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回台儿庄国军血战花园口黄河决堤（上）

    话说太原失陷后，日军加强了对津浦线的攻击，兵锋直指山东。蒋介石任命冯玉祥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统一指挥津浦路北段的对日作战。但冯玉祥徒有其名，根本无权指挥地方实力派，更无法调动国军主力。蒋介石深知其中隐情，又命令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兼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迅速抽调两个师的兵力，前往德州布防。可是，韩复榘认为这是蒋介石欲借日本人之手，消灭地方势力。他对蒋介石的独裁专制早就心怀不满，长期分庭抗礼；因而故意拖延，迟缓调动部队，致使德州守军孤立无援，全军覆没。

    德州丢失，蒋介石大为恼火，再次电令韩复榘加强黄河防务，率主力在黄河北岸严密设防，并要韩复榘“督励全军，奋斗到底，阻止日军南下，确保济南万无一失”。韩复榘满腹牢骚，对冯玉祥发泄道：“中央军装备精良，在淞沪会战、忻口会战中尚且一败涂地。我手里有几个鸟兵，焉能阻止日军的攻势。”韩复榘原本是冯玉祥的部下，却背叛冯玉祥，投靠蒋介石，当上了山东省主席。现在，又对蒋介石极为不满。冯玉祥深知其为人反复无常，只因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唯有好言相劝道：“大敌当前，应思努力为国效命。山东是韩主席的防区，守土之责，非同儿戏。韩主席切不可等闲视之。”韩复榘不以为然，转身赶往鲁北地区，但却梭巡不前，心存观望，有意保存实力，导致陵县、平原、临邑、禹城、齐河等县城接连失陷。

    面对败局，韩复榘无动于衷，干脆下令第三集团军撤到黄河以南。大军仓皇后撤，日军乘势发起渡河作战，黄河防线全面崩溃。韩复榘闻风丧胆，下令焚毁省政府，名曰实行“焦土抗战”。随即率领大军弃城而逃，一口气跑到泰安。12月27日，日军未受到任何抵抗，顺利占领济南。

    消息传到武汉，蒋介石连夜电令韩复榘：“迅速组织部队，配置于济南至泰安的交通线上，并利用泰山、沂山、蒙山的有利地形，实施坚决抵抗。”但韩复榘仍借故不执行命令，率领十多万大军继续南退。

    韩复榘的不抵抗行为，助长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日军一路穷追猛打，旬日之间，接连占领了泰安至兖州、济宁铁路沿线地区。1月9日，蒋介石再次致电韩复榘，斥责其“见敌即退，轻弃守土”，令其“不惜一切代价，死守运河防线”。然而，韩复榘对最高统帅部的命令置若罔闻，继续向鲁西南撤退。韩复榘抗命不遵、消极避战，在不到二十天时间里，轻弃大片国土，为抗战带来重大损失。蒋介石大怒，亲自飞往开封，召集北方高级将领会议，调整军事部署。韩复榘进入会场，立即被蒋介石下令逮捕；随即押往武汉，以“违抗命令，擅自撤退”的罪名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由于韩复榘不战而退，致使日军迅速向南推进。此时，日军的战略意图是分别从南京、济南两面对进，南北夹攻，合击徐州，打通津浦路；然后，沿陇海路西上，切断平汉路，占领武汉，逼迫中国政府投降。在南路，由于李宗仁指挥十万大军，在淮河一线组织了顽强抵抗，给日军以沉重打击。日军无力继续进攻，只能在淮河南岸与中国军队隔河对峙。于是，北路的日军调整部署，兵分两路南下。左翼为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由潍县经沂蒙山区，企图夺取鲁南重镇临沂。右翼为矶谷的第十师团，由兖州进攻藤县。计划两路于台儿庄会师后，从左侧迂回包围徐州。

