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西北风吹摇着山坡上一棵无住的小草,小草的挣扎越来越弱,渐渐地失去抵抗听命于风的淫威。
街头,神情沮丧的晶晶心情沉重地摇着轮椅漫无目的地行进着,突然路边的一群人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人群中一位老大爷正在给人看手相。老人口若悬河,振振有词把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说得不住地点头称是。
晶晶很好奇。
老人一个一个地看,一个一个地收钱,不一会竟收了二十多元。
天渐渐黑了,看手相的人越来越少,等到最后一个老大娘连声称赞:“高明、高明,看得准。”把两元钱交到老人手里时,老人发现了晶晶,问她:“小大姐,该你了。”晶晶把手伸给老人,老人仔细地打量了一会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恕我直言,你这女孩子从手相看宾主不全,从小受难遭磨,父母不能双全,眼下还有官司缠身。”
完全被老人说中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命”这个东西?晶晶的心被振撼了,她想,也许自己以前都错了,世界上原本就有一个叫命的东西来主载的,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命在主载,个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改变不了命的。
老人继续说:“孩子,你命中注定要身体不全,否则性命不保,常言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也别想别的了,将来学一门技术养身糊口得了。”
“我能学什么技术?学了技术没本钱也是白搭。”
“也不尽然。常言道三十六行口为王,我看你就吃口头饭吧?”
“大爷,什么是口头饭呢?”晶晶不解地问。
“这口头之饭,就是说书、算命、看相等等以口糊口之术也,出门但凭一张嘴,道出吉凶断前程,说的就是我这算命,看相一行,你千万别小看这一行,三十六行他也是一行,古往今来养活了不知多少人,古代这一行当的人如姜子牙、徐懋功登相拜帅也不乏其人。就是今天也混得上一口饭吃,你知道吗”老人神秘地说,“昨天县太爷还来这算卦了呢,微服,只带了个夫人,但电视里天天见,我一打眼就认出了,可我不能声张,只说一眼就看出他是大富大贵之人,他还赏了我一张四个老人头呢?怎么样?县太爷不也听咱给他断命算前程。不照谁低气啥吧?你就走这条路吧?”
晶晶想这也许真的是我的唯一出路,既然所有残疾人都走这条路自己也不防试试。“大爷,您老能收我为徒吗?”晶晶一把拉住老人,就象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老人一捋须髯,说:“老朽才浅技薄哪敢与人为师,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卷起摊布欲走。
“大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晶晶哭着把自己的遭遇讲给老人听。
“孩子莫哭,莫哭,这是怎么说的呢?”老人被她哭慌了神。
“大爷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晶晶忽然扑到地上拚命给老人叩头,只两下头就流出了鲜红的血。
“可别这样,孩子。好说,好说。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老人慌忙起身扶起晶晶。
“师父”晶晶破涕为笑。
“唉”老人乐哈哈地应了一声。
马路边。几个农村人围着师徒二人,老人给别人看相,晶晶认真地听着,看着,仔细地揣摩着。
路灯下。师徒俩席地而坐,老人手捧一本发黄的相书一边讲一边指点着。晶晶用心听着,记着,学着老人的样子摇头晃脑比比划划口里念念有词。
夜深了,晶晶和母亲并排躺在床上。
“妈,我也知道党员不该搞迷信活动,可你看我这种情况,政府一点不管,我才二十多岁总不能老呆着呀?好歹也得干点啥吧?”
“你是不是在跟政府沤气?”
“党是好党,政府是好政府,就是有的领导干部太不象话,让人想想就生气。现在党组织也是好人一大堆闲着没事做,干嘛非得用这些人当官,离了他们地球不是转得更好吗?”
“你还是治气。”
“我不是。”
妈妈半天无语。
“妈妈,我出去算命会给你丢脸的,你生我的气吗?”
