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回攻济南张网捕鱼夺锦州关门打狗（下）

    济南战役，历时八个昼夜，华东野战军以伤亡二万六千人为代价，共歼灭国民党军队十万四千余人，俘虏王耀武等高级将领二十三人，缴获各种炮八百余门，坦克、装甲车二十余辆，汽车二百三十八辆，枪支弹药堆积如山。开创了解放军攻克敌人坚城的先例，极大地振奋了解放区军民的情绪，动摇了国民党军队的信心。攻克济南，使华北、华东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津浦铁路、胶济铁路被解放军所控制。

    济南被克，在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和国际舆论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蒋介石闻讯怒气攻心，大口咳血。美国记者发表评论道：“自今而后，共产党将所向披靡，无坚不摧。”英国记者则嘲笑国民党部队，“是一堆豆腐渣”。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济南战役捷报传，国共较量转折点。老蒋闻讯吐血日，重点防御又破产。

    济南一战，折兵十万；对蒋介石来说，真是创深痛巨。他急忙召开高级军事会议，责备各将领：“现在我们大多数高级将领精神堕落，生活腐化，革命信心根本动摇，责任观念完全消失。”他要求各将领：“必须彻底反省，彻底检讨，振奋士气，起死回生。”何应钦在会上作军事报告，赤裸裸地公开了作战损耗数字：“两年来，各战区因战死、被俘、逃亡、失踪官兵，总计三百余万人；损失步枪一百万余支，轻重机枪七万挺，山炮野炮重炮共一千余门，迫击炮小炮共一万五千余门。”何应钦公布这些数字，是想说明蒋介石、陈诚等人要对战争的失败负责，也是对他们的泄愤。蒋介石听后气得满脸通红，暴跳如雷。次日，蒋介石在会上进行反击：“自对**作战两年来，军事上遭受了挫折，这是不容讳言的事实。但今天最重要的是同心同德，共济时艰，而不是互相埋怨，互相倾轧。”为了鼓舞士气，蒋介石大肆吹嘘道：“现在我们在军事上，海军、空军占绝对优势，陆军还有几百万人。在经济上，有九亿美元的基金，长江流域及南方各省物产丰富，粮食绝无问题，国民政府仍然非常强大，有众多的人力可以征调。现在需要的是大家一心一德，矢勤矢勇，努力剿匪，戡乱救国。”蒋介石的信口胡吹，在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应，各将领在讨论蒋介石的报告时，都强调本指挥单位非常困难，纷纷向国防部要人要物、要枪要炮、要钱要粮，会场上一片叫苦连天，争吵不休；直闹得国防部的官员左右为难，两头受气。

    会议在互相埋怨、互相指责中开了六天，制订了“收缩兵力，重点防御”的策略。在华北，蒋介石撤销了保定、张家口两个绥靖公署，建立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任命傅作义为总司令，统一指挥山西、河北、察哈尔、热河、绥远五省的军事。在东北，蒋介石任命卫立煌为剿匪总司令，主持东北九省的剿共事宜。在汉口，成立了华中剿匪总司令部，由白崇禧兼任总司令，统一指挥湖北、湖南、安徽、江西的军队。在华东成立了徐州剿匪总司令部，任命刘峙为总司令，主持山东、江苏、河南三省剿共事宜。

    当蒋介石全面收缩战线，部署重点固守之际，毛泽东以敏锐的目光密切关注着全国战局的变化，以惊人的胆略和非凡的气魄制订了大决战的计划，并把首战的地点选在东北。当是时，东北的国民党军队约五十五万人，但已经被分割在长春、沈阳、锦州三块互不相连的地区，补给困难，无法解救，是撤是守，举棋不定。而东北解放军则有一百多万人，装备优良，后方巩固，土改完成，民心拥戴，部队士气高昂。

