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连三班住房内。
房子里一字儿摆放着八张木床,床上铺着白色床单,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有边有角。
郭志奇侧着身子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墙壁。
田戈轻轻地推开门,有意干咳了一声,向郭志奇的床边走去。
郭志奇赶紧闭上眼睛,装着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田戈在郭志奇的床边停住脚步,“郭志奇,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郭志奇翻过身子,慢悠悠地坐起来说:“田干事,你好!我的情况,还是那个样子,头不晕的时候,啥事没有;一晕起来,觉得天旋地转,严重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田戈坐在与郭志奇的床相邻的床边“哦”了一声,接着说:“我听指导员说,你上个星期五到师医院做了检查,没有明确的诊断结果,对吧?”
“对。医生只是怀疑我的病,是美尼尔氏综合症,但没有确定。”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症状?”
郭志奇装着回想的样子,“十几天前,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
“以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郭志奇犹豫了一下,“没有。”
“我这次下到你们连的主要任务,就是了解连队干部战士的思想情况,协助连队干部做政治思想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
郭志奇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过。”
“我与你是老乡,年龄比你大,当你的老大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
“既然我们是兄弟,我就以老大哥的身份与你谈心,你当老弟的起码得跟我交真心,说实话,对吧?”
郭志奇注视着田戈“嗯”了一声。
“你除了身体有病,是不是思想方面也有一点毛病?”
“我觉得我思想方面没有毛病。”
田戈微微一笑:“不会吧,据我所知,你还是有一点。”
“那你说说我是啥毛病?!”
“你是不是对总政下发的停止从战士中提拔干部的通知不满,闹思想情绪?”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有点想不通,觉得那些还不如我的人,作为战斗骨干被送去上军校,出来后当干部,闹了几天思想情绪。”郭志奇瞄了田戈一眼,接着说:“不过,事后仔细一想,我就没有再当回事了。”
“你事后是怎么想的?”田戈看着郭志奇说。
“第一,我觉得总政的通知,是从提高干部的综合素质考虑的,非常正确。第二,无论是连营干部还是团的首长,想把比较好的骨干留下来提拔使用,都是出于好心,没有丝毫恶意。第三,像我这种情况的人,并不是我一个,而那些从农村入伍的骨干比我受的损失更大,而我即便不当干部,回去照样有工作。”
“既然你没有把这个问题当回事,那你就是因为受那一封信的影响了。因为,你收到那一封信后,没过几天就病了。”田戈停顿了一下,盯着郭志奇眼睛说:“我没有说错吧?”
郭志奇咬了一下嘴唇,“没有。”
“那封信中的内容,你能向我透露一点吗?”
“这,这是我的私事,我可以不说吗?”
“这是你的权力,你当然可以不说。不过,如果你信得过我,向我透露一点情况,也许我还能帮助你。”田戈挺了挺身子,用余光看着郭志奇说:“如果你本来可以得到我的帮助,而因为你的不是错过了机会,说不定你会后悔的。”
郭志奇脸上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情,“你下连蹲点的任务一完成,就卷起行李回机关了,还能记住我这个小兵?!”
“这得看你啦!如果你想让我记住你,我就能记住你!”
郭志奇咬了一下嘴唇,“我想提点要求,行吗?”
“你说吧。”
“第一,我给你看了信后,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第二,你得兑现你的承诺,在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尽量帮助我,行吗?”
“第一条,我绝对做到,你尽管放心;至于第二条,只要不是违犯原则的事,我一定尽量帮助你,你相信我吗?”
郭志奇点着头说了句“我相信你”,下了床,掏出钥匙,蹲下身子打开床头柜的锁,拉开半扇柜门,拿出一封信,掏出信纸,用双手递给田戈:“这是我爸爸给我写的信,请你过目。”
田戈接过信,看了一会儿,小声念道:“明年一季度,我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一旦我不当局长了,安排你的工作就大不一样了。也许你还不知道如今官场上的情况,在位与不在位,大不一样;有时候人还没走,茶就凉啦!因此,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今年必须复员,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田戈看了一眼低头搓着手的郭志奇,“志奇,客观地讲,我理解你爸爸的心情,如果地方官场的情况,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只能这样考虑。不过,现在离老兵复员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总不能泡病号一直泡到老兵复员吧?”
“那,你说我该,该怎么办?”
