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费主任神色慌张气喘如牛地出现在了门口:“县……长,情……况……紧急!”
张念鲁吓了一大跳,忙站起身迎上去扶住费主任。
吕县长倒沉得住气,一副触变不惊的大将模样,说:“坐下来,喝点水,慢慢说”。
张念鲁想把费主任扶到沙发上坐下,费主任一使劲挣脱了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坐得住?”他三步两步窜到吕县长面前说,“刚才付书记来电话都发火了,让你和张书记马上赶回去”。
“什么事这么急?”吕县长问。
“王爷马场镇因拖欠教育工资,造成了教师集体上访,刚才县里派了七台大客把人从地区接回去了,据说还有动的迹象,付书记让你们马上把这笔款搞定带回去救急”。
“听见了吧,我的张大书记,你马上跟岳处长取得联系,平荒太需要这笔钱了”吕县长凝重地说。
“还是让别人给她打电话吧?”张念鲁实在不愿意与岳紫琼打交道,畏难地说。
吕县长颇为不悦,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说:“现在最大的事是这一千二百万一天划不到我们平荒的帐上我们的教师就拿不到工资,上访就难以平息,我们就抽不出精力来一心一意干事业谋发展,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吗?你立即就给岳处长打电话,跟她约好了,马上就见面。别老想着个人那点事,我们都是平荒的干部,一切要从平荒人民的利益出发,别说面子伤点,就是伤了身子动了骨头也别怨别人,你吃着平荒人的,用着平荒人的,就得给平荒的老百姓办事。大道理我不想说,也没那个功夫,马上打电话。老费让我的车在楼下等着,等张书记联系好,我们马上过去请岳处长签字”。
“好”费主任答应一声拿起了手机。
岳紫琼接他电话时显得很兴奋,他说是找她签字,她很失望,故意拉长声说“行”,。
整个见面签字的过程,岳紫琼跟他只说了三句话。说第一句时他感觉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那是他们刚走进她的办公室,她说:“欢迎你,”想想不对又加了一个“们”字。握手倒是先跟吕县长握的,明眼人一看就是礼节性的,而握住他的手一直就没撒开,生怕一松手他会土遁而去似的,直到把他连拉带扯摁到沙发上还没有松开,他的脸被烧得热辣辣的,拿眼睛直找吕县长,吕县长把脸扭到了一边装做什么也没看到。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嘴也不好使了,大声说又怕吕县长听到,几乎是耳语地提醒她说:“我和县长是来找你签字的”,第一句说时她好象根本没听到,说第二句话时她神态有些扭捏,酸溜溜地说:“不签字你还不来了呢”,又加了一句:“签个字还用劳二位领导的大驾?”说完做出生气的样子一甩的,把他的手甩到一边。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张念鲁觉得今天的见面更加浑身不自在,他见岳处长还没有签字的意思,很是着急,想早点把事情搞定好逃之夭夭,就说,“我们是来请处长签字的”。
岳处长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忙什么,人家县长还没你忙?”
吕县长同样也急,他也想早点办完早点回去救急,但表面却非常平静,依然一副稳扎稳打谈笑风声的样子说:“真就是他比我忙,刚才接到县委的通知,让他马上回去到镇里报道,昨天镇里出现了教师大面积上访事件,这个时候缺少他这个一把手恐难稳住大局。我和他一起来,一是公,二是私,让你们老同学道个别,否则人家岳大处长该怪我这个小县长不懂感情了”。岳处长这时说了第三句话:“今天不走不行吗?”那神情就象一位不想让丈夫出远门的小媳妇。张念鲁没有回答她,吕县长等了半天见他没说话又费了不少话解释,岳处长没说话也没抬头拿起笔在吕县长递过来的报告上签完字把他交给吕县长,直到他们告别她始终没跟张念鲁说一句话。
门关上了,他的身影被关在了门外,她的心也被关上的门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时过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他了。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无意间一回头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人可能是奔她包里刚发的工资来的,心里很害怕,情急之中躲进了一家食杂店,从橱窗往外一看发现那个人正在外面向店里张望,她就悄悄地拨了110,不一会警车来了,在路灯柱后面捉住了“坏人”,她这才走出食杂店匆匆谢过了警察,然后捂着突突跳个不停的胸口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从厅长岗位退休多年的丈夫听她述说完历险记,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给了她足够的爱抚,这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小鸟又有了可以依的人,两个人缠绵了一会都有那个意思,顺理成章地行起了云雨之事,她想找回从前的滋味,因此格外卖力气,可结果依然是她还没怎么着他却已经一泄千里了。她感觉到他还是想努力的,可是力毕竟不从心了,在她早已失去热力的身上动了几下,实在是挺不下去了,只好叹了一口气,回到他的领地去了。分居以后他们各居一室,互不干扰,这是他们这种有权有钱人家的好处,她想。