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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罗司药说家乡的境况时,流泪了 何副主任作动员用的例子,是笑话(上)
    天边的云,红得像火。

    微风,仍在竭力驱赶着太阳的余热。

    田戈背着背包,手提着装有脸盆、书本和水果的网兜,随着人群走出火车站的剪票口,继续向前走。他边走边在心里叹道:“人,就是怪!学习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慢;回来了,才感到时间过得快。三个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像是昨天去今天回来一样。”叹罢,脑海里呈现出在放映员学习班学习的一些情景。

    ――放映员学习班教室(某地“五七”干校一间平房)。

    讲桌上,放着一盒粉笔、一本书、一个茶缸。墙上黑板上写的字是:电影的起源与原理。

    教员扫视了学员们一眼,用带着明显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今天,由我讲第一课,电影的起源与原理。在没有讲课之前,我先提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电影是谁发明的?知道答案的,可以举手。”

    田戈看了四周没有一个人举手,暗自在心里说:“别说我不知道答案,即使我知道,也不能举手。”

    “既然没有人知道答案,那我就来解答这个问题。电影的发明,是为了裁判一次打赌。1872年的一天,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个酒店里,有个名叫斯坦福的人与名叫科恩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斯坦福认为,奔跑的马在跃起的瞬间四蹄是腾空的。科恩却认为,马奔跑时始终有一蹄着地。争执的结果,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采取了美国人惯用的方式打赌来解决。他们请来一位驯马好手来做裁决,然而,这位裁判员也难以断定谁是谁非。这很正常,因为单凭人的眼睛确实难以看清快速奔跑的马蹄是如何运动的。裁判的好友,英国摄影师麦布里奇知道了这件事后,表示可由他来试一试。他在跑道的一边安置了24架照相机,排成一行,相机镜头都对准跑道;在跑道的另一边,他打了24个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系上一根细绳,这些细绳横穿跑道,分别系到对面每架照相机的快门上。”教员看了学员们一眼,津津有味地接着说:

    “一切准备就绪后,麦布里奇牵来了一匹骏马,让它从跑道一端飞奔到另一端。当跑马经过这一区域时,依次把24根引线绊断,24架照相机的快门也就依次被拉动而拍下了24张照片。麦布里奇把这些照片按先后顺序剪接起来。每相邻的两张照片动作差别很小,它们组成了一条连贯的照片带。裁判根据这组照片,终于看出马在奔跑时总有一蹄着地,不会四蹄腾空,从而判定科恩赢了。因此,可以说,麦布里奇的发明,就是电影的起源。”

    田戈放下笔,看了教员一眼,心想:“他用讲故事来讲电影的起源,倒是一个好方法。”

    “第二个问题,电影,用的是什么原理?知道答案的,可以举手。”

    此时,田戈的耳朵有点痒,不由自主地抬手挠痒。

    教员以为田戈要回答问题,于是指着田戈说:“好,你回答。”

    田戈犹豫了一下,站起后咬了一下嘴唇。“电影,借助了照相、化学、光学、机械学、电子学等多门学科的知识和原理。电影最重要的原理是‘视觉暂留’。”

    教员点着头“嗯”了一声,“你到电影组多长时间?”

    田戈不假思索:“一个月零五天。”

    教员:“你看过《放映机知识》这本书?”

    田戈:“初步看了前三章。”

    教员:“你学会放映了吗?”

    田戈:“只会简单的操作。”

    此时,田戈看见有几个学员给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教员“哦”了一声,接着说:“你虽然到电影组的时间早一些,但接触的还仅仅是皮毛,应当加倍努力。明白吗?”

    田戈挺着胸膛:“明白!”