“我觉得,摆在你面前的路,不外乎这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这样下去,虽然有比较大的可能达到你的目的,但也有可能要付出受党纪或行政处分的代价,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则多少会影响你的工作安排。另一条是在你身体允许的情况下,继续履行好班长的职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如果能够通过药物或者其它方法把病治好,像以前一样带领你们班完成好各项任务,说不定还能在档案袋里装份受奖卡片回去呢!”田戈停顿了一下,看着郭志奇说:“你是个明白人,自然能分辨出走哪一条路好。”
“当然是第二条路好。可是,如果到时候连队的干部不让我复员,我,我怎么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队的干部,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处理具体问题时,也会因人而宜、通情达理。就我而言,我既不能就你的事打保票、许空愿,但我一定会兑现我刚才的承诺,尽力帮助你!你相信吗?”
“谢谢田干事,我百分之百相信您!”
“那好,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有机会咱们再谈,好不好?”
“是!我恭候您的指教!”郭志奇敬着礼说。
师部家属院1号楼2楼:刘冬波的临时住房。
田戈在门前停住脚步,弯下腰把装有东西的纸箱放在地上,而后直起身子敲着门说:“刘副科长在家吗?”
刘冬波的爱人游维荣在屋里说:“谁呀?老刘买菜去啦!”
“嫂子你好,我是田戈!”
“来了!来了!”游维荣走到门边开了门,笑吟吟地看着田戈说:“快进屋里坐,是哪股风把你给吹来啦?!”
“当然是秋风喽!”田戈进了屋,走到桌子旁边,往桌子下面放着纸箱说:“这是我给你买的菜油和鸡蛋。”
游维荣微笑着说:“你来看看就行了,没必要花钱,快坐下来歇歇。”
田戈说了句“我不累”,在桌子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游维荣泡了一杯茶叶水,放在田戈身边的桌面上:“小田,你请喝茶!”
田戈笑着说了句“谢谢嫂子”,看着杯子中漂浮的茶叶在心里说:“她虽然说的还是‘上海普通话’,说话时的表情还是以前那样,但却没有以前那样漂亮啦!”他叫了句“嫂子”接着说:
“你去年来的时候,我到江城开会去了。现在一想起来,还觉得过意不去。没想到两年不见,你比以前苗条多了。”
“不是苗条,是瘦了。这两年我又当妈又当爹,没有一天清闲日子,再加上去年我又得了胃溃疡病,能不瘦吗?不过这样也好,穿衣服省布了。”游维荣笑着说完话,在桌子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晶晶呢?”
“跟他爸爸一块儿买菜去了。前天来的时候还不要她爸爸,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缠上她爸爸了。”
“晶晶今年有三岁了吧?”
“三岁半了,已经上了半年幼儿园了。”
“我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晶晶刚会走路。”
“晶晶现在高多了,胖多了。”
“你瘦了这么多,晶晶如果不长胖,就埋没了你的成绩啦!”
“是啊!俗话说,养子方知父母恩。现在,我总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田戈听了听上楼梯的脚步声,“好像是刘副科长和晶晶回来了。”
游维荣的“是他们”刚落音,晶晶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咚、咚”地敲着门。
“来了!来了”游维荣站起来,走到门边开门。
田戈站起来,敬着礼说:“刘副科长,您好!”
刘冬波笑呵呵地说了声“好”,接着说:“小田,你什么时候来的?”
田戈:“刚到了一会儿,顶多有十分钟。”
刘冬波把买的菜递给游维荣,看着田戈说:“身体还好吧?”
田戈说了句“还凑合”,突然挠着头说:“坏了,忘了给晶晶买东西了。晶晶,叔叔过一会儿再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晶晶盯着田戈的脸,没有说话。
刘冬波:“晶晶,说谢谢田叔叔,我什么都不要。”
晶晶圆睁着眼睛说:“谢谢田叔叔,我什么都不要。”
田戈:“晶晶真是个乖孩子。过来,让叔叔看看你长高了多少。”
晶晶看了刘冬波一眼,扭扭捏捏地走到田戈面前。
“晶晶不但比以前高了,而且更漂亮啦!”田戈摸着晶晶的头说。
晶晶好像不好意思似的看了田戈一眼,一下子扑到刘冬波的怀里。
刘冬波:“晶晶,你到屋里摆积木,我跟你田叔叔说会儿话。晶晶最会摆积木了,摆好了,让我和你田叔叔一块儿去看,好吗?”
晶晶点着头说了声“好”,转身向里屋跑去。
田戈:“刘副科长,我听韩干事说,您宁肯不当宣传科长也要转业,是真的吗?”
