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处主任办公室。上午。
窗子下面,有两张并在一起的三抽屉桌子,桌子左边竖放着一排贴有标签的文件夹;桌子中间,放着一个陶瓷烟灰缸。
李仁重坐在桌子后面的藤椅上,左边的桌面上放着一个保温杯。他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着烟雾。
田戈拿着一个笔记本走到李仁重办公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径直向李仁重对面的藤椅走去。他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坐在藤椅上看着李仁重说:“主任,你叫我来,是不是了解如何处理二连司务长孟新堂的事?”
“对。吃早饭时,姚副政委跟我说,孟新堂的问题,要尽快处理,你让田股长抓紧准备,争取最近两天召开纪委会,做出处理决定。”李仁重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看着田戈说:“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啦?”
“调查工作已经结束,二连党支部和一营党委关于处理孟新堂的报告,也送上来了。”
“他们是什么意见?”
“二连党支部,建议给孟新堂留党查看处分;一营党委,建议给孟新堂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李仁重“哦”了一声,看着田戈说:“二连党支部,为什么建议给孟新堂这么重的处分?”
“除了因为孟新堂带人偷农场水泵的错误外,他们又给孟新堂加了一条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错误。”
“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别说孟新堂没有承认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事,即便他真有这件事,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也可以不作为错误。因为,当初的不准干部在驻地找对像的规定,是根据当时部队建设需要制定的,对于加强部队干部队伍的建设起了积极的作用。如今,形势变化了,上面对于干部在驻地找对像的问题,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严格认真了。比如,师机关里的一些干部在驻地找对像结婚,师里面并没有当作错误对待。再如,前年,咱们团政委的女儿与后勤军需股的助理员谈恋爱结婚,按说应该比在驻地找对像,还要严重得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个不字。师文化科的秦干事与师医院的护士华萍谈恋爱结婚,不仅没人当作问题对待,而且仅隔一年时间,秦干事还被提拔为文化科的副科长了呢!”田戈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仁重说:“你说,我说的这些话有没有一定的道理?”
“有一定的道理。”李仁重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你觉得孟新堂应当受什么处分?”
“孟新堂带领炊事班的人,偷团农场的水泵,浇灌连队的菜地,影响了团农场的麦苗浇灌,至少是扩大了的本位主义的错误,肯定得给其处分。不过,根据我和雷干事调查了解的情况看,孟新堂偷团农场水泵的责任,如果全部由他一个人承担,也不是太公平。”
李仁重皱了一下眉头,“水泵,是孟新堂领人偷的,当然得由他承担全部责任。”
“孟新堂领人偷水泵,这是事实。不过,他偷水泵的原因,也不能一点也不考虑。”
“什么原因?”
“孟新堂偷水泵的当天中午,二连连长楚本田对孟新堂说,菜地里菜已经快**了,你得赶紧想办法浇水!孟新堂说,连队的水泵坏了,送去修理还没有修好,别的连队的水泵都在用着,根本借不来,我实在没有办法。楚本田说,养猪种菜,是你司务长主管的事,你有条件得给我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给我上!如果菜**了,我非让上面处分你不可!孟新堂说,你让上面处分我,我也不能当水泵用,团农场有水泵,除非让人先偷偷去弄过来用,浇完菜再送回去。楚本田说,我只要你想办法浇菜地,至于怎么浇法,那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由此可见,孟新堂偷团农场的水泵,二连连长楚本田并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抛开他让上面给孟新堂处分逼迫他想办法浇菜不说,当孟新堂说出偷团农场的水泵浇菜地时,楚本田不但没有制止,而且让孟新堂自己看着办,这种言论看起来是在推脱责任,但无形中也是对孟新堂所要犯错误的默认。”田戈看了笔记本,接着说:
“我们在调查了解中,孟新堂说连里要狠狠的处理他,是因为有人趁机报复,并说了事情的原委,但我们无法核实事情的真假,只能作为孟新堂的一面之词对待。”
“噢?”李仁重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说:“是谁趁机报复他?因为什么事?”