“不,妈妈现在理解你的选择,我知道算命相面决不是我女儿的追求,妈妈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的,你的将来一定会让妈妈为你骄傲的”金丽丽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手相与疾病》交给女儿说,“算卦多是骗人的,而相术有的也是有一定科学根据的,人的手相与性格,疾病都是有联系的这一点你是学医的比妈懂,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决不能拿宿命论的那套东西去害人。”
“妈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害人的,我干这个是想筹集点钱干别的,相面的收入就算社会为我募捐了。”
“你呀。”
“不知明天我能不能成功”晶晶忧心重重。
“疾病你都能战胜,还怕给人相面。你要有信心”金丽安慰女儿。
月光下晶晶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十字街头,叫卖声响成一片。晶晶左手拿着一张写着“看手相”的纸牌,右手在一名“顾客”的手上指点着,顾客心悦诚服地交了钱满意而去。又一个人伸着手满怀希望而来。晶晶热情地迎接“顾客。”她那古典相学与现代科学熔铸而成的“命中率”极高的相术和那如甘庶般甜美清脆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普通话,为她迎来了“生意兴隆。”在离她不远处同样有一个坐着轮椅,手里拿着“算命”纸牌的女孩面前却冷冷清清,女孩不时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晶晶,她怨毒的目光里叠印出昔日独霸市场的情景:闹市上,人群熙攘,整个市场算卦的都以自己为中心,车前聚集着一群善男信女,张张票子如流水般进入站在身后的母亲的包里,母亲笑得如一牧咧嘴的核头。如今这牧核头的嘴合上了,脸挂满了冰霜,眼光凶巴巴的,不知她是恨别人抢了女儿的生意,还是怨恨她这棵摇钱树没有竞争能力摇不出钱来,这目光令君君不寒而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眼神时的情景:
母亲带着红袖标,领着一群红卫兵冲进屋,拉起父亲一撇子打掉了父亲的近视眼镜,盛气凌人地举起了拳头:“向毛主席保证,我坚决与这个反动透顶的坏分子以及他的黑崽子划清界线。”君君缩在墙角惊恐地望着一夜间就成为仇敌的父母。当时,母亲的目光就是这个样的。当时母亲留下了这个令她毛骨悚然至今还常常让她不寒而栗的眼神一转身带着小将们使劲地跺着地板,摆着胳膊走了。
父亲没有流泪,瘦削的脸上笼罩着千斤重的阴影,君君哭了,泪水鼻涕抹糊了满脸,她爬着为父亲找回了眼镜,双手颤抖着为父亲戴上,两颗受伤的心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人老珠黄的母亲跪在地上哀求父亲:“你发发慈悲收下我吧?千错万错你还要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原谅我!”
父亲的灵前,遗像高悬,烛光暗淡,君君哭倒在父亲的骨灰盒上。母亲横眉立目地冲她喊:“哭有啥用,二十几岁了还得靠我养活你呀,明天你就给我干活挣钱去。”
电话旁,晶晶在打电话:
“姐,有我信吗?”
“没有啊”打字机旁,艾艾手握话筒说,“晶晶,什么信这么急一天问几遍?”
晶晶悻悻地放下电话,呆呆地望着马路上匆匆的行人和天空中倥偬的白云。
晶晶下了轮椅拄着拐正要打开门,一个早已侯她多时的男人闪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
“我是慕名而来”男人脸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找我有事吗?”晶晶见来人好象是坏人,松了一口气问。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先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往晶晶手里塞。
“这是?”晶晶不解地问。
男人悲伤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和我爱人上官秀琳自小就青梅竹马,婚后也很幸福,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渐渐地远离了幸福,由争吵到大打出手。”寂静的庭院内只有男人痛苦的声音在回荡。
“姓卫的,老娘跟你拚了”女人披头散发高举擀面杖狞叫着象一头雌虎扑向卫东,落下的面杖实实在在地打在了木呆呆举着双手发愣的卫东头上。
女儿哇地一声抱住了妈妈的腿。
上官秀琳也愣住了。
四目相对有恨有怨无怜无爱!
女儿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哭叫着惊恐地望着父母。
上官秀琳的手开始擅抖,面棍在下沉,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们真的再也过不到一起去了吗?”
“这都是命!”
“与其这样还不如离了!”
“一切都让命来决定吧!”
男人回忆完哀求她:“请收下这点钱帮帮我们的忙,我们实在过不到一块了。”
“我能帮你们什么?”
“我们听说算命灵,约好了明天一起去你那算卦,算卦时你就说我们命相不合,让我们下定决心早点结束这痛苦的婚姻。”
“钱我不能拿,至于算命,我从来都是看到哪儿说到哪儿,看相说命不打半句谎言,一切都看你们的命。”
半老徐娘徐香丽涂脂抹粉一顿掩埋后背起金光闪闪的坤包走进女儿的房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乖女儿,钱呢?”君君向桌上呶呶嘴,女人抓起桌上的两打钱欲放进包里,君君伸手抢回了一打,说:“这打儿是地皮钱,再不交就再也甭想给你赚钱了。”
“这帮吃人肉不拉人屎的东西,靠老百姓纳税养活他们不说他们还不拉人屎,背后还得整治老百姓,真他妈的是猫鼠一窝,黑老bao白老bao都是老bao。”徐香丽嘟嘟囔囔地骂着把属于自己的一打儿钱放进包里,说,“我出去一会你要好好看家。”
君君等母亲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时才取出自己的包,从中取出罐头、面包、活腿肠等食品边吃边看电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君君知道谁要来,每月的这一天这一时间是她交“黑租子”的日子。
“请进”君君尽量热情地说。
身着西服的冯怀水和杨洋走进了室内。
君君立刻满脸笑容地说:“是杨姐、冯哥呀,我早就准备好了,想明个一早就给您送去,还劳您二位亲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坐啊,快坐啊”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打儿钱递了过去。
冯怀水接过钱转手递给杨洋说:“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妹妹能有今天,能在市场上混个地儿,还不是靠您和杨姐关照,杨姐你说是不?”