    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对长春、沈阳、锦州三处孤立的敌军，先打何处，最为有利？毛泽东电告林彪，明确指出：“锦州是东北的大门，先打锦州可以造成关门打狗之势，长春、沈阳之敌将插翅难逃。”但是，林彪却认为东北解放军主力集中在北满，对南下打锦州顾虑重重。他复电中央军委，再三提议先打长春，毛泽东只好勉强表示同意。然而，东北野战军攻打长春的战役进行了半个多月，却未能攻克，反而打成了消耗战。林彪将战况电告中央军委，毛泽东迅速回电，要求东北野战军“对长春、沈阳之敌围而不打，将主力南下锦州、山海关、唐山一线。集中优势兵力打下锦州，并准备围点打援，歼灭可能由长春、沈阳增援之敌”。林彪接电后，和政委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反复研究，确定了“先打锦州，再打锦西”的计划，上报中央军委，并称：“锦州是敌薄弱而又要害之处，故沈阳之敌必大举增援，长春之敌亦必乘机撤退。故此次锦州战役，可能演变成全东北之大决战。”毛泽东接电后十分高兴，立即回电予以批准。于是，东北野战军除留下一部分兵力继续包围长春、沈阳外，其余主力部队星夜兼程，火速南下，直扑锦州。

    此时，国民党在东北的五十五万大军中，由卫立煌直接指挥的两个兵团约三十万人驻守在沈阳地区；由剿共副总司令郑洞国率领的一个兵团及保安部队约十万人驻守在长春；由副总司令范汉杰指挥的一个兵团及保安队约十五万人，防守从义县到山海关一线，主要兵力集中在锦州。三地的守军彼此孤立、互不联络；卫立煌、郑洞国、范汉杰之间矛盾重重，且与蒋介石因“撤与守”的问题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对解放军主力南下，奔袭锦州之战略意图毫无察觉。直到解放军包围义县，发起猛攻时，范汉杰才发觉情况不妙，急忙向蒋介石求援。蒋介石做梦也没有料到解放军置长春、沈阳于不顾，而长途奔袭打锦州。他深知锦州乃连接东北和关内的咽喉要道，锦州一旦失守，东北的五十多万人马将全军覆没。他立即命令卫立煌从沈阳出兵增援锦州，谁料卫立煌却拒绝执行命令。蒋介石急派参谋总长顾祝同飞赴沈阳，监督卫立煌执行援锦命令；卫立煌与顾祝同公开对抗，坚决拒绝执行。

    卫立煌深知林彪是一只“灵狐”，精于声东击西、围点打援之术。他一再向顾祝同解释：“老头子说我这是乌龟战术。不错，林彪是灵狐，我只能当乌龟。我心甘情愿当乌龟，得缩头处且缩头。”他手下的将领也都认为“乌龟战术”，最符合东北的实际。对于外围据点被吃掉，卫立煌很少派兵去救，整天忙于整顿军纪、补充兵力、修筑工事、加强守卫之类的事情。对蒋介石的命令、顾祝同的游说闭目塞听，无动于衷。

    蒋介石得到顾祝同的报告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火速飞到北平，调集了五个师的兵力，并决定放弃烟台，抽出第三十五军，经海运到葫芦岛登陆，组成东进兵团，由侯镜如指挥增援锦州。蒋介石又亲自飞赴沈阳，主持军事会议，并命令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取代卫立煌的指挥职务。他严令廖耀湘道：“此次沈阳军队直出辽西，以解锦州之围，完全交给你负责。如有贻误，亦唯你一人是问。”廖耀湘表示：“沈阳主力可先集中于新民、彰武地区，完成一切准备，俟锦州、葫芦岛两地军队会合后，再东西对进，夹击共军，才是完全之策。”蒋介石批准了廖耀湘的计划，但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

    战场局势突变，生性多疑的林彪忽然致电中央军委，要放弃攻打锦州，回头去打长春。毛泽东大怒，复电严词谴责，并明确指出：“打下锦州，则全局主动。放弃锦州不打，则全局被动。”罗荣桓得知林彪独断专行，擅自改变计划，要回头打长春的决定后，立即表示反对：“攻打锦州，是毛主席安排的一步妙棋，沈阳援敌尚未出动，关内援敌尚未到达。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速攻锦州，不可迟疑。”林彪道：“现在敌情变了。好比是我们只准备了一桌菜，却来了两桌客人，怎么吃？”罗荣桓斩钉截铁地道：“客人多，多加几双筷子就行了。为了打锦州，中央三令五申。毛主席前次批评我们‘心神不定，输得干干净净’。刚下了打锦州的决心，又突然改变，怎样向中央解释？现在几十万部队拉到了辽西，锦州外围已经肃清，部队斗志正旺，忽然不打了，战士们会怎么想？你考虑过没有？”林彪铁青着脸，他没想到平素温文尔雅的政委，今天竟然如此强硬。林彪转过身，突然问刘亚楼道：“参谋长，你的意见呢？”刘亚楼道：“我同意政委的意见，坚决打锦州。”在毛泽东的严词批评和罗荣桓的坚持下，林彪改变主意，又决定攻打锦州。