“他说是姚副政委,事情的缘由是,今年二月,二连指导员对孟新堂说,姚副政委让我给他买五斤菜油,你把这事给办了。孟新堂说,现在连里菜油总共不到六斤,都给他了,连里就没有油吃了,等过一段时间再办吧。事后,孟新堂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姚副政委可能认为孟新堂有意不给他办,便利用这个机会让指导员收拾孟新堂。”
“孟新堂说的这些情况,即便是真的,也只能作为一面之词;否则,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李仁重掏出一支烟,递给田戈:“你怎么一直没有抽烟,是不是忘了带啦?!”“
田戈咧嘴笑了笑,“来的时候走得急,没有顾上带烟,又不好意思占你的便宜,就只好憋着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烟酒不分家嘛!”李仁重抽了口烟,慢慢地吐出烟雾。“根据你们掌握的情况看,应当给孟新堂什么处分,比较合适。”
“我觉得,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给孟新堂党内警告处分,并让他在全团干部会上作检讨,可能要合适一些,理由有以下几点:第一,孟新堂偷团农场的水泵,是为了浇连队的菜地,不是为了谋私利,只能算是扩大了的本位主义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的全部责任并不应当由他一个人承担。第二,孟新堂偷团农场的水泵,仅仅用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就主动送还了,虽然对团农场的小麦浇灌造成一定影响,但不是太重,通过事后的及时浇灌,基本上可以弥补过来。第三,处分人的目的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既让被处分者悔过自新,又让大多数人受到教育,从中吸取教训。”田戈看了李仁重一眼,有意加重语气说:
“如果抱着一下棍子打死的态度,给孟新堂过重的处分,而孟新堂如果因此一时想不开而寻了短见,变成政治事故,姚副政委可以推卸责任,而你和我肯定得承担一定的责任。你看,我考虑的对不对?”
“你考虑得有道理。”李仁重挺了挺身子,看着田戈说:“你把你刚才说的意见,再仔细斟酌一下,把能拿到桌面上说的话准备得充分一些,以便开纪委会时形成决议。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找政委,说说我们对这件事的意见,以便得到他的支持。”
田戈拿着笔记本站起来说:“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田戈住室。晚上。
桌子上有一个台灯、一本《聊斋》和一个保温杯。
田戈坐在桌子后面的折叠椅上,看着刚在日记上写的诗――《悼蒲松龄》,小声念道:
满腹经纶,
竟穿破烂衣裳。
秃笔旧砚,
却写精美文章。
食不裹腹,
衾难御寒;
茅屋、旧碗、旧桌凳,
堪称路边茶坊。
便民茶,
换故事;
借鬼狐,
说苍桑;
看是荒诞,
意味深藏。
酸、甜、苦、辣、涩,
容易读完,
难以思量。
这时,田戈听见了敲门声,合着日记本说了句“请进”,扭头看见推门进来的是刘家兵,于是微笑着说;“你今晚怎么有闲空啦?”
刘家兵边走边笑嘻嘻地说:“怎么?你不欢迎?”
“我倒是想欢迎你,可惜没办法拍手!”田戈笑着说。
“你就是能拍手,我也不敢劳你大驾呀!”刘家兵笑着说完话,从衣服里面掏出一条烟,放在桌子上。
田戈愣了一下,“你又没有啥喜事,为什么送烟给我?”
刘家兵坐在床边上说:“实话跟你说吧,这是我替感谢你的人给你送的烟?”
“你替谁送的?”
“孟新堂。”
“孟新堂给了你什么好处?”
刘家兵伸着小拇指说:“我要是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好处,我是这个!”
“那你为啥要替他给我送烟?”
“他刚找到我时,我也没有答应他,后来看他说得非常实在,我才答应帮他的。”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他这次为了浇连队的菜地偷团农场的水泵,如果不是田股长替我说话,至少也得受个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我也没法感谢田股长的大恩大德,只能买条烟给他,算是表达我的一点谢意,我知道如果我去送给他,他肯定不要,所以请你帮忙。我说,田股长的性格我知道,即便是我替你送给他,他也不会要。孟新堂说,我这个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欠别人的情不还,连觉都睡不着。求你看在我和你是老朋友的份上,帮帮我吧。我一看孟新堂说最后一句话时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就答应他了。”
“那你说说,孟新堂给的这条烟,我能不能要?”
“我觉得能要。”
“为什么能要?”
“一则你确实帮了他的大忙,二则他是真心诚意感谢你,何况他又是咱们一个省的老乡,给你一条烟,理所应当;你要他这条烟,是看得起他。”
“关于给他处分的事,我当时基本是出于公心,如果别人知道了他给我送烟这件事,说我是老乡观念,我岂不是成了裤裆里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啦!”