    “下面,我接着讲课。”教员看了看讲桌上的教案,“中国电影诞生于1905年,历经了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革命战争时期,新中国建设时期,经历了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传统到现代的技术变革进程。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中国电影都留下了优秀的作品……”

    ――厕所旁边的一棵泡桐树下。

    田戈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小方凳上,微闭着眼睛背道:“功率放大器的原理,就是利用三极管的电流控制作用,或场效应管的电压控制作用,将电源的功率转换为按照输入信号变化的电流。”

    田戈停住背书,脸上现出难受的神色。他把书放在凳子上,捂着肚子向厠所走去。

    过了一会儿,田戈从厕所里出来,走到凳子旁边,弯腰拿起书,坐在凳子想了想,小声背道:“因为声音是不同振幅和不同频率的波,即交流信号电流,三极管的集电极电流永远是基极电流的β倍,β是三极管的交流放大倍数,应用这一点,若将小信号注入基极,则集电极流过的电流会等于基极电流的β倍,然后将这个信号用隔直电容隔离出来,就得到了电流(或电压)是原先的β倍的大信号,这现象成为三极管的放大作用。经过不断的电流及电压放大,就完成了功率放大。”

    这时,学员向俊杰走到离田戈约三米远处叫了声“田戈”,边走边说:“你又拉了几次啦?”

    田戈苦笑着说:“三次。”

    向俊杰在田戈面前停住脚步,关切地说:“你从开始拉稀到现在,好像已经有七天了吧?”

    田戈咧嘴摇了摇头,“今天是第八天了。唉!难怪有人说我是赛拉西(稀)国王,如果我再继续拉下去,那就比‘赛拉西’国王还赛拉西(稀)啦!”

    “田戈,我非常敬佩你这种精神。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当去住院,不要再这样硬撑着了。”

    田戈感激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好意”,接着说:“马上就要进行结业考试了,我如果不参加考试,就没有成绩,回到团里就没法交差了。交不了差,被退回到连队去,那就太不划算啦!”

    向俊杰说了句“这倒也是”,皱着眉头说:“我倒是真心祝愿你早日痊愈。不过,我担心你如果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从眼前的情况看,我还能撑得下去。另外,俗话说:单方能够治大病。我已经让卫生员训练队的一位老乡,给我找治痢疾的单方,估计最迟今天中午就能把草药送给我,我试一试再说吧。”

    “好吧,你自己看着办,我回寝室复习去了。”

    “你去吧,谢谢你的关心!”

    “你不用客气,你在学习方面也没少帮助我嘛!”向俊杰说罢,转身离开了。

    田戈拿起书刚看了一会儿,在卫生员训练队学习的老乡――余庆忠,拿着一大把辣蓼边走边说:“田戈,你好一些了吗?”

    “还是那样,从早晨到现在已经拉了三次啦!”

    余庆忠晃着手中的辣蓼说:“你知道这是啥吗?”

    “我知道,这是辣蓼。”

    “根据你的症状,我给你选的是用辣蓼治痢疾的单方:用干叶100到150克,水煎,4到6小时服1次,一日总量为200到300克。这是鲜叶,得加倍。你先试一下,如果效果不明显,我再想办法,怎么样?”

    “好的,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在家靠父母,在外靠老乡、靠朋友嘛!你得多休息,别太用功了,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

    “谢谢,你慢走。”

    田戈看着余庆忠的身影,在心里叹道:“老乡,就是不一样啊!”

    ――放映员学习班教室。

    黑板上方的墙壁上贴的红纸白字是:军放映员学习班结业典礼。

    设在讲台上的主席台,摆着两张铺着军毯的桌子。军文化处余处长,坐在中间位置;军文化处常干事、军电影队游队长,分别坐在余处长的左右。

    四位教员,坐在第一排。二十位学员,分别坐在二、三、四排。田戈坐在第三排的第一位。

    游队长看着纸上的议程说:“第二项议程,宣布放映员学习班个人综合成绩的前三名名单,请军文化处常干事宣布。”

    常干事干咳了一声,看着纸念道:“综合成绩前三名名单,第一名,苏文彬;第二名,田戈;第三名,黄宏伟。请大家鼓掌祝贺!”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游队长:“第三项议程,给个人综合成绩的前三名,颁发奖品。请军文化处余处长颁发,领奖者到台前来。

    一辆小车的鸣笛声,打断了田戈的回忆。他看了小车一眼,朝着小车出来的大门快步走去。

    田戈站在大门口,看着与三个月前截然不同的景物――哨亭没有了,大门左边挂着一个长条形木牌,牌子上写的字是“习武县革命委员会招待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原来定的是过了国庆节搬进新营房,难道提前啦?!”