    10月14日，东北野战军向锦州发起总攻。一千二百多门大炮同时怒吼，密集的炮弹如同暴风骤雨，覆盖了整个锦州城区，国民党守军的阵地全变成了瓦砾。半天之内，范汉杰一连转移了三次指挥部，均被解放军的猛烈炮火所摧毁。炮火持续打击，全城烟火弥漫；守军东躲西藏，毫无还手之机；阵地七零八落，遍地死尸堆积。忽然之间军号凄厉，三十多万解放军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冲锋，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全城，迅速分区切割，四面围歼。枪炮声不绝于耳，喊杀声此起彼伏。解放军沿街快速推进，国民党军早已被炮火轰得晕头转向，无心恋战，在“缴枪不杀”的吼声中，纷纷扔掉武器，举手投降。此役，原定需要打六天的战斗，仅用了三十一个小时便告结束。诚所谓猛如雷霆，快似闪电；其取胜之速，实属罕见。

    东北剿匪副总司令范汉杰被活捉后，连连感叹道：“妙棋，妙棋。放的长春、沈阳不打，千里奔袭打锦州。非雄才大略之人，不会有如此高明的谋略。锦州好比一根扁担，一头挑着东北，一头挑着华北；现在扁担断了，两头也就全完蛋了。”这正是：

    辽沈战役斗兵韬，先夺锦州出妙招。关门打狗真奇谋，蒋军插翅也难逃。

    锦州被克，全局震动，困守长春的国民党军队眼见突围无望，军心彻底动摇。长期潜伏在长春的中共地下党员乘势而起，秘密策反。国民党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举行起义，新七军军长李鸿率部投诚。郑洞国成了孤家寡人，走投无路，只好带领残部放下武器。长春不战而克，和平解放。锦州一战之威，大见成效；也使林彪对毛泽东的深谋远虑佩服有加。

    此时，从沈阳西出后徘徊于新民、彰武地区的廖耀湘兵团尚有十万之众。蒋介石严词电令廖耀湘：“向黑山、大虎山攻击前进，务要收复锦州。”廖耀湘极不高兴，满腹牢骚地道：“老头子真是瞎指挥，锦州方向共军重兵云集，收复锦州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没有执行蒋介石的命令，而是指挥部队反其道而行之，向营口方向撤退，企图占领营口，从海上逃跑。

    林彪、罗荣桓识破了廖耀湘的诡计，制订了“拦住先头，拖住后尾，夹击中间，分割包围”的战术，指挥攻锦大军迅速回师，其他各路大军快速追歼，约五十万大军昼夜奔袭，将廖耀湘兵团合围在辽西平原上，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廖耀湘兵团是蒋介石最精锐的王牌部队，由全副美式装备的新一军和新六军组成，其战斗力不能说不强。但是，包围圈内辽河、蒲河纵横交错，使其坦克、重炮全成了累赘。解放军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以手榴弹和轻武器相配合，实行快速穿插，把廖耀湘兵团迅速切割成数块，整个战场枪声激烈，一片混乱。

    入夜，一个营的解放军误打误撞，摸进了胡家窝棚；忽见一户大院中天线林立，电台“滴滴答答”响成一片，估计是敌人的某个指挥部。于是，营长命令战士一起仍手榴弹；大家一齐出手，手榴弹如同冰雹般飞进大院；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将廖耀湘的总指挥部炸成了一锅粥。廖耀湘侥幸躲过一劫，但手下的几十名高官、参谋全被炸死，数架电台也全被炸毁，廖耀湘的指挥系统全部瘫痪。真是邪了门，一个晚上，廖耀湘手下两个军的指挥所也被打得稀巴烂。