    为遏制日军向徐州进攻，蒋介石急调庞炳勋部开赴临沂，协同沈鸿烈部，迎战日军左翼。急调王铭章率川军一二二师增援藤县，加强防守，迎战日军之右翼。

    二月中旬，日军左翼在攻陷蒙阴后，向临沂发起猛烈攻势。日军凭借着优良的武器装备，在飞机、坦克、大炮、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中国守军英勇阻击，浴血奋战，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临沂城下死尸如麻，弹坑累累，庞炳勋部伤亡极大，临沂城危如累卵。此时，蒋介石急调张自忠部增援临沂，严令沈、庞、张三部协同作战。张自忠率部从侧翼突击，与庞炳勋部形成夹击之势，将板垣师团截成数段。激战旬日，日军遭到重创，节节败退，逃至莒县固守待援。国军取得了临沂保卫战的胜利，使日军右翼的矶谷师团失去配合而成为孤军。

    与此同时，日军矶谷第十师团在攻下邹县、两下店、界河后，猛攻藤县。中国守军舍生忘死，猛烈还击。日军以三十架飞机，数十门重炮狂轰滥炸，城墙多处坍塌。日军从残垣断壁处攻入城内，与守军展开街垒争夺战。守军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身先士卒，率部与敌短兵相接，白刃格斗。双方激战三昼夜，守军大部壮烈牺牲。日军逼近师部指挥所，引诱王铭章缴械投降。王铭章大怒，砸毁电台，亲率警卫连杀出指挥所，向西北城楼发起猛攻。弹雨扑面，炮火灼身；激战良久，身边警卫大部阵亡，王铭章身负重伤。援军迟迟未到，守军弹尽粮绝；在残部的搀扶下，王铭章决定退到西关火车站继续组织防守。转移途中，一颗日军炮弹落下，王铭章腹部再次受伤；他自忖生还无望，乃仰天大呼：“误国之罪，一死犹轻。愿我同胞，奋勇杀敌。”言讫，拔出手枪，饮弹自尽。时任藤县县长的周同闻知，悲痛交加，从城墙上跳下，陪同王师长殉国。一二二师全军覆没，藤县失守。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英雄报国杀敌夷，藤县城头鬼神泣。万里河山成血海，一具肉身何足惜。

    藤县失守后，日军第十师团主力乘胜东移，杀向台儿庄。台儿庄地处苏鲁交界之处，京杭大运河之滨，是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古镇。古镇方圆十里，占地三千多亩；城池呈宝靴形，四周城墙高峻，防御设施完备，建有城门六座，碉楼七十余座。由于地处南北文化交汇之地，又有“一河渔水，十里歌声；商贾云集，夜不罢市”之人文美景。自古以来，台儿庄便是南北贸易之枢纽，水陆货物之集散地；一年四季生意兴隆，市井繁华；城内有历代富商巨贾所建之豪宅大院六千余栋，家家古朴典雅，超凡脱俗。清朝中叶，乾隆皇帝南巡途中，曾在台儿庄登岸游览，乘兴挥毫，御笔亲题“天下第一庄”。进入民国初年，铁路、公路相继修建，又使台儿庄成为北连津浦路，南接陇海线之中枢，亦成为山东之南大门，徐州之北屏障，其战略位置之重要，必然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同时，鉴于台儿庄城墙坚固，碉楼林立，易守难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审时度势，把台儿庄作为与日军决战的首选之地。

    为了遏制日军南下，确保徐州万无一失。蒋介石会同李宗仁，对鲁南作战重新进行全面部署。以孙连仲第二集团军布防于运河沿线，以第三十一师防守台儿庄正面阵地；令汤恩伯第二十集团军在峄城、枣庄地区运动作战，以配合孙连仲部围歼敌人。其战略意图是以三十一师为诱饵，紧紧吸引住日军主力；由汤恩伯部从外围实施大包抄，在台儿庄附近聚歼敌矶谷师团。