    此时,一位中年人走到田戈身边叫了句“同志”,接着说:“你来住招待所,怎么还自带行李?”

    “我不是来住招待所的,我出差刚回来,以为团部还在这儿,就到这儿来了。”

    “你们团部已经搬走一个多月啦!你知不知道新团部在哪儿,如果不知道,我告诉你。”

    “我知道。谢谢!”田戈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团部大院。

    田戈在团部大门前停住脚步,仔细观看眼前的景物――大门高约五米,宽约八米;门左边的哨亭,跟小房子一样大,外面刷的是草绿色油漆。门左边墙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门右边墙上写着“严格训练,准备打仗”,每个字像人一样大。一条宽约五米的柏油路,把一个大操场一分为二。他走进大门,只见左边是一片平房,并且独自成院。右边是一座大礼堂,礼堂正面顶上的五角星,还没有涂红漆。正前方有一个比大门要小得多的小门,两边的房子全有屋顶。

    田戈看着大礼堂,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太气派啦”,边走边接着说:“看样子,机关的住房,应当在前边的小院内。”

    快到小院门口时,田戈看见杨得贵从里面往外走,于是高兴地喊道:“杨老兵!”

    杨得贵边走边说:“小田,你回来了!”

    田戈给杨得贵敬了一个礼,“杨老兵,你好!我下了火车,到了老团部后,听人说团部搬到了新营房,就过来了。”

    杨得贵“哦”了一声,从田戈手中接过网兜,又要拿田戈的背包。

    “只有几步路了,还是我背吧。”田戈推开杨得贵的手说:“我们电影组在哪儿?”

    “在大礼堂。”杨得贵边走边接着说:“电影组在大礼堂的前厅,共有四间屋。楼下的两间屋,一间放平时放映用的设备,另一间是组长的住室。楼上有两间屋,一间是广播室,一间是仓库。仓库比较大,里面陈放闲置不用的东西。仓库外面铺两张床,一张是留给你的,另一张是我的。组长前天探家走了,今天晚上没电影。”

    “哦,杨老兵,这一阵子电影多不多?”

    “跟以前差不多。”

    “组长一走,你就得多辛苦了。”

    “你这一回来,我就轻松多了。小田,你在培训班学习,学得怎么样?”

    “还说得过去。如果不是临近考试时得了痢疾,也许成绩会更好一些。”

    “哦,你病得重不重?”

    “有点儿重,总共拉了十天,最多的那一天拉了八次。”

    “你是怎么得的病?”

    “也许是喝凉水喝的。”

    “哦,快要开饭了,你先把东西放在机器房里,我去放广播,你去打饭,回来换我。要不要得?”

    “行。”

    上完台阶,进了大门,往右走了几步,杨得贵在机器房门前停住脚步,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看着田戈说:“你进去放东西,我到广播室去。上了二楼,左边第一个门,就是广播室!”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电影组仓库外屋。晚饭后。

    田戈铺好床铺,收拾好东西,在床头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右肘撑在桌子上看着墙壁叹道:“我总算回到家啦!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啊!”

    杨得贵走进屋里对田戈说:“小田,你没有出去会会老乡?”

    “我刚回来,想好好的歇一会儿。”田戈拿起事先准备的两个苹果和在学习班的结业档案袋,走到杨得贵的身旁说:“杨老兵,这是我在电影培训班附近的果园里买的苹果,请你尝尝;这是我的学习结业档案,请你过目。”

    杨得贵接过苹果时说了句“谢谢”,接着接过档案袋,拿出里面的结业鉴定表看了一会儿,高兴地说:“嗯,综合成绩名列第二,非常不错!明天上午,我跟你一块找闫股长汇报。噢,对了,这里有你两封信。我本想给你转到培训班去,但一想你快要回来了,就没有给你转了。”

    田戈说了句“你想得对”,接过信封一看,一封是木伟珍寄的信,另一封是艾玉兰寄的信。他走到自己桌子后边坐在椅子上,撕开信封,掏出信,展开信纸,开始看信。看着,看着,他仿佛听到木伟珍的声音:

    “我高中毕业后,在家里待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和几位同学一起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放到北大桥公社‘五七’农场了。农场的条件还可以,干活也不太累,比单独一个人到农村插队好一些。”