“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天知地知,你何必要走路摸‘老二’――小心过肚(度)呢!”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我所坚持的处理孟新堂的意见,并不符合姚副政委的心意,怎么能自己抓个虱子往头上放――没虱(事)找虱(事)呢!你把烟退给他,就说我说的,他的心意我领了,只要他能够吸取教训,以后不再干傻事,就是对我的最大感谢!”
刘家兵点着头说:“好,我照你说的办。”
田戈犹豫了一下,“家兵,我跟你打听一件事,怎么样?”
“啥事?”
“就你经历过的事来看,团的首长或者机关的股长,让连队的司务长买油或者买肉,是真的拿钱买,还是变相要?”
“大部分是真的拿钱买,有的办事认真的领导,钉是钉,铆是铆,你买了东西不要他钱,他还生气呢!不过,也有爱占便宜的领导,嘴上说的是买,实际是变相要。”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变相要的人?”
“怎么会没遇到呢!有一次,姚副政委让我给他买十斤菜油,我买了以后送到他家里给了她爱人,他爱人当时没有跟我提钱的事,而事后姚副政委也没有跟我提过买油钱的事。”
“是不是姚副政委以为他爱人给你付了油钱,而姚副政委的爱人以为姚副政委给你付了油钱,闹误会了。”
刘家兵摇着头说:“我觉得不像。”
田戈“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说:“由此看来,姚副政委让二连指导员买油,也可能嘴上说的是买,实际是变相要,何况二连指导员本来就是他的亲信。”
刘家兵挺了挺身子,看着田戈说:“你帮我解决一个难题,怎么样?”
田戈微微一笑:“啥难题?”
“对我说是难题,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难题!”
“噢!那也不一定,你如果要我生孩子,我肯定生不出来!”田戈咧嘴笑了笑,接着说:“你说吧,是啥难题?”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处里的战勤参谋吕治山跟我打赌,说他出两道题,我如果能猜对答案,他给我两盒烟。我只猜对了第一道题的答案,没有猜出第二道题的答案。”
“哦,第一道题说的是啥?”
“第一道题说的是,有一个人把鸡蛋往木板上搬,结果搬不烂,这是为什么?我想了想,说第一个搬,是扔东西的‘搬’,而‘搬不开’的‘搬’字,是木板的‘板’,把把鸡蛋往木板上搬,肯定是鸡蛋烂,木板不烂。”
“第二道题呢?”
“第二道题是,烈日高照的一天中午,地下工作者甲,要在一座宝塔里把一本密电码,交给地下工作者乙,甲快到宝塔时发现情况不对,及时进行了处理。甲刚走进宝塔大门就被敌人围住了,甲迅速跑到宝塔二层,一面对来接头的乙做着有敌情的手势,一面大声喊道;宝塔尖,一点半!后来,乙根据甲的喊话,终于找到了密电码。你知道乙是怎么找到密电码吗?”
“你当时是怎么猜的?”
“我第一次猜的是,还有人来接头,地点是宝塔尖,时间是一点半!后来又猜了两个答案,都没有猜对。”
田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宝塔尖,一点半,指的是埋藏密电码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一点半钟时,宝塔尖被太阳照在地上的影子。”
刘家兵高兴地说了声“对”,钦佩地看着田戈说:“你是怎么猜的?”