“是真的,而且我转业的事已基本上定了。我之所以坚决要求转业,是因为转业进上海,比当宣传科长要困难得多。”
“国家专门有安置转业干部的文件,你还担心进不了上海?!”
“国家是有文件,但由于国家的文件在制定时有一定的弹性,所以不同的地区在执行同一个文件时,并不完全一样。比如,像上海、北京这样的直辖市,接收安置转业干部就得先由他们提供指标,接着由总政的转业干部安置办公室分到各大军区,最后由各大军区分到各军。不瞒你说,我这个转业安置的指标,是费了好大劲托了好几个人才要到手的。”刘冬波扶了扶眼镜,接着说:
“开始,别人说转业进上海相当不容易,我也不相信。去年我在探家期间到市转业安置办去了三次,才知道了其中的难处。我第三次去市安置办时,遇到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同志,闲聊中得知他是一九四七年入伍的,曾经参加过解放上海的战斗,是某师的正团职干部,他的老婆、孩子都在上海,可是由于他不是从上海入伍的,一年多来一直在跑转业进上海的事,截止我跟他说话时,他还没有跑出结果。我的情况还不如他。自卫还击战后,地方对军队转业干部的安置政策比以前有所宽松,我如果不趁着这个好机会挤进去,以后的处境恐怕比那位老同志还要难。”
田戈看着刘冬波脸上的表情,忍住了想说的话,心想:“转业进上海,与妻子、女儿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当然是件好事。但宣传科长--这个好多人梦寐以求、而且有不少人为之付出了一定代价的位置,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坐。眼下,他不过是为了不错过进上海的机会,忍痛割爱罢了。正因为如此,好多工作在大城市的干部家属,宁可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用部队的话说是旱就旱个死,涝就涝个死的生活,也不愿随军调到丈夫部队的所在地--小城镇或者小城市来。因此,好多本来可以有所作为,可以干一番事业,可以在职务上不断晋升的干部,不得不为妻子和儿女而想方设法要求转业。”
田戈犹豫了一下,“今年要求转业的干部,之所以比去年多,是不是都是这个原因?”
“不能说都是,但起码有一半人是从这一点考虑的。因为我们国家对同一政策的执行,在不同时期是不一样的。就拿我们团的那个四七年入伍,并且参加过淮海战役的后勤处协理员来说,他当时属于第一批转业的干部,被安置到一个山区公社当贫协主席,还安得非常勉强。如果放在今年,他至少能被安置到县城的哪个局当副局长。当然,出于其他原因要求转业的人也不少。”刘冬波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后连着吸了几口。
“从我所接触的人和听到的情况看,自卫还击战后要求转业的人,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第一,一些指挥员在战场上动不动就拿‘我枪毙你’作口头禅,令部分干部在战后一想起来就伤心。比如,有个团的营长找师的副政委要求转业,副政委说,你是战前提的营长,为什么打完仗就要求转业,是不是害怕再去打仗?这个营长说,如果是死在敌人的枪炮中,别说是再去打仗,即便是一直打下去,我也不怕!为国家为民族战死疆场,是军人的义务,但是我不愿意因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或者因为自己的偶尔失误,死在自己指挥官的枪口之下。在这次自卫反击战中,团长共说了三次要枪毙我的话。如果再打仗的话,说不定他一气之下,真的把我枪毙啦!”
田戈打断了刘冬波的话:“‘我枪毙你’,虽然是相当一部分指挥员在战场上不满意,或者生气时对部属说的一句气话,但这句话不仅把上下级关系弄得非常紧张,而且有可能激化矛盾。刚到边境时,三连二班的一名新战士站哨时枪走火了,连长在批评二班长时说,你们班如果再出现走火的事,我非枪毙你不可!后来,如果不是我和指导员及时、细致地做工作,二班长很可能在觉得情况不对头时先把连长干掉!”
“所以,有一些人因为这个原因,非要求转业不可。第二,令不少人有看法和想不通的事,是安葬为国捐躯的烈士用的是墨绿色的塑料口袋,连、排干部牺牲后的抚恤费才550元,因此有些人曾经不恰当的比喻说,还不值一头毛驴的价钱!在对参战退伍战士的安置方面,仅给因战致残的人安排工作,令一些本来够评残标准,但由于战后入了党或者立了功而发扬风格的人,留下终身遗憾。”刘冬波叹了口气,接着说:
“有一位烈士,是二级战斗英雄,他所在团派人到地方联系安置他妻子的工作时,当地有关部门的领导,不仅以国家没有这方面的政策拒绝安排,而且根本不买这个账。不少干部、战士知道这一情况后,气愤地说,二级战斗英雄的妻子都不能安排工作,如果我们死在了战场上,又没立什么功,那我们的妻子、父母不是更没人管了吗?这些也是促使一些干部迫切要求转业的原因。至于第三点,那就是一些干部由于家庭经济困难,或者妻子、父母患有较重的疾病而无人照顾,要求转业。”
田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您刚才讲的情况,我也或多或少地听到过。不过,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同样是这些人,为什么战后和战斗中思想观念,有这么大的差别?”