    田戈把木伟珍的信装进信封里,拿起艾玉兰寄的信,撕开信封,掏出信,展开信纸,看信中的内容。看了一会儿,他小声念道:“我在一个单位干了一段临时工,通过父母的努力,现在已是‘纺织机械厂’的一名工人了。作为工人阶级中的一员,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另外,我觉得你作为一名毛主席的解放军战士,不跟崔树萍好,表明你的无产阶级立场非常坚定,在大是大非面前的抉择非常正确。希望你干一行爱一行,努力钻研放映技术,做一个优秀的毛泽东思想宣传员。”

    田戈看着信中的内容,回忆着与艾玉兰一块儿到校外河湾边游玩的情景。

    此时,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田戈正想起来去开门,一见杨得贵正在向门前走,于是坐了下去。

    杨得贵:“老罗,你啥时候回来的?”

    罗司药:“晚饭前才到。吃了饭,简单安排了一下,就过来告诉你。”

    田戈一看来的都是杨得贵的老乡――军马所的罗司药、通信连的孙技师、高机连的李排长,便拿了三个苹果走了过去。

    田戈把苹果放在杨得贵的桌子上,微笑着说:“三位领导,请吃苹果。”

    罗司药、孙技师、李排长同时说道:“谢谢小田!”

    田戈说了句“不用谢”,回自己的桌子旁,把信塞进抽屉里,随手拿出一本书装着看书的样子,心里面却在考虑怎样给木伟珍、艾玉兰回信。

    杨得贵:“婆娘来了没得?”

    罗司药:“我本来不想带她来,可她硬是要跟着来,现在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孙技师:“来了也好,听说家乡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她又怀了孕,到部队来比在家里强得多嘛!”

    李排长:“家乡还是那个样子?”

    罗司药叹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泪。“野菜、树叶已让人吃得差不多了,有的地方已经有人吃‘观音土’了。粮票,卖到了五、六角钱一斤。”

    杨得贵:“我们家给你讲了啥子没得?”

    “你老汉让我跟你讲,想办法弄些粮票寄回去。如果你想今年结婚,最好在部队结。别的啥也没讲。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村子里还有不少人正在往外面走。”罗司药小声说完话,往田戈那边挤了挤眼。

    “不要紧,他虽然年龄小,但心眼很好,绝对不会说出去。”杨得贵小声说。

    田戈听见了杨得贵说的话,知道有人对自己不放心,想出去回避一下,又觉得此时出去不合适,只好依旧保持着双手托腮、两眼盯着书本的姿势。

    这时,孙技师说:“咱们到罗司药的屋里去吧,一则看看他婆娘,二则看看还需要啥子东西,帮助想想办法。”

    孙技师的话音一落,四个人立即站了起来,杨得贵跟田戈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其余三人跟田戈点了点头,便一起离开了。

    田戈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书,找出夹在书中平时结余的粮票,点了一下,一共十五斤,心想:“这是我平时结余的粮票,到时候交给杨老兵。”他放好粮票,拿出信纸、钢笔,看着信纸在心里说:“给木伟珍写信,先写没有及时回信的原因,接着介绍我在军放映员培训班学习的主要情况,而后写一些安慰、鼓励她的话。给艾玉兰写信,前边与给木伟珍写的内容一样,后边写知道她成为工人阶级一员后的心情和感慨,最后根据艾玉兰信中回忆的事情,写一首诗。”

    过了一会儿,田戈舔了一下嘴唇,看着诗小声念道:

    你没忘记那道湾,

    清清的流水小小的船。

    我边划桨边唱歌,

    你先采菱角后摘莲,

    气得鸟盘旋。

    我也没忘那道湾,

    火红的太阳金色的天。

    我折芦杆做口笛,

    你举荷叶当花伞,

    乐得心底甜。

    都没忘记那道湾,

    都不觉得往事远,

    同窗情谊最珍贵,

    再久也能记得全,

    怎会忘少年?

    田戈折好信,装进信封,贴好邮票,扭头看了看杨得贵桌子上的闹钟,站起来走到杨得贵的桌子边,拿起闹钟,上了上劲,而后回到床边把闹钟放在枕头旁,一面摊开被子一边自言自语:“我得早点儿休息,从明天早晨开始,把放广播的工作接过来!”