    藤县血战，为中国军队在台儿庄布防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李宗仁抓住时机，以大运河防线为依托，以台儿庄为中心精心部署。命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主力沿运河线构筑防御工事，令池峰城的三十一师集结于台儿庄附近。池峰城命一八六团固守台儿庄北门。团长王震立下军令状：“誓死保卫台儿庄，愿与阵地共存亡。”随即督率全团官兵不分昼夜，争分夺秒，在北门外围修筑了三道战壕，在庄内抢修了层层街垒工事，构建起较为完备的纵深防御体系。在此期间，池峰城派出一部官兵，组织、动员城内百姓有序撤离，将部分沿街民居改造成阻击阵地。

    3月20日，日军矶谷师团借攻克藤县之威，在飞机的掩护下，出动四万兵力，配以大批坦克、火炮，向鲁南地区发起猛攻，妄图一举攻克台儿庄，威逼徐州。日军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的中国军队，经过处决韩复榘、震慑军威之后，上自战区司令长官，下至普通士兵，无不受到强烈震撼，士气高昂，军心大振。

    日军主力由枣庄南下，在台儿庄以北的康庄、泥沟地区首先与中国守军接战。日军骄横狂妄，凶猛异常，其猛烈的炮火持续轰击，覆盖了台儿庄外围阵地。国军为了诱敌深入，于激战中主动后撤，在正面阵地上让开一个缺口。三十一师派出一队骑兵，边打边退，牵着敌人的鼻子，向台儿庄步步逼近。震惊世界的台儿庄战役就此打响。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战局，动员全面抗战；国民党在武汉紧急召开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抗战建国纲领》，制订了新的外交、军事、政治、经济、民众、教育等策略，明确规定：“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之侵略势力，制止日本侵略”；“加紧军队之政治训练，使之为国效命”；“训练全国壮丁，充实民众武装”；“组织国民参政机关，团结全国人民”；“以军事为中心，开展经济建设，同时努力改善人民生活”；“发动全国民众，组织农、工、商、学各职业团体，使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为争取民族生存之抗战而动员”等。这些规定无疑是积极、进步的，有利于动员全国一切力量，共同团结抗战，因而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同。

    为了加强对全国抗战的组织和领导，大会决定在国民党内设立总裁制度，并明确规定总裁为全党之领袖。大会选举蒋介石为国民党总裁，以汪精卫副之。随后，国民政府又调整金融制度，在四大银行——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和中国农民银行——之上设立联合总办事处，负责办理政府战时金融政策的特种业务。蒋介石亲自出任总办事处主席，直接控制全国金融、经济大权。至此，蒋介石费尽心机，亦不辞劳苦，把党、政、军、财大权集于一身。

    会议刚一结束，蒋介石便以国民党总裁、最高军事统帅的身份，亲赴徐州视察，并派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军政部次长林蔚等，协助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作战。

    1938年3月24日，日军前锋逼近台儿庄，二千多名鬼子兵在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台儿庄北门发起猛烈进攻。坚守北门的一营在团长王震和营长姜常泰的指挥下顽强抵抗，弹雨倾盆，烟火飞腾。团长王震亲临城头碉堡，用马克沁重机枪向来犯之敌猛烈扫射；营长姜常泰率领敢死队扑向城门口，与日军白刃格斗。全营战士浴血拼命，打退了敌人的数次冲锋。战至黄昏，城墙多处被炮火摧毁，一营战士大部牺牲在城门内外。日军二百余人突破北门，躲进附近的泰山庙内。王震亲率二营将士围攻泰山庙，将入城之敌全部歼灭；泰山庙亦被炸成了一片瓦砾。

    此时，一位老妇人冒死穿过火线，爬进城中报告：“城北五里处的刘家湖村，有日军的炮兵阵地，共有十门大炮。”王震闻之，急令三营营长高鸿立夜袭刘家湖村，摧毁敌军大炮。高鸿立得令即行，带领三营战士，每人手持一把大刀，腰系八颗手榴弹，利用夜幕的掩护，迂回到敌人炮兵阵地侧后，突然发起袭击。一阵手榴弹狂飞乱炸，敌阵中顿时血肉横飞。高鸿立乘机率兵扑进敌阵，无数把大刀上下翻飞，如同宰猪杀羊，猛砍猛劈，近百名日军当场毙命。高鸿立下令炸毁敌炮，率部连夜撤回台儿庄。