“一般情况下,人的本能是喜欢享福而不愿受苦,有肉不吃豆腐,有一线生的希望就会做出两倍乃至十倍的努力。当然,如果有某种观念的支配,或者说受某些条件的制约,那则是另外一回事。就拿你刚才问的问题来说,虽然是同样的人,但在不同的情况下,出现不同的思想认识是很正常的。”刘冬波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接着说:
“当为了捍卫祖国的领土完整,和抵御外来侵略而进行战争的时候,占据他们心中和头脑的是‘卫我祖国,还我河山’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宁可血洒疆场,也不当孬熊’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根本无心考虑家庭利益和个人利益,即便是有心考虑,也没有一点用。到了战斗结束、国泰民安的时候,那些在战时不敢想,或者不愿想的关于个人利益的东西,不仅会很快地夺回丢失的阵地,而且还会极力去扩充新的地盘。说句坦率的话,如果现在还需要打仗,那么我和这些要求转业的人,思想境界和在战场上的表现,至少会同上一次打仗一样。比如,那个已被定为转业的副指导员,因为自卫还击战重新纳编,并且在战后成为一级战斗英雄,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田戈点了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是这样的。”
“爸爸!”晶晶站在里屋门口说:“我的积木摆好了,你快来看啊!”
“爸爸正和叔叔说话,停一会儿再去看。”刘冬波看着晶晶说。
晶晶撒着娇说:“不,我要你现在就去。你刚才说的,摆好了就来看!”
这时,游维荣扎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说:“老刘,该吃饭了,韩干事怎么还没来?”
“远的早就来了,近的还不见人影。”刘冬波“唉”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个韩干事还是以前那个样,一干起活来,就把别的事全忘了,干脆我去喊他吧。”
“您去看晶晶摆的积木,我去喊韩干事。”田戈说完话,转身向屋外走去。
韩士民和田戈,一前一后走进刘冬波的屋里。
客厅里的圆桌上,摆放着四盘凉菜、一盆清炖排骨、碗筷和酒杯。圆桌周围,放着五个方凳。
“韩干事,你是不是又忘了?”刘冬波笑着说。
韩士民咧嘴笑了笑,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旁边。“我早晨起来,特意在手上写了到你家吃饭的事,可是一修起电视机还是给忘了。”
“老刘,你们先喝酒吧。”游维荣站在厨房门口说。
“小韩,小田,这两种酒,你们看喝哪一种好?”刘冬波看了看小韩,把目光停留在田戈的脸上:“你说,喝哪一种好?”
田戈想了想,“你俩都不喜欢喝白酒,我的身体不太好,而且晚上还得赶回去,喝葡萄酒吧。”
刘冬波拧开酒瓶盖,往杯子里倒了酒,放下酒瓶。“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没啥事。来,咱们先把这第一杯酒干了!”
“谢谢刘副科长,谢谢你们全家!”韩士民端着酒杯说。
“我要讲的话跟韩干事一样。”田戈笑着说。
“你们光说好话不行,要干实事。”刘冬波把手中的酒杯翻过来亮了亮,“要像我这样才行!”
韩士民、田戈同时说了声“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游维荣把一盘菜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说:“这是鱼香肉丝,你们先趁热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田戈连说了两声“好”,接着说:“嫂子,你做菜的手艺,真是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瓶)!”
韩士民说了句“味道好极了”,看着游维荣说:“嫂子,你别忙了,去把晶晶带过来一块儿吃吧。”
“我们光顾自己,把祖国的未来都给忘啦!我去叫晶晶过来。”田戈说完话,立即站了起来。
游维荣摆了摆手,“算啦,你叫不来她。等我把菜炒完,和晶晶一块过来就是了,你们先吃。”
三个人把第三杯酒喝干时,游维荣领着晶晶又端着一个菜走了过来。
游维荣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在刘冬波右边的方凳上坐下来,晶晶坐在游维荣右边的方凳上。
韩士民端起刘冬波面前的酒杯,站起来说:“嫂子,你辛苦半天了,我敬你一杯!”