    电影组机器房内。上午。

    窗外:天空中涌动着一片片乌云。楼外柏油路上的积水,泛着银色的波纹。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有的借着风力,穿过窗子上的缝隙落在屋里的地上。

    房内:田戈一面架着机器一面在心里说:“杨老兵吃了早饭,又到罗司药那里去了。贺老兵说他给组织股长修收音机,让我来保养机器,真是太好啦!我利用保养机器的机会,既可以把机器全面熟悉一遍,又有利于干好下一步的工作。如果我一上阵就出了问题,那才丢人现眼呢!”

    田戈架好机器,用擦机布把1号、2号两部放映机从里到外分别擦了一遍,给该加油的地方全部加了油,才拿出试机片,往1号机的片盒里装。

    他装好影片,仔细检查了一遍,准备扭转电源开关时,忽然听到“咚、咚、咚”地敲门声,于是停住扭转电源开关,向房门走去。

    “田戈,”董正友高兴地看着田戈说:“你一回来就开始忙活啦!”

    “正友。你好!来,进屋里再说。”田戈待董正友进到屋里,关上门,边走边说:“我早晨打菜时,看见你在伙房里面,没法跟你说话,你是啥时候调来的?”

    “我已经调来两个多月了。”

    “这里怎么样?”

    “比连队强多了!”董正友咧嘴笑了笑,“开始,我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后来听股长一说,才知道是你推荐我到管理股炊事班的。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所以一刷完锅,就赶紧来看你。”

    “我们能够认识,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要是不当兵,你我在大街上碰头,也不一定能认识呢!”

    田戈打开电源变压器开关,调好电压,开始试机。董正友坐在旁边的箱子上,看白墙上的“小电影”。

    田戈发现收片拉力有点小,关掉机器检查了一番,发现收片皮带上的油垢太多,于是取下来用汽油清洗。他装上收片皮带,扭了一下放映开关,发现仍然不理想,只好把放映开关扭到“停机”的位置,走到桌子跟前,翻开书看。

    田戈放下书,走到放映机旁,按照要求调整压力旋动螺帽。

    过了一会儿,田戈把放映开关扭到“停机”的位置,从收片盒里取出放完的试机片时,听到外面有人在小声地喊他,于是给董正友使着眼色说:“你去开门,看看是谁。”

    “你俩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田戈拿着影片惊奇地说。

    “我早晨吃饭时,看见你端着饭往礼堂走,刚才到广播室问贺老兵,他说你在这保养机器。”吴立新笑着说。

    田戈高兴地握着任刚的手说:“你咋也来了!是专门看我的?”

    任刚咧嘴笑了笑,“为了迎接师里的文艺汇演,团里成立了宣传队,我和立新都被抽来了,就住在礼堂后面的耳房里。”

    田戈一听吴立新用调换语序的方式问“这个人是谁”,先指着董正友说:“他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过的老乡,董正友。”接着指着吴立新、任刚说:“他是吴立新,他是任刚,都是我的校友。”

    “二位老乡好!我和田戈在连队时,田戈经常跟我说起你们。”董正友搓着手说。

    任刚笑了笑,“田戈也多次跟我们说过你。”

    吴立新接过任刚的话说:“没错,我们早知道你的名字了。”

    任刚看见田戈倒完试机片,好像要收机器,连忙央求着说:“你再放一遍让我们看看,我们上午没啥事。”

    田戈没法推辞,只好重新装了一卷试机片,开始放映。

    任刚看着白墙上的“小电影”说:“田戈,你知不知道电影里的人为啥会动?”

    田戈:“知道。”

    任刚:“你讲给我听听。”

    田戈:“影片之所以能在银幕上变成动态画面,是因为影片以均匀的速度通过片门时,依靠间歇运动装置的作用,使拍摄的画幅作短暂停留,接受放映灯光的照射,这样连续下去,就在银幕上显现出会动的电影。”

    吴立新指着墙说:“田戈,刚才右上角连续出现两个白圆圈,现在又连续出现两个白圆圈,这是啥意思?”

