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回李宗仁幻想破灭解放军横渡长江(上)
话说蒋介石回到老家溪口,他自知在大陆气数已尽,此次归乡也许是最后一次,因而心情黯淡。恰逢新春佳节,蒋介石与亲属相见之后,命人请来戏班子,在蒋家祠堂演出,昼夜笙簧盈耳,有意制造欢乐气氛。同时,他连日设宴,招待族中父老,强作笑颜,竭力装出一副对前途充满信心的样子。随后,他便每日带着儿子、儿媳、孙儿、孙女等,携杖遍游溪口的名胜古迹。
过了春节,蒋介石虔心斋戒三日,专程赶到溪口武山庙祈神求签。他走进大殿,恭恭敬敬地点起香烛,倒身下拜,给菩萨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摇动签筒,立时从签筒中跳出一根竹签。侍卫长王世和连忙拾起竹签,递给蒋介石。蒋介石一看,顿时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原来,那签上写着:“大意失荆州,关公走麦城。”还附有四句解语道:“求名不遂,出师不利,灾病不除,破财失意。”王世和在旁边看了,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示意庙祝——庙中管理香火的道人——另换一签。
庙祝见蒋介石和王世和脸色不好,急忙又取了一签递上。王世和顾不上看一眼,便急忙递给蒋介石。蒋介石看后顿时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只见签上写着:“困居长坂坡,失陷落凤坡。”后面附的四句解语为:“出师不利,求官不得,丧妻失偶,早寻归路。”这支签对蒋介石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惊魂摄魄。身旁的王世和看了,吓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总裁,再……,再抽一签吧。凑……,凑个三数。”
庙祝递上签筒,蒋介石一脸虔诚,默默祷告一番,捧起签筒轻轻摇动,须臾间,又一支竹签落地,蒋介石弯腰,亲手捡起,注目细看,直惊得双手发抖,浑身乱颤——那签上写的是:“刘先主遗诏托孤,降孙皓三分归一。”蒋介石正为国民政府大厦将倾而忧心如焚,见第三支签的内容更为凶险,还没看完,便双眼一黑,两腿一软,瘫坐在地。王世和急忙招呼众侍卫上前搀扶,把蒋介石抬回家中。
蒋介石病了,但却无法安心静养;依然是废寝忘食,昼夜忙碌。从表面上看,他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仿佛超脱于红尘之外,隐身于山水之间;实际上是从台前走到了幕后,暗中指挥着国民党的一切行动。早在隐退之前,蒋介石预感到大局不妙,就派人在溪口架设了七台无线电收发报机、十条电话专线。回到家乡后,他安排在南京、上海、广州等地的亲信,将收集到的各种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到溪口。蒋介石则以国民党总裁的身份不断地发号施令,并通过他的亲信,遥控着国民党的乱局,也监视着李宗仁的一举一动。
再说李宗仁代理总统后,面对国民党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虽然心情惨淡,却不得不强自振作,竭力挽救。他一口气向行政院发出了七项指令:把全国剿匪总司令部改为军政长官公署;取消全国戒严令;裁撤戡乱建国总队;释放政治犯;解除报章杂志禁令;撤销特种刑事法庭;停止特务活动。不料,他的命令根本就没人执行,行政院长孙科借口“南京已处在共军远程大炮的威胁之下,政府必须迁往广州办公”。孙科说到做到,立即下令政府各机关南迁广州。半月之间,行政院各部门人去楼空,仅留下一两个小职员看门。行政院下属的中央银行南京分行的所有现金也被统统搬走。