游维荣站起来说:“我从来就不喝酒,再加上胃有毛病,实在对不起。”
“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田戈用商量的语气说:“让刘副科长重给你倒杯酒,我和韩干事一起把这杯酒敬给你,你接过去做个样子,算是把我们的心意收下了,怎么样?”
“你说的办法倒是不错。不过,你们是客人,应该我先给你们敬酒才对。”游维荣面带着笑容说完话,端起韩士民的酒杯,用双手递着酒杯说:“韩干事,这是我敬你的酒!”
韩士民用双手接过酒杯,说了句“谢谢嫂子”,一饮而尽。
游维荣端起田戈的酒杯,用双手递着酒杯说:“小田,这是我敬你的酒!”
田戈接过酒杯,说了句“谢谢嫂子”,一饮而尽。
游维荣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说:“你们快趁热吃点菜,这是宫保鸡丁,这是芙蓉鸡片,这是茄汁素鱼片。”
田戈往晶晶碗里夹了几块芙蓉鸡片,接着夹了一片放进嘴里。“韩干事,你夹一块尝尝,嫂子做的菜真是盖帽啦!”
韩士民夹了一片芙蓉鸡片,嚼了嚼,咽下去后点着头说:“味道确实不错!”
晶晶发现了田戈伸出袖子的左胳膊,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把嘴凑在刘冬波的耳朵旁边嘀咕起来。
刘冬波指着田戈说:“你田叔叔是个英雄,他的左手是为了救别人才没有的。”
游维荣接过话说:“晶晶,你田叔叔是个非常好的好人。”
晶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会儿看看田戈,一会儿看看韩士民。
田戈夹了一些鱼香肉丝,放入晶晶的碗里:“晶晶吃菜,田叔叔最喜欢你了。”
韩士民咽下口中的菜,看着刘冬波说:“刘副科长,饭店里的菜,是不是名字越好菜越好?”
“从我经历的事看,以菜名判断菜的好坏,与以衣帽取人是一样的。”刘冬波夹了一块素鱼片,放进嘴里。“去年七月,我和苟干事一块到天河市买奖品。中午到一家饭馆里吃饭时,我点了一个叫猪腰灌大肠的菜,苟干事点了一个叫蛇穿石洞的菜。点完菜后,我俩非常高兴。可是当菜端上来时,我俩全傻眼了。你们猜猜,是两个什么菜?”
韩士民想了想,摇着头说:“我猜不出来。”
田戈苦笑着说:“我也猜不出来。”
刘冬波:“名叫猪腰灌大肠的菜,是炒豆角;蛇穿石洞,是绿豆芽炒藕片。后来,听了饭店的人介绍,我和苟干事才恍然大悟。”
田戈、韩士民同时笑了起来。
韩士民用手抹了抹嘴,“嫂子,您怎么做菜这么在行?”
游维荣:“我父亲是厨师。他每次在家吃饭时,都给我们讲做菜的方法。时间长了,我们兄妹四人就都会做菜了。不过,我的技术是最差的。”
“最差的,也比我强好几倍。”刘冬波笑了笑,看着晶晶说:“晶晶,是妈妈做的菜好吃,还是爸爸做的菜好吃?”
晶晶圆睁着眼睛说:“妈妈做的菜好吃。”
刘冬波给游维荣使了个眼色,“你该讲正事啦!”
韩士民愣了一下,“还有正事?!”
田戈眨了眨眼,“反正今天中午摆的不是鸿门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刘冬波笑呵呵地说:“你们先别紧张。猜一猜,你嫂子最关心的事,是什么?”
韩士民皱了一下眉头,“嫂子最关心的事,是你的转业安置。”
游维荣摇着头说:“不对。”
田戈的眼睛在刘冬波、游维荣的脸上扫了一个来回,“我猜嫂子最关心的事,是治好她的胃病。”
刘冬波说了句“也不对”,接着说:“她最关心的事,是你俩的个人问题!小田,你先说说,你现在找到对象没有?”
田戈红着脸说:“刘副科长,我先跟你请教个问题,行不行?”
刘冬波:“你说吧。”
田戈:“是大麦先黄,还是小麦先黄?”