    田戈:“这是换机信号。比如,我现在用的是一号机,当第一次出现两个白圆圈时,在机箱的背面轻轻敲两下,告诉对方要换机了;当第二次出现两个白圆圈时,这边关机的同时对方开机,就顺利的完成了换机,让观众看到连续的电影。”

    吴立新:“照你这么说,影幕上有时一片黑暗,啥也没有,就是因为换机时两个人配合得不同步,对吧?”

    田戈:“对。”

    放完试机片,田戈把两部放映机的输片道全部擦了一遍,开始拆机装箱。收拾停当后,他脱着工作服说:“走,到我住室里坐,我那儿还有苹果。”

    吴立新、任刚、董正友跟着田戈穿过大厅,上完台阶,走进住房。田戈指着床铺和椅子说了句“你们随便坐”,拉开抽屉,拿出三个苹果,每个人给了一个。

    吴立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这苹果真好吃,你在哪儿买的?”

    田戈:“放映员培训班附近有个苹果园,我临回来时在苹果园买的。”

    任刚叹了一口气,“今天中午,又是二米饭,我一听吃它,头皮都是麻的。”

    田戈:“你们宣传队,还吃二米饭?”

    吴立新:“临时单位,没有一点儿家底,何况天天排练,体力消耗大,吃起饭来,一个比一个能吃,伙食比连队还差。”

    任刚:“要不是团里给每人每天补助一角钱,生活更差。”

    董正友想了想,“既然你们不爱吃二米饭,中午我想办法给你们弄原阳大米饭吃。”

    任刚摆了摆手,“第一次见面,就给你找麻烦,这多不好意思。”

    董正友咧嘴笑了笑,“对炊事员来说,这算不了麻烦。”

    “那我们就先谢谢董老乡了。”吴立新给任刚递了个眼色,接着说:“田戈,我给你讲个刚听的故事,好不好?”

    田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关于几个老师向女友求爱的事。物理老师向女友求爱时,说亲爱的,你是阴极我是阳极,我们相爱便能产生爱情的电火花。女友吓坏了,说我不敢接近你,我怕触电!数学老师给女友写情书,说亲爱的,你是正数我是负数,我们都是有理数,是天生的一对。女友说不行,你结婚后做了无理的事也会强词夺理,我不能爱你!语文老师向女友求爱时,说亲爱的,你是夏夜的月亮,我是月亮旁边的星星;你是潺潺的小溪,我是溪边的小草;你是悦耳的歌曲,我是歌曲中的颤音。女友气呼呼地说,书呆子,你就是不爱我这个人!”

    田戈笑了笑,看着吴立新、任刚说:“你俩在宣传队,具体干啥?”

    任刚看了吴立新一眼,“我学拉手风琴,立新学舞蹈。”

    “我讲个跟你们宣传队有关的事,遗憾的是你们都沾不上边。”田戈笑着说:“去年夏天,有一个省歌舞团到一个地方招演员,条件是必须高音、中音和低音都能唱。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符合条件,便找到招生人住的地方,要求面试。招生人让他先唱高音,那人立即扯起嗓子喊道,刚摘下的新鲜黄瓜,不嫩不要钱!招生人一听,觉得不对味,接着让他唱中音,那人又降低声音喊道,贱了,韭菜两毛钱一把!招生人看出这人根本不懂音乐,便故意逗他再唱句低音。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很低的声音说,买不买粮票?”

    吴立新用手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正友,你们农村干活打盘时常常讲笑话解闷,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个。”

    “我今天先不慌讲笑话,请你们帮我猜个谜语,行不行?”