“这道题,有两个提示,一是第一句话‘烈日高照的一天中午’,二是‘甲快到宝塔时发现情况不对,及时进行了处理’。根据这两个提示,我判断‘宝塔尖,一点半’,指的是埋藏密电码的准确地方。”田戈嘘了一口气,笑呵呵地说:“这下子你可以去找吕治山要那两盒烟了。”
“赌烟的事,早已经作废啦!”刘家兵低头看了看手表,站起来说:“不打扰你了,我该回去了。”
田戈指着桌子伤的烟说:“把烟带上,让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
“是!”刘家兵拿着烟说。
三机炮连荣誉、阅览室。
正面墙上,挂着五面锦旗,墙下放着四个摆满图书的书架;东西两面墙上,各挂着一排装着奖状的玻璃镜框,墙下各放着两个摆满图书的书架。
长约五米、宽约三米的阅读桌上,铺着蛋青色的确凉布。
师政治部主任康俊亮坐在首位,左边依次就座的是团政委闫永福、主任李仁重,三营教导员邓蓄林,左边依次就座的是师组织科长庄长杰、田戈,三机炮连指导员魏志强、连长聂金才。每个人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白底绿色兰花的陶瓷茶杯、一个笔记本。
康俊亮看着庄长杰说:“庄科长,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和意见。”
田戈、魏志强、聂金才几乎同时翻开笔记本、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刚才,我跟着主任一道,看了三机炮连在改善连队物质文化生活方面做的工作,感想很多,总的感觉是,三机炮连把改善连队物质文化生活,作为军训中的政治思想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来抓,这是一个创新。具体来说,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创新:一是连队饭堂里的板报,既有固定板块,又有根据形势、训练科目、季节变化而变化的板块;二是荣誉、阅览室合在一起,让干部战士在学习新知识的同时,无形中受到光荣传统的熏陶,这也很有新意;三是吃饭方式的改变,增加了菜的品种;四是买了烤箱烤面包,可以说是开了我军基层连队改善伙食的先河,令我非常兴奋。”庄长杰看了闫永福、李仁重一眼,接着说:
“按照一分为二的观点,我觉得三机炮连的工作,还有一些不足的地方,一是文化娱乐活动还停留在传统套路上,二是虽然过去的泡咸菜的大缸变成了小坛子,但花色品种不多,三是养的鸡有点少。魏指导员,你们的电烤箱,能不能烤出鸡蛋糕?”
魏志强抬头看着庄长杰说:“可以,到有关单位学习烤鸡蛋糕的技术的人,我们已经派出去了。”
庄长杰点着头说了句“这就好”,接着说:“如果三机炮连能够在克服以上不足方面,再多作一些努力,多下一些功夫,那么所起的典型示范作用就会更大一些,更好一些。我就讲这么多,不妥当的地方,请康主任、闫政委、李主任纠正。”
“根据师党委会议的精神,我和庄科长到这里来,目的是实地考察三机炮连的在改善连队物质文化生活方面的工作情况,以便确定能不能在这儿召开全师的军训政治工作现场会。通过刚才实地查看,我认为三机炮连的在改善连队物质文化生活方面做的工作,是有创新的,也是扎实的。因此,我同意庄科长说的意见,而且可以初步确定在这儿开现场会。下面,我就有关如何进一步做好现场会的准备工作,谈几点意见。”康俊亮扭脸看着田戈说:“田股长,你们团报的那份材料――《把大力改善物质文化生活,做为军训中的政治工作抓实抓好》,是你的手笔吧?”
田戈抬头看着康俊亮说:“初稿是魏指导员写的,我只不过是整理加工了一下。”
“材料,我看了,观点不错,事情真实,作为现场会介绍经验的材料,还是很不错的。但是,要想引起更大的反响,得到更好的宣传和推广,还得从立意上做一些文章。俗话说,同样的东西,会吆喝的人占便宜。就这份材料而言,我觉得应当把立意放在清除左的思想影响上,题目为‘自觉清除左的思想影响,大力改善连队的物质文化生活’。为什么要这样定呢?因为,按照左的思想观点,所谓艰苦奋斗,就是‘红米饭,南瓜汤’,就是一直要过苦行僧的生活;所谓革命的文化生活,就是只能学习毛主席著作,只能跳忠字舞,只能唱革命歌曲,等等;而三机炮连现在做的一些事,却都是左的思想所不允许的。因此,清除左的思想影响,是正本清源,只有本正了,源清了;大力改善连队的物质文化生活,才能名正言顺了,才能有生命力。”康俊亮徐徐环顾了大家一番,微笑着说:“你们看,材料的立意这样定,行不行?”
庄长杰脸上露着钦佩的神情说:“好!”
闫永福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行!”
李仁重等人参差不齐地说:“行!”
田戈眨了一下眼睛,在心里感叹道:“同样的事情,经过康主任重新立意,不仅角度变了,而且意义更深刻了。康主任看问题,确实是高屋建瓴!”
“下面,我说一下关于现场会准备工作的一点问题。会虽然在三机炮连开,但另外的三个连队饭堂的板报,如果不更换一下,就显得悬殊过大,不太协调。”康俊亮扭脸看着邓蓄林说:“邓教导员,你说对不对?”
“您的指示肯定对!”邓蓄林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从另外三个连队的情况看,除了七连目前没有超支外,八连是钱粮双超,九连是钱不超粮超,而且超得还比较多。这个时候,让他们拿钱更换饭堂的板报,肯定有比较大的难度。如果团里面能拿钱资助一下,就好办一些了。”
康俊亮笑看着李仁重说:“李主任,你能不能给三营单独开个‘小灶’?”