对于一个正处于如狼似虎年龄段的女人,对爱的认识主体是离不开性的,就象正在生长期的小苗渴望水和阳光一样,没有足够的阳光和水,小苗是灿烂不起来的,没有足够的xing爱让她同样感觉生活很灰涩。这时电话铃响了,来电话的是派出所,告诉她跟踪她的人不是坏人,是平荒办事处的一名干部,跟踪她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认识她,请她帮助……。自从听到平荒两个字她就再也没有心思听对方说什么了。平荒两个字就象点开程序的鼠标一下点击开了她记忆的大门,她想起了张念鲁,想起了他们的大学校园,想起了他们卿卿我我,也想起了自己为了前途,违心地嫁给了中年丧妻的现任丈夫,不得不做出的对他的伤害。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过得是好还是不好?一宿的辗转反侧,一宿的热泪横流,第二天早晨她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赶到了派出所,要来了平荒办事处的地址,匆匆赶了去,见到吕县长和费主任,声明是来道歉消除误会的,但一句一句只叮张念鲁,当她得知,他很有才华,工作勤奋,就是仕途上一直上不去,依然是个员时,她决定要帮他。她帮他的办法就是打听他的消息,特别是当吕县长跟她提起要这笔专项资金的时候,她不置可否,不说不行也不说行,不厌其烦的询问他的情况,翻来复去地叨咕,念鲁当年可是个人才,这么多年怎么没干上去呢?难道是张郎才尽了?又开玩笑说难道平荒也存在用人上的不正之风?把要求融入到闲聊之中,包裹得若隐若现,让你一听就明白但绝不从自己口中说出去,这是她从高干丈夫那里近珠者赤来的精明,吕县长讪讪地笑着说:“当然不是了,据我了解他还是很有才华和能力的,这么多年没干起来主要是他没在主渠道干过,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没有基层经历”。她说:“难怪,他有没有主渠道方面的能力我真是一无所知,我了解的毕竟是十几年前大学校园里的那个才华横溢,很有领导天赋的学生干部”。
久居官场的一县之长自然不是傻子,于是就有了她的如愿以偿。
等待的日子让她心焦、激动、兴奋。他真的来了,一切都如她所想象期待的一样,但她知道好事多磨这个古训,做好了从长计议,因为自己曾经伤他过深,这心药自然得用稳火煎,火候不好会适得其反的,她准备了足够的耐心,但天不遂人愿,一场突如其来的教师上访事件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也搅乱了她那颗原本就不是真正平静的心,看来真是好事多磨,她必须要有更加大的耐心了。
他就要走了,这缕期待中可以使自己重新灿烂起来的阳光和雨露刚打了个照面又与自己拜拜了,这让她很是伤心、难过。好在还有希望,他还会再来的,有了项目她也有理由去看他了,她不住地盘算着,但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张念鲁和吕县长怀里揣着一千两百万批件踏上归程,路上接到了付书记一个电话,问他们钱拿到手没有,吕县长说批件拿到手了,钱近几天就可到账,付书记说好,这下问题就好解决了,他要求他们俩回到县里直接去广场,告诉老师们他们的工资有着落了。
吕县长说,我明白书记的意思,就是亮货。
按照书记的指示他们回到县里直奔政府广场,面对着近千人的上访队伍,他们由信访办和两名公安便衣护送来到了广场的中心,也是至高点,登上了国旗旗杆底坐的第三层台阶,吕县长从已经喊哑了嗓子的主抓教育的女副县长周燕敏手里接过扩音器,拍拍手里的公文包,大声宣布:“各位尊敬的老师,我是县长吕成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和你们新任职的张书记刚从省里回来,我们的包里装的就是大家的工资,请大家回去,最迟下周一就可以领到全部拖欠的工资了”。老师们还是将信将疑,有人还在喊:“政府就会胡弄人,别信他的”。吕县长不紧不慢地说,“大家不要不相信政府,下周一如果大家还拿不到工资,你们再来闹也不迟吗?”张念鲁也附和说:“请大家放心,我可以作证,吕县长的包里装的就是我们刚从省里取回来的,准备给大家发工资的钱的批件”。周县长和信访办主任也纷纷劝解,又折腾了一个来小时上访的教师才陆续离开。几个好象是组织者似乎还心有不甘,努力想叫住他们,但是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一个走大家都跟着走,海水退潮一样,一哄而散,那几个人见自己成了孤立者也都低下头隐匿于人群之中随着最后一拨人退出了广场。
望着散去的人群,张念鲁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包想,原来钱这个东西的作用真是太大了,为了它一向以不为五斗米折腰自诩的知识分子被人一忽悠就能顶烈日迎酷暑在广场一站就是两三天,有了它,准确地说是知道拥有了它,或者说是听说它存在就安心地回家了,任组织者求也不回头,喊也不回头,连点对“组织者”的安慰都不给,留给组织者的只是伤感。看来县委“搞到钱才是硬道理”的提法还是比较英明的,真正是无钱不稳啊!
吕县长随后带着他来到了付书记办公室,付书记激动地拉住了二人的手,连声说“我的两个大功臣,辛苦了,辛苦了”。
吕县长说:“我把情况跟你汇报一下吧”。
付书记说:“我都知道了,你们也累了,今天就不用说了,我请客,给我们的大功臣接风洗尘”。
吃完饭,付书记说:“念鲁啊,按说你刚从省城回来,我该给你几天假回家看看,可是现在形势严峻,刚才你也看到了,今天闹事的教师大部分是你们王爷马场的,你必须连夜上任,我已经告诉组织部刘长海部长了,由他代表县委送你去上任,你们马上出发,坐组织部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