    田戈点着头说:“行。”

    吴立新、任刚异口同声:“行。”

    董正友搓了搓手,“今天早晨干活,我们炊事班的一个老兵让我猜个谜语,我一直没猜到,说不定你们能猜出来。”

    “是啥谜语?”任刚望着董正友的脸问。

    “他说,有一个小媳妇在一个坟墓旁边,一边哭一边说:新人哭新坟,口口声声唤亲人,俺娘是你的亲老娘,俺爹是你的亲丈人。他让我从这四句话中,猜那小媳妇与死的人是啥关系。”

    任刚紧皱着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吴立新仰着脸思索,时而抬手挠头。

    “你们不用费神了,”田戈微微一笑,接着说:“那女人和死者,既是夫妻关系,又是姨妈与外甥的关系。就是说,她以妻子和姨妈的双重身份,在坟前哭自己的丈夫兼外甥。”

    “对。”吴立新和任刚一起点着头说。

    董正友拍了拍头,“有文化的人,脑子转圈就是快。”

    “立新,我们该回去了。”任刚看看桌子上的闹钟说。

    董正友站起来,搓着手说:“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田戈把他们送到楼梯口处,说:“你们慢走,我不送了。”

    吴立新、任刚、董正友同时说道:“你回屋吧。”

    下了五个台阶,吴立新小声说:“正友,中午饭的事,就拜托你了。”

    董正友点了点头,“没问题,你们尽管把心放进肚里。”

    营房附近一间机井房内。星期日上午。

    机井房外面:天空晴朗,阳光灿烂。田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一尺多高,玉米叶发出的“唦唦”响声,如同低声部的合唱。

    机井房内:田戈、魏志强、吴立新、任刚坐在铺有报纸的地上,田戈与任刚对面,魏志强与吴立新对面。四人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有四包摊开的菜、一瓶“香蕉酒”、一个玻璃酒杯。

    “今天是星期天,按照立新的建议,咱们凑份子,打牙祭。刚才,每人已经喝了一杯。”田戈看了三个人一眼,“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喝?”

    吴立新:“咱们猜拳,怎么样?”

    田戈:“我不会猜。”

    任刚:“我也不会。”

    魏志强想了想,“咱们数‘明七’、‘暗七’,怎么样?”

    “‘明七’和‘暗七’是咋个数法?”田戈看着魏志强问。

    “行令者先说一,然后按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接着往下数,遇到七、十七这些有明七的数和十四,二十一、二十八这些有暗七的数,只能说‘过’,如果说出来了就是违令。违令者,罚酒一杯,讲一个故事。”

    任刚:“这简单,谁先开始?”

    田戈:“志强先开始,怎么样?”

    魏志强说了句“我开始行令了”,接着说了声“一”,任刚说了声“二”,吴立新说了声“三”,田戈说了声“四”……

    吴立新说的“三十五”刚落音,魏志强马上喊了声“停”,说:“你违令了,三十五是暗七,得罚酒一杯。”

    吴立新端起酒杯,往嘴里一倒,放酒杯时,随手捏了一片猪肝,边吃边说:“从前有一个人,叫儿子去买竹竿,他儿子却听成了买猪肝,接过钱就往卖卤肉的摊子上跑。卖卤肉的拿块猪肝一称,不够秤,又切了一块耳朵搭上。那小孩心想,爹光叫买猪肝,没叫买耳朵,于是多要了一张纸,把耳朵包好,装进口袋里准备自己吃。他爹一见买回来的是猪肝而不是竹竿,随口骂道,你这个笨蛋!我叫你买竹竿你怎么买成了猪肝,你耳朵呢?他儿子一听,以为爹知道了藏耳朵的事,吓得赶快从口袋里掏出耳朵递过去,说耳朵在这里,我一点也没吃。”

    魏志强捏了一块耳朵,笑着说“好,我开始吃立新的耳朵了。”

    “这不是我的耳朵,是我买的猪耳朵。”吴立新给魏志强做了个鬼脸,说了句“我开始行令了”,接着说了声“一”。

    这一回,每个人都很小心,数了四十个数都没人违令。数到“四十六”时,田戈一走神,说了声“过”。

    三个人顿时哈哈大笑。

    任刚笑着说:“田戈,这‘四十六’既没有明七,又没有暗七,你说怎么或说‘过’呢?”

    田戈:“我害怕违令,想找个笑话做准备。一分心把‘四十六’当成了‘四十七’,真是怕鬼就有鬼。”

    吴立新故意拖着长音说:“田戈违令,罚酒一杯。”

    田戈接过吴立新递的酒杯,分作两次喝进肚里。

    吴立新:“田戈喝了罚酒,该讲故事啦!”