游维荣:“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当然是大麦先黄。”
田戈看了韩士民一眼,“既然是大麦先黄,那就应该由韩干事先说。”
刘冬波:“原来你是为了让韩干事先说,故意兜圈子。韩干事,你先说吧。”
韩士民:“既然你们夫妇对我们这么关心,那我就粮仓搬家--亮亮底吧。我的对象基本上定下了,还是那一个。”
游维荣:“还是我去年来探亲时,你说的那个当兵的?”
“对。”韩士民点着头说。
游维荣:“原来你不是说她的神经受过刺激,你爸妈不让你同意吗?”
韩士民:“我爸妈以前是不同意,不过现在同意了。”
刘冬波:“是她的病好了,还是你爸妈放权了?”
韩士民:“都不是,是我自己争取的。”
田戈:“你是怎样争取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义,行之以坚。我跟她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很要好的同学。七0年底我俩同时参军后,虽然各在一方很难见面,但交流思想和诉说衷肠的书信,从来没有间断过。这种感情上的交流,从第三年开始逐渐发展为爱情。由于她那当军分区副司令的爸爸,反对和制止她与我谈恋爱,致使她的神经受了刺激。”韩士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近两年来,我反复跟父母讲我的观点,人家有情,咱不能不义。她父亲已经因干涉这桩婚事,给女儿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你们不能重蹈他们家的覆辙,不能再做那种看起来是爱孩子,而实际上是害孩子的傻事了。如果你们把我也弄神经了,后悔都来不及了。我一再跟爸妈阐明我的态度,非她不要、非她不娶。同时,对亲朋好友介绍的对象,我一概不理,坚决不见,终于使他们改变了态度,同意了我的做法。”
游维荣“哦”了一声,接着说:“她的身体,现在恢复好了吗?”
“本来去年十月就治得差不多了,”韩士民眨了一下眼睛,激动地说:“由于她知道了我参加自卫还击战的消息,过度地操心、担忧,又犯了一次病。通过这一段的治疗,情况有明显的好转,估计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
游维荣揉了揉眼,“凭你俩这痴情女和重义郎的精神,上帝一定会赐给你们幸福!”
刘冬波:“上帝的恩赐,是靠不住的,就像《国际歌》歌词中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而创造他们的幸福和平安,全靠他们自己。正因为他们的爱情,以奉献和给予为前提,并且都是真心、诚心地爱对方,所以他们的爱情是幸福的,美好的,能够经得起一切考验。”
田戈动情地说:“韩干事,如果你把你们的爱情故事,创作加工成小说或者剧本,说不定可以成为中国七十年代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呢!”
“只要韩干事想干,以他的文学功底,完全可以把他们动人的爱情故事,提炼、加工成动人的文学作品。”刘冬波停顿了一下,看着田戈说:“人家小韩是随口唱山歌--心里有谱,现在该你说了。我听说,打完仗后,团里面的领导帮你做了一些工作,你个人也做了一些努力,现在效果怎么样?”
“要说效果嘛,仍然是正一加负一,等于零。第一个,是闫主任的爱人介绍的。这女的长相和身材,中等偏上,父母都在山东,跟我算是半个老乡。她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她姨妈,工作也是她姨妈找的,在县机械厂上班,跟闫主任爱人同一个车间。打仗前,我在闫副主任家里见过她一次,当时对她的印象还可以。闫主任的爱人跟她提这件事时,她说她本人没啥意见,但是还要做她姨妈的工作,她姨妈跟她说,找个只有一只手的男人,以后生活上会有很多的不方便。”田戈挺了挺身子,接着说:
“按说,我一开始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可以,但是知道了她姨妈讲的那一番话后,我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凉水一样,顿时从头凉到了脚跟。后来,碍于闫主任夫妇的面子,我跟着他们一块到剧院去看了一场戏。剧场休息的时候,我明明知道闫主任夫妇离开剧场,是为了提供我和她说话的机会,但我却故意地跟着离开了。除了在入场前,我们相互打了个礼节性的招呼外,看戏期间我和她没说一句话。可以说,我和她的关系刚拉开序幕就收场了。”
游维荣“哦”了一声,看着田戈说:“办啥事情,都有一个过程,何况这是决定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再说,那女的姨妈说的话,也是出于关心她外女说的实话,你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斤斤计较。”
田戈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平时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阿Q害怕别人说光、亮一样,一听见别人说我少只手,哪怕是同情的话,我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味。尤其是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不论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也不管她是间接的还是直接的,只要稍微有嫌我是一只手的意思,我宁可当和尚,也不要她。”
刘冬波忍住了想说的话,游维荣看见丈夫递过来的眼色,赶紧合上了刚张开的嘴。
韩士民:“我理解田戈的心情和做法。我觉得真诚的爱情,应该是自由、纯洁、崇高、神圣的,而不应该有怜悯、同情。”
刘冬波:“小田,你接着说第二个吧。”
“第二个是江副政委的堂妹,话是干部股长的爱人出面说的。江副政委的堂妹,大概是专门到部队找对象的,在干部股长的爱人跟我提这件事之前,她已经在江副政委家里住了半个多月了。干部股长的爱人跟我说了这件事后,她好像有意以借书为由,到宿舍找过我两次。从外表上看,人长得不错,个子有一米六左右,比我所见过的四川女人要高一些,美中不足的是她去年高考落了榜,在公社的中学里当民办教师。”
游维荣忍不住打断了田戈的话:“按说,她的条件还说得过去,你怎么没同意呢?”