2月5日,行政院长孙科宣布:“政府开始正式在广州办公。”南京的李宗仁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陷入了极大地困境之中。正在烦恼之际,南京卫戍司令张耀明又找上门来,要求立即拨付十万银元,给卫戍部队的弟兄们发饷。李宗仁手无分文,只能好言相劝,请求弟兄们暂且忍耐。张耀明道:“我手下仅剩一万弟兄了,再不发饷,恐怕就跑光了。”李宗仁万般无奈,只好实话实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我这个代总统也是徒有其名,真正的后台老板在溪口。”正说着,白崇禧从武汉打来电话,称:“老蒋从背后捣鬼,把长江防线的军队抽调了三十万南撤,准备分批空运到台湾。”李宗仁急道:“还剩下多少守军?”白崇禧沮丧地道:“千里长江防线,仅剩下二十万人马。我的武汉防区仅剩下桂系的十二万兵力。可共军现在拥有三百二十万兵力,单是长江北岸就陈列了一百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伺机南渡。局势危如累卵,望李公尽快派人与中共谈判。”李宗仁道:“不要太悲观嘛。我们还有海军和空军。”白崇禧叹道:“海军和空军只听老蒋的,你我能指挥动吗?”李宗仁放下电话,对身边的张耀明道:“你听明白了?我只是一个光杆总统,没权、没钱、没兵。南京的卫戍部队,你看着办吧。死马权当活马医,能拖一天算一天。”
送走张耀明,李宗仁立即发电报给兰州,急调张治中火速飞回南京,担任和谈代表。又急忙与白崇禧、张群、吴忠信等人商议,决定成立谈判小组,务要阻止共军过江,力争达到与中共“划江而治”之目的。
次日,李宗仁飞抵广州,就和谈代表小组的人选问题与孙科协商,并要求行政院重新回迁南京。孙科坚决反对回迁南京,二人大吵一场。孙科当即致电溪口,向蒋介石提出辞职。蒋介石顺水推舟,批准其辞呈,马上任命何应钦为行政院院长。行政院长本应是经过国会选举产生,依法由总统宣布任命;蒋介石却一脚踢开国会和李宗仁,以一名“退隐者”的身份直接任命。蒋介石视法律如同儿戏,视国会如同玩偶,视李宗仁如同废物,其唯我独尊、专横霸道之神态,与封建皇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宗仁被蒋介石玩弄于股掌之上,窝了一肚子怨气,飞回南京,左思右想,国民党的生死姑且可以不论,然桂系实力却不能不保存。为桂系的存亡计,必须先摸一下中共的和谈底线。他立刻动员老友刘仲容,要其以桂系特使的身份,去北平与中共秘密接触,借以试探虚实。刘仲容是个两栖式的人物,曾多次奔走于国共两党高层之间,进行秘密沟通。临行时,刘仲容问道:“李总统要划江而治,毛泽东如果不答应,又该怎么办?”李宗仁道:“是否答应,那是他的事,你必须坚持不让。”
刘仲容以总统特使的身份秘密过江,潜往北平,在双清别墅见到了毛泽东。寒暄过后,话入正题。毛泽东问道:“李宗仁、白崇禧愿意和谈,值得欢迎。但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步蒋介石之后尘,利用谈判备战,玩弄缓兵之计?”刘仲容道:“蒋桂结怨长久且深,大有不共戴天之势。李总统和白总司令既担心蒋氏卷土重来,又怕与中共再战,损兵折将。为保住桂系一点血本,保住现有地位,权衡再三,谋求停战共处。”毛泽东笑道:“共处必须以我方提出的八项条件为基础。他们能全部接受吗?”刘仲容道:“南京方面主张以长江为界,划江而治,与中共和平共处。”毛泽东收敛笑容,严肃地道:“这是李宗仁、白崇禧的如意算盘。划江而治无异于分裂中国,会成为千古罪人。”刘仲容道:“李总统和白总司令估计,你们能用于渡江的部队不过六十万,长江自古号称天险,加上陆海空立体防御,就凭你们的木船能过得了江吗?”毛泽东自信地道:“我们共产党人,是由星星之火而成燎原之势,关键在于得人心。我们从辽沈战场打起,一路势如破竹,横扫半个中国。现在百万大军饮马长江北岸;区区几架飞机、军舰,焉能阻挡,还不是螳臂挡车?”刘仲容央求道:“请毛先生宽大为怀,网开一面,给我个面子,我回南京也好有个交代。”毛泽东拒绝道:“刘先生可谓用心良苦,你的话已经捎到了。你回去告诉李宗仁、白崇禧:划江而治就是千古罪人,统一中国势在必行。我军必须过江,完成统一中国之大业。”刘仲容一脸苦笑,连夜动身,返回南京复命。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划江而治如梦幻,分邦裂土求残喘。中华一统雄心定,更显伟人宏谟远。