    次日，日军出动数十架飞机，对台儿庄狂轰滥炸，弹雨覆盖全城，街区变成废墟。北门被炸毁，城墙全部被炸塌。随后，日军数千人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猛攻，多次攻入庄内，又被中国守军赶出城外。城门内外双方展开激烈的争夺战，国军一八六团的三个营牺牲殆尽。团长王震、营长姜常泰、高鸿立先后壮烈殉国。

    夜幕降临，一八三团奉命接防，全团官兵连夜冲进北门附近，在残垣断壁中重新构筑阵地。

    日军在北门外猛攻三天三夜，付出了三千多人伤亡的代价，才攻进庄内主要街道。国军一八三团全体阵亡，一八五、一八八团利用民房残壁、街垒与日军展开巷战。枪声震耳欲聋，子弹扑面横飞，手雷四下爆响，全城一片鼎沸。废墟瓦砾上铺满密密麻麻的弹壳，残垣败壁中摆满层层叠叠的死尸。守城国军寸土必争，死守不退，与敌人展开极为残酷的厮杀，目的是拖住日军，为外线部队完成反包围争取时间。

    3月28日，日军攻入台儿庄西北角，谋取西门，切断中国守军与庄外师部之间的联系。日军炮火猛烈，西门附近全被炸成瓦砾。师长池峰城亲临火线，指挥炮兵以强大的炮火压制敌人。激战竟日，西门的守军一个营全部战死，西门阵地失守。

    入夜，池峰城下令在警卫营中组织敢死队，务要夺回西门。六十名勇士挺身而出，营长仵德厚自报奋勇，担任敢死队队长。师部给每个队员配备冲锋枪一支，手雷十颗，大刀一把。池峰城集合敢死队员，慷慨陈词：“小日本侵我国土，杀我同胞，掠我财物，辱我姐妹。此仇不共戴天，岂能任其猖狂。”说话间，后勤处长带人抬来一筐银元，数坛美酒。池峰城当场宣布：“敢死队员每人赏大洋三十元。”队员们七嘴八舌，慷慨坦言：“师座，我辈忠心报国，要钱何用？”“师座，我们打仗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争取民族的生存，为了后辈儿孙不当亡国奴。”“小日本欺人太甚，我和他们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妈的，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他两个垫背的。”池峰城感动得热泪盈眶，命人用大碗给队员们斟上美酒。池峰城高擎酒碗，高声道：“弟兄们，英勇报国的时候到了。喝了这碗酒，夺回西门阵地。”言讫，一饮而尽。仵德厚捧着酒碗，率先起誓道：“三十一师无孬种，宁死不当亡国奴。”敢死队员们齐声高呼：“三十一师无孬种，宁死不当亡国奴。”队员们仰脖痛饮，甩掉酒碗，在仵德厚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冲向西门。

    一夫拼命，万人缩首。六十颗手雷相继飞进敌阵，炸开一条血路；六十只猛虎扑进西门，所向披靡；六十条冲锋枪沿路横扫，打得日军鬼哭狼嚎。西门内外的建筑物早已被炮火夷为平地，双方在一片废墟中激烈搏杀。敢死队冒烟突火，跃入敌群，横冲直撞，展开混战。手雷不断开花，敌人残肢乱飞；枪口喷吐火舌，日寇扑面倒地；大刀上下挥舞，鬼子脑袋搬家。日军负隅顽抗，冒死白刃搏击。敢死队员们前仆后继，愈战愈勇。有的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有的身受重伤，依然爬在血泊中开枪；有的拉响身上的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战至半夜，西门内外的二百多名日军被全部歼灭。后续部队快速跟进，重新夺回了阵地。西门无恙，而敢死队员却只剩下十一人生还，且个个身负重伤。后人有诗赞之曰：

    赤子报国，激情澎湃。浴火喋血，人生豪迈。凤凰涅槃，壮丽精彩。炎黄子孙，龙的气概。视死如归，彰显大爱。民族忠魂，千秋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