“开始,我也想同意。可是,当我征求了几个人的意见,反复琢磨了一番后,又有了新的想法。第一,她是四川人,我是河南人,如果以后转业她不想留在河南,而我又不愿意到四川,那就很可能跟团司令部的老协理员一样,落个鸡飞蛋打、老光棍一个的结局。第二,她找我的主要原因是想通过我随军解决户口和工作问题。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堂哥在团里当副政委,我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实现她的愿望并不是太难。”田戈搓了一下断臂,接着说:
“但是,如果出现了预料不到的情况,她无法实现这一愿望,结果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我确实预测不了。第三,我的今天,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我用汗水、鲜血和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如果我成了江副政委的堂妹夫,就容易给人一种误解,说我是靠裙带关系成的典型、当的干部,这不仅会扭曲我的形象,玷污我的历史,而且还可能成为我的一个精神负担。鉴于以上三种原因,我及时找到干部股长的爱人,婉言谢绝了她的好心。”
游维荣:“小田,我觉得你在处理个人问题上,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一点?”
刘冬波:“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婚姻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在选择的时候,尽可能考虑周到一些,也很有必要。不过,任何事情只要有一利,就会有一弊,考虑得太多,太细,太复杂,也不一定都是好事。”
田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其实,我的要求并不太高,只要人老实、心肠好,能够在生活上理解、体贴我,在工作和事业上支持我,长相和工作又能凑合,我就满足了。”
“不要着急,慢慢地来。找对象主要靠缘分。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游维荣抬手拢了拢头发,笑吟吟地看着田戈说:“像小田这样的条件和标准,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缘分就到啦!”
田戈站起来鞠了一躬,拱着手说:“谢谢嫂子的金口玉言!”
刘冬波、游维荣、韩士民看着田戈的神态,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田戈住室内。晚上。
淡绿色的窗帘,被电灯光照得格外鲜艳。
田戈坐在桌子后面的折叠椅上,看着刚写的信小声念道:“树英,你好!我已于今天下午五点十分到达部队,一切顺利,望不要惦念。我这次回去看望母亲,没想到能与你相识和相爱,心中对‘缘分’二字的相信度,又多了几分。记得我准备返回部队的前一天晚上,你问我什么叫缘分,我当时只能含糊其词,说缘分有‘天意’和‘命中注定’的意思。返回部队的途中,我坐在火车上反复琢磨这个问题,总算找到了我自认为比较准确的答案。缘分,是多种力的合力的结果。不知你能否认同这个答案?我们虽然暂时天各一方,但我觉得我们的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正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样,何况你我相距不足千里!我妈妈的养伤之事,有你照料,我很放心。天渐渐冷了,你也得多注意保重身体。附上一首我在汽车上想的一首诗,以表达我对你的思念。”田戈嘘了一口气,搓着断臂前端念道:
相识仅九日,
胜过好几春。
笛鸣断我肠,
车行碎你心。
故乡有知已,
岂怕暂时分。
既然已定婚,
自然心连心。
挥手各自去,
鸿雁能传情。
这时,田戈听见了敲门声,于是一面说了句“来啦”,一面拉开抽屉,把信折叠起来放进一本书里。
田戈走到门边拉开门,看着吴立新说:“我以为是谁呢!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一算日期,就知道你该回来了。”吴立新边走边说:“杜姨的病好啦?”
“还没有。”田戈从床下提包里抓了两把花生放进口袋里,接着拿了一包芝麻糖。他走到桌子旁边,把芝麻糖放在桌子上,接着从口袋里掏出花生往桌子上放。“就带了这两样吃的,你随便吃吧。”
吴立新捏了一颗花生,“杜姨得的是啥病?”