    “清朝末年,有位抚台不论高兴还是生气,都爱讲‘biao子养的’这句口头语。有一天,一位洋人跟抚台谈笔生意,抚台听洋人说此笔生意能赚大钱,一高兴说了句‘biao子养的’。后来,他听洋人说另外有人也想争做这笔买卖,一生气又说了句‘biao子养的’。洋人见抚台连说了两句同样的话,转身问翻译‘biao子养的’是什么意思?翻译灵机一动,说biao子养的是当地的方言,意思是‘好人’。”田戈停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接着说:

    “洋人谈完生意,心里很高兴,当天晚上请抚台及有关人员赴宴。洋人在致祝酒词时,一时兴起,想用抚台讲过的方言,显示自己的学问,表达对当地官员的友好。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通过这次合作,我和我的助手们一致认为,抚台大人是biao子养的,藩台是biao子养的,在座的各位都是biao子养的。当时在场的人个个挨骂不敢言,有气不敢出。抚台的脸上先红后白,接着是发青,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那洋人笑了笑说,他自己也是biao子养的。”

    三个人听完田戈讲的故事,笑得前仰后合。

    田戈宣布行令后,大家接着数数,数到“四十二”时,魏志强没有说“过”,违了令。

    魏志强后悔不迭,不停地用手拍着头说:“我明明想着‘四十二’是暗七,可是到了数的时候,还是把它给说了出来。”

    “别再后悔了!刚才,我一看你那神情,就猜着这回该轮到你了。”吴立新说完话,端起酒杯递了过去。

    魏志强接过酒杯,端在手中,却迟迟不往嘴边送。

    田戈咽下口中的菜,说:“酒令是你定的,输了还慢慢腾腾地不喝,是不是想让我们再罚一杯?”

    “我不是不喝,是在想讲啥故事。”魏志强喝完杯中的酒,捏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田戈讲的是清朝末年的事,我跟他学,也讲一个。有一个书法特别好的人,和一帮子爱好书法的朋友,准备搞一个以书会友的展览。开展那天,他们不仅请了文人墨客和富豪绅士,而且还专门请了臬台大人。活动结束时,他们请臬台大人写幅字。臬台大人哈哈笑了两声,掂笔写了‘入狱候审’四个大字。”

    “他怎么能写这几个字呢?”任刚打断话问。

    “当时在场的人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为啥,只是没人敢问。后来,喝酒喝到高兴处,一个人借着酒壮胆,问臬台大人为啥写‘入狱候审’这四个字。那臬台大人用手捋了捋胡子,笑着说,没啥意思,没啥意思,这几个字我写得最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依我看他连字都不用写,画个批准杀人的‘叉’,更省劲。”任刚笑着说。

    魏志强把手中的杯子放在地上,倒上酒,开始行令。才数到“十四”,任刚就违了令。

    “一人一次,绝对平均。”吴立新拍着手说。

    “好,我也讲一个。”任刚把空杯子往地上一放,说:“有一天,一个小偷溜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他爬到一棵核桃树上,想偷点核桃。正当他伸手摘核桃时,主人出来了。主人抓住从树上溜下来的小偷问,你上核桃树干什么?小偷急中生智,说我想上树打点鲜嫩的青草喂小牛。主人说,你这个傻家伙,青草怎么会长在核桃树上呢?小偷接着说,是啊,我先前也不知道,现在才明白过来,所以我很快下了树。主人在惊讶之中松开了手,小偷便趁机逃跑了。”

    “这小偷还怪有心计的。”吴立新说。

    “你尽说实话,他要是没心计,还逃不掉呢。”魏志强漫不经心地说。

    任刚掂过酒瓶看了看,“咱们来‘杠子打老虎’吧,这样快些。”

    田戈说“可以”,魏志强和吴立新异口同声说了声“行”。

    他们来“杠子打老虎”,比来“明七、暗七”快得多。几个循环下来,瓶中的酒已经喝完了,菜也解决得快没有了。

    田戈站起来,走出机井房,看着天说:“不好!看样子要下雨,我们得赶紧回去。”

    魏志强站在田戈身边说:“是要下雨,咱们回去吧!”

    四个人沿着小路,迈着快步向营房走去。

    此时,高空,黑云滚滚;低空,燕子疾飞。路两边的杨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