    这下热闹了，国民党的军队全部乱了套；官顾不上兵，兵找不到官，大兵团作战演变成了小股部队之间的混战。不仅如此，包围与突击，穿插与堵截，追击与逃跑，由于战术动作变化太快，解放军的建制也全乱了套，分解成了师、团、营、连的独立作战。国共双方的六十万大军在辽西走廊上搅成了一团乱麻，彼此缠绕，近身搏杀，打得难解难分。

    望着硝烟翻滚、一片鼎沸的战场，参谋长刘亚楼建议道：“林总，现在战场混乱不堪，像个立体滚筒，全挤到一堆了，不如来个大胆穿插，全面渗透，以乱治乱，乱而取之。”林彪道：“告诉部队，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哪里枪声密集就往哪里冲。纵队不要去找师，师不要去找团，大家都去找廖耀湘。活捉廖耀湘，就是胜利。”罗荣桓道：“不要怕乱。我们的战士有打游击战的经验，善于近战、夜战、混战；越乱越好，可以做到乱中取胜。”命令发出，辽西平原沸反盈天，吼声震地，枪炮轰鸣，弹雨泼洒，血染黑土，尸陈黄沙。空前混乱的大战，打得没有章法，没有秩序，只有“活捉廖耀湘，活捉廖耀湘”的口号声响彻云霄，久久回荡。经过两天一夜的激战，廖耀湘兵团的十余万人马全部被歼。廖耀湘脱下军装，企图化装逃跑，还没跑出半里地，就被几支枪口顶住脑袋，当场活捉。

    廖耀湘兵败被擒，对解放军的战术十分恼火。他不敢向林彪撒野，却向刘亚楼乱发脾气。战罢，奉林彪、罗荣桓之命，刘亚楼设宴招待被俘的国民党将领。廖耀湘气呼呼地质问道：“你们共军打得是什么仗？根本不懂战役，也不讲究战术。如不相信，请转告林彪将军，我们把部队摆开，重新打。”刘亚楼道：“不是我们不讲究战术，而是你看不懂我们的战术。我们以能打胜仗为原则，以消灭敌人为目的。事实证明，我们的战术是最有效的。”廖耀湘恼羞成怒，抓起酒杯，朝桌子上摔得粉碎，大吼道：“像你这样的‘洋八路’有几个，都是些‘土八路’，完全是用巫术来打仗。”刘亚楼大怒，厉声训斥道：“别忘了身份，你现在是俘虏。你不要以为自己上过美国的军校，就了不起了；又有美械装备，就天下无敌了。这些挽救不了你们必然灭亡的命运。告诉你，蒋介石**反人民，是注定要失败的，你不过是他的殉葬品而已。”忽如五雷轰顶，廖耀湘颓然坐下。刘亚楼继续教训道：“一个民心丧尽、气数已尽的政权，即使拥有再多的精兵良将，也终将回天无力，必然灭亡。”饭后，刘亚楼向林彪、罗荣桓讲了宴会风波；罗荣桓乐得哈哈大笑，林彪付之一哂：“他廖耀湘既懂战役，又懂战术，为什么打了败仗？为什么当了俘虏？”

    11月1日，解放军向沈阳发起总攻，守城的司令官周福成宣布投降，仅仅一天之内，守军十三万人被解除武装，沈阳宣告解放。2日，解放军攻克营口，歼敌一万四千余人。9日，收复了锦西和葫芦岛。

    至此，历时五十二天的辽沈战役胜利结束，解放军伤亡近七万人，消灭了国民党五十五万大军，东北全境解放。

    毛泽东闻讯，立即致电祝贺。林彪一反往日孤僻冷漠的性格，变得热情洋溢，笑容满面。在沈阳的一家饭店里摆下酒席，与罗荣桓、刘亚楼一起招待各纵队司令员、政委，共同庆祝胜利。

    蒋介石闻讯，怒气填胸，半晌无语，憋得面红耳赤，“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继而狂咳不止；直咳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这才是：败讯传来怒火旺，气炸肝胆吐血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