杨洋撇撇嘴算是回答,她把媚眼送给冯怀水示意她快点。
冯怀水会意,说:“照顾也是应该的,与人方便与已方便吗。今天有点事,我俩想借你的屋子用一下。”
“这……”君君明白这对不要脸的东西想干什么,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心中不愿意把房子借给他们干肮脏事,又不敢明说,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冯怀水发上了脾气。
“不给面子也没什么,不过最近市场上又来了个小瘸子,买卖还挺兴通,这个码头太小了,可容不下这么多菩萨。听说最近公安局又要打击迷信活动?”
君君一听头上立刻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她也深知这些人的利害,忙陪着笑脸说:“冯哥要办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说呢?杨姐。”
扬洋耸耸小小的鼻子默不作声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冯怀水一边劝她,说:“莫生气,噢。”一边半推半搂地和扬洋进了里屋。
里间就传出了二人不堪入耳的无所顾忌,放浪行骇毫无廉耻的淫荡之声……。
君君羞愧、厌恶地闭上眼睛捂上耳朵!
过了好一会,二人软绵绵地走了出来,依偎着坐到了沙发上。
“水,真累死了”杨洋没羞耻地卖弄风骚。
“你的功夫又有长进了,把我的身子里这点好东西全掏空了。”
“坏死了”杨洋用手点着冯怀水的头说完象是没了半点力气般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冯怀水看了一眼君君,说:“我们累了,去弄点好吃的,只要你嘴严今后市面上的事由我为你作主,否则,哼”冯怀水的嘴角露出了一股阴冷的笑。
朝霞,旭日,车水马龙。晶晶刚刚把轮椅停到习惯位置上,一个**岁大的小女孩子就来到了晶晶面前,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叫她:“阿姨,阿姨。”
“小朋友,有事吗?”晶晶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怜爱地抓住小女孩的手。
“阿姨,你是算命的阿姨吧?
“你也想算命吗?阿姨跟你说,你小。”
“不是我,是爸爸妈妈,他们离婚佳佳就没有爸爸了,阿姨你能帮助我是吗?”
“我怎么帮你呀?”
“爸爸妈妈原本可好了,最近经常打架,还说要算命来决定离不离婚,阿姨,佳佳要成为没爸爸的孩子了,你帮帮好吗?”
晶晶亲热地抚摸着佳佳说:“放心吧,阿姨一定帮你。”
佳佳跑走了,一会她拉着爸爸妈妈又回来了。晶晶一看原来小女孩的爸爸就是卫东。晶晶说:“你们是来问婚姻感情问题的吧?请二位把手同时伸出来,男看左女看右。”二人有些刘疑,佳佳忙拉过父母的手递给晶晶。卫东感情复杂地冲晶晶点了点头,晶晶装作视而不见说:“从手相看,你们二位自由恋爱结合,婚后恩爱有佳,看你二位,爱情线较好,均是一夫一妻白头携老相,从命相看您二位定能长相斯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不过,恕我嘴直,算命的不打诳语,最近二位好象有点小磨擦,起因似乎是一件玩笑话,或是无中生有因爱而起的猜疑,以我看二位只是一时沤气,过几日自然和好如初,俗话说得好:夫妻没事闲磨牙,小两口打架闹着玩,只不过是一时解不开这个疙瘩而已。”
“那你说这疙瘩结在哪呢?”上官秀琳将信将疑地问。
晶晶略一沉吟,说:“恕我直言,您丈夫从命相上看是一名干部,但是事业劳碌形的,由于工作太忙,常常是早出晚归,从您的工作上看,不如您丈夫,当前应是一位体力劳动者,你常觉得不如丈夫,在感情上又觉得他婚后不如婚前那样热烈了,因而产生猜疑,男人心粗,又没注意到你的变化,故而产生磨擦,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二位互爱、互敬、互信、互谅,一天的阴云自然会荡然无存的……”
佳佳家。卫东、秀琳、佳佳围坐桌前,卫东为妻子倒了一杯酒真诚地说:“以前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妻子的眼睛湿润了,她接过酒放到桌上,拿起酒瓶为卫东倒了一杯酒说:“以前不该总怀疑你,都是我闹的,今后我一定改,请你原谅我好吗?”
“爸爸妈妈碰杯”佳佳拍起了小手。
二人望着快乐的女儿相视一笑,卫东说:“好佳佳也喝。”
三支装满红色流体的杯子碰到了一起,清脆的响声奏响了甜蜜、温馨、和协的幸福乐章!
张念鲁按领导分工分管残联,他觉得自己应该帮晶晶他们一把,许下愿也放在心里想为他们要点钱,根据晶晶当过军医的先天条件扶持他们开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