自己的卫英崎。
王绍伟不想梦见卫英崎，但他做不到。
眼睛微微的酸痛，干涩得仿佛可以感受到眼皮与眼球的摩擦，那种感觉让他有点不耐烦。
手机在口袋里微微振动——是家里打来的电话——王绍伟眉峰一紧，然后缓缓接通。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是父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醉意。
“我才回去过。”王绍伟平静地回答，没有一丝愤怒。对于父亲，王绍伟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他只知道，自己在这边激怒了他，那么下一次回家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妹妹身上的伤痕以及更多的赌债。
——“明天回来一趟吧！”
父亲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但是王绍伟却心知肚明——每一次父亲催促自己回家，都是为了要他送钱回去。
“我马上就要比赛了。”回绝的很委婉，同时不留一点回转的余地。王绍伟想起比赛，于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从各种渠道了解了一下对手的情况，今年的难度似乎远远高于往年。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来这次很需要钱啊……不然，那个男人是不会跟他说这么多的，他们的对话通常不超过两句，通常离不开要钱和送钱。
“我明天把钱汇给你。”王绍伟垂下眼帘，粗略计算了一下自己账户上的余额，大概还有将近两万块的样子，“你需要多少？”不是没有想过拒绝，但是只要一想到妹妹身上的伤痕，王绍伟就觉得自己的身上莫名地疼痛，仿佛被那个男人暴打的人就是自己。
——“五万块——你就多汇一些回来！”
多汇？为什么？王绍伟冷冷地牵了牵嘴角，汇回去让你赌得再凶一点？
“我没有那么多！”忍不住怒吼起来，吓得走过他身边的同学们不自觉地远远避开他，“你以为我是谁啊？一张嘴就要那么多！你让我跟谁要！”
——“……”
电话那边传来嘈嘈杂杂的声音，隐隐夹带着妹妹哭泣的声音，王绍伟听不清楚父亲到底在和妹妹争执些什么，于是一阵莫名地焦躁，对着电话大吼起来：“你干嘛！有什么跟我说！”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教训一下那个不长进的死丫头！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边也很辛苦，现在钱也不好赚，就说让她也帮忙补贴补贴……谁知道这死丫头……”
电话那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绍伟便大声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你给我闭嘴！那笔钱我想办法！要是你敢再逼她，就他妈的别想从我这儿再拿一毛钱！”愤怒地挂上电话，脸色已经铁青，狠狠地踹了走在自己前面的同学一脚，径自走向学校大门。
卫英崎惊讶地看着王绍伟在接完电话后一脚将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学生狠狠地踹倒——在学校门口打人，怎么没有人出来制止他的吗？目光落在在门口检查学生证的教官，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那些看起来很严格的教官竟然会对眼皮底下的事视而不见。
不过……他的学生证在我这里，他应该是进不去门的吧？
卫英崎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王绍伟满脸杀气地走过来——他没有看见自己吗？
“同学，你的学生证。”
王绍伟一怔，微微斜了一眼叫住自己的教官——面孔很生，新来的吗？哼……目光一挑，落在另一个教官身上，果不其然看见对方有些泛青的脸。
“他……唉……你不用查他啦！”那个教官连忙上来，一把拖住新来的那一个，“都认识他的！这个如假包换啦！……喂！你！你的学生证出示一下！”
王绍伟在转过身的时候隐约听见教官在对新来的那一个讲述一些往事，关于住一个星期医院以及一场球赛的往事。
卫英崎有些不能相信地看着王绍伟畅通无阻地走进学校大门，甚至连教官都没有拦住没有出示学生证的他——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要去H&K做那种事？！
“亚斯，是我，今天有时间吗？”
——“我可能要加班……这样，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八点的时候来Neo-Image来找我，那个时间应该可以了……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