李宗仁听完刘仲容的回报,知道难以挽回,立即致电毛泽东,称:“政府业已承认,愿以中共所提的八项条件作为和谈基础。”并要中共迅速指定和谈代表与谈判地点。李宗仁的行动立即被特务密报给蒋介石,蒋介石表示反对:“李宗仁以毛泽东的八项条件为和谈基础,简直等于投降。”只此一言,让南京的谈判小组左右为难。
3月1日,李宗仁和谈判小组的成员反复磋商后,决定派张治中去溪口,与蒋介石协商。两天后,张治中抵达溪口,就和谈问题向蒋介石讲了南京方面的意见:“中共所提八项的第一条,我们是不能接受的。关于军队改编一项,我们认为应先决定全国数额,然后研究双方军队所保持的比例,各自编成。”蒋介石道:“这两条甚好,其他条款怎么谈呢?”张治中道:“我们希望能够确保长江以南若干省份的完整,由国民党领导,东北、华北各地由共产党领导。必要时可让步到湖南、江西、安徽、江苏四省以及汉口、南京、上海三市,由国共双方联合管理。”蒋介石道:“划江而治,这是李宗仁的一厢情愿。毛泽东不是傻子,绝不会答应的。”张治中察颜观色,连忙表示道:“此次和谈,责任重大。我不想参加。”蒋介石道:“不参加也好。像我一样,归隐田园,逍遥山林,不问政事,一身轻松。”话音刚落,新任行政院长何应钦打来电话,向蒋介石请示道:“政府已确定张治中、黄绍竑、邵力子、章士钊、李蒸、刘斐等六人为和谈代表,张治中为团长。特请总裁训示。”蒋介石立即表示赞同,转身向张治中道:“政府已确定你为和谈代表团团长,此事与我无关。你好自为之。”
一周后,张治中返回南京,带回了蒋介石给李宗仁的一封信,称:“我个人对于政治绝无意过问,希望李代总统彻底领导。对于和平方案,我并无异议。”李宗仁看完来信,鄙夷地道:“好一个‘无意过问’,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话也只有他姓蒋的能说得出来。”事实上,李宗仁根本就不知道,他身边的秘书、侍卫中有不少人是蒋介石安插的特务、密探;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时有人向蒋介石密报。蒋介石对李宗仁的行踪了如指掌,而李宗仁却始终被蒙在鼓里。真是不幸之至,悲哀之甚。
3月26日,中共方面通过新华社广播,发表了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的和谈代表团,并通知南京政府于4月1日派代表团去北京谈判。双方谈判的基础是毛泽东主席提出的八项条件。中共的谈判代表成员还有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聂荣臻。
蒋介石从收音机中听了此信,立即打电话给上海的汤恩伯,明确指示道:“李宗仁要派代表过江谈判,这无异于对**投降。你立即部署,南京外围只留少量兵力,主要兵力全部撤到上海,要确保上海,最少固守六个月。另外,上海各大银行的黄金、银元、美钞,要全部抢运到台湾,不得迟误。”放下电话,他又对蒋经国道:“南京就让他李宗仁去守,上海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你马上去舟山群岛,督促扩建舟山机场;必要时,把上海的精锐部队空运到台湾。准备放弃大陆,全力经营台湾。此事十万火急,还要高度保密。你马上去办。”蒋经国答应一声,匆忙出门,飞赴舟山群岛。
三日后,张治中和屈武再次飞抵溪口,向蒋介石汇报南京方面准备的和谈大纲;蒋介石无意和谈,对他俩的到来兴趣不大。听完汇报草案,蒋介石神情冷漠地道:“我没有什么意见。我已经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政事了。我现在最喜欢听的是渔樵耕读、花鸟虫鱼之类的话题。”张治中碰了一鼻子灰,怀着沮丧的心情又返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