“我妈下班回家的路上,没留神踩到了一片白菜梆子,滑倒在地上,小腿骨折了,现在还在用石膏固定着。按照‘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得到明年春上才能痊愈。”
“杜姨的小褪是骨裂性骨折,还是粉碎性骨折?”
“是骨裂性骨折。”
“骨裂性骨折,比粉碎性骨折容易好一些。”吴立新犹豫了一下,看着田戈说:“你这次回去,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像?”
“你说呢?”
“我说,不可能没有。”
“你说对了。”
“定下来吗?”
“定下来了。”
“你能告诉我她的大概情况吗?”
“她是县医院的护士。”
“哦,这个工作倒是不错。人长得怎么样?”
田戈微微一笑:“比我漂亮。”
“家是县城的?”
“对。”
“她是你的同学?”
“她比你还低一届。”
“我认识她吗?”
“你不一定认识她。不过,我一说她的名字,你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叫啥名字?”
“崔树英。”
吴立新一脸惊讶:“她是不是崔树萍的妹妹?”
“对。”
“是亲妹妹?”
“是亲妹妹。”
“谁给你介绍的?”
田戈咧嘴笑了笑,“没有人介绍,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你不是在给我讲故事吧?”吴立新盯着田戈的眼睛说。
“我说的是真事,不是讲故事。”
“那你说说,她是怎么自己送上门的?”
“我妈住院期间,崔树英负责我妈住的病房。她一直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照顾、护理我妈妈,致使同病房中的人误把她当成我妈妈的女儿。我探家回去的第二天上午,她特意到我家看我妈妈。闲谈中,我才知道她是崔树萍的妹妹。那一天,我俩好像早就是好朋友一样,在一起有说不完、谈不尽的话,连我俩共同做中午饭时,嘴都没闲住。后来,我们征得了双方父母的同意,正式定了婚。”
“我算是服了你啦!”吴立新伸着大拇指说:“古人说: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你是丢了个大的,拣了个小的。”
“此话差矣!”田戈红着脸说:“我虽然对崔树萍有恻隐之心,第一次与崔树英见面时,有感激之情,但是我当时确实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是啊,命中有的终须有,命中没有难强求。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吴立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田戈说:“有一件事,我不知能不能问?”
“你说吧。”
“你与崔树英相爱,有没有怀念崔树萍的因素?”
“有一点,但最主要的因素是,崔树英不仅心地善良,为人厚道,而且没有嫌弃我只有一只手!”田戈下意识搓了搓断臂前端,接着说:
“以前,我曾多次跟你讲过关于缘分的话,现在我仍然坚持这个观点。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缘分,即便是朝夕相处,甚至还在一起共过患难,但彼此在心灵上却有着遥远的距离,好像不认识一样;如果有缘分,就能一见如故,好像在相见之前就已经是知己一样。我觉得,我与崔树英相爱,也是缘分。”
“哦,那你对任华,有没有过一点想法?”
“如果说当初有一点想法的话,现在是完全彻底地没有一点想法了。”
“是不是因为你与崔树英定了婚的缘故?”
“不是。”
“那是为啥?”
“实话对你说吧,她接任刚的班参军到部队的第一个月,我带着水果、点心、笔记本、钢笔,从县汽车站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到她所在的部队去看她,可她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吴立新打断了田戈的话:“她当时如果是不好意思说,或者是不想当着你的面说呢?”
“就算你的‘如果’和‘或者’是对的。可是,她分到军区通信总站已经半年多了,却连一封信都不给咱们写,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何况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与他哥的关系?”
“你觉得应当怎么解释?”
“我觉得,第一,她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女孩。第二,她可能觉得自己当了女兵,而且又到了大军区的通信总站,就不得了啦,像这种既不懂得感恩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值得我去爱吗?!”
“照你这么说,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关心她了?”
“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也是个办法。”吴立新把剥出的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你和崔树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初步定在明年春季。”
“是在家里办,还是在部队办?”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采用‘两面扯’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我想清静,不想张扬。”
“这我理解。不过,你可不能不让我们喝喜酒哟!”
“怎么会呢!我如果不让你们喝喜酒,你们也不会饶过我呀!”
“即便我饶了你,家兵他们也不会饶你的!”吴立新咧嘴笑了笑,站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这些花生和芝麻糖,你带回去吃吧。”
“不带了,留着我再来的时候吃吧。”
田戈笑呵呵地说:“好的,我给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