“给三营单独开个‘小灶’,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如果单独给这三个连队开‘小灶’,一营、二营和团直的连队提意见,我可就不好办了。”
“师里在三机炮连开现场会,是对我们团的鼓励和鞭策,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个会开好。团里面从家底费拿出三分之二的费用,李主任从政工费中拿出三分之一的费用,按照三机炮连的标准,统一买好材料,下发到每一个连队,让他们参照三机炮连样式更换饭堂的板报,要求每个连队必须在师现场会召开之前完成。”闫永福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仁重说:“你看这样办,可不可以?”
李仁重点着头说:“可以。”
“康主任,”闫永福笑呵呵地看着康俊亮说:“师里在这儿开现场会,你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到时候再说吧,我会尽量不让你们吃亏的。”康俊亮微笑着说。
这时,广播里传出了开饭号的声音。
闫永福看着康俊亮说:“开饭了,先吃饭吧!”
“好,吃饭。”康俊亮边说边站了起来。
康俊亮、闫永福肩并肩走在前面,庄长杰、李仁重等人依次在后面跟随。
团部大礼堂。晚上。
舞台上灯光明亮,六名演员正在表演男声小合唱《咱们的连队美》。
台下座无虚席,官兵们坐姿端正,目不斜视。
田戈坐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他一面观看演唱一面用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打着节拍。
歌声由低到高,嘎然而止。
演员在烈的掌声中敬礼,转身下场。
女兵报幕员走到舞台中间,面带笑容,用银铃般的声音说:“下一个节目,相声――《从老百姓变成兵》。”说罢,转身向舞台一侧走去。
紫红色大幕,徐徐拉开。天幕上的景物是蓝天、白云、营房、操场、白扬树。
演员甲走上舞台,边走边套用豫剧《李双双》中的唱腔唱道:“我这到了部队呀一天又一天,天天都有新变化!”
演员乙走上舞台,边走边套用口技伴奏。
演员甲唱:队列刚刚验收完,明天开始练打靶。
演员乙:瞧你这高兴劲儿,这是遇到啥好事啦?!
演员甲神情激动:我变啦!
演员乙打量着演员甲:是变高了,还是变矮啦?
演员甲昂首挺胸:不是。
演员乙伸着头审视着演员甲:是变胖了,还是变瘦啦?
演员甲目视前方:也不是。
演员乙嘿嘿一笑:那你是变成女的啦?
演员甲:不是。
演员乙摇头晃脑:那你是变成男不男女不女啦?
演员甲瞪了演员乙一眼:你说的还算是人话吗?实话跟你说,我变了,我从一个老百姓变成一个兵啦!
演员乙笑嘻嘻地说:咦!你早说清楚不就早没事了嘛!娘子,我这里有礼了!
演员甲:你这是咋啦?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演员乙转过身子,敬着礼说:对,对,向你学习!向你致敬!
演员甲谦虚地说:好……,你别拿我开心啦!
演员乙满脸疑惑地看着演员甲说:你,你怎么又谦虚起来啦?!谦虚过度,就成了骄傲嘍!
演员甲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谦虚,回想起刚过的队列这一关,我觉得真是不容易啊!
演员乙不以为是:这有啥不容易的,无非是立正、稍息、起步走嘛!再数个一、二、三、四,连五都不会数,就是身体左转右转啦!
演员甲“哼”了一声:你说得倒轻巧!你来试试?!
演员乙:试试就试试,有啥了不起!
演员甲:那我喊句口令,你做个动作。
演员乙满不在乎:喊吧!
演员甲:立正!
演员乙愣了一下,做的立正动作两手外翻、挺着肚子。
演员甲笑呵呵地对着台下说:大家看看,他这哪儿是立正,是显摆他肚子里怀有孩子啦!
台下笑声一片。
田戈收敛住笑容,眼睛看着演出,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与魏志强在一起的情景。
――团部营房外面的机井房旁边。
月亮从一大片薄云中穿了出来,地上顿时亮了许多。
草地上,田戈、魏志强相对而坐,摊在两人中间的报纸上放着一只切成块状的烧鸡、一瓶红葡萄酒。
田戈、魏志强同时放下酒杯,先后捏起一块烧鸡放进嘴里。
“你这次去参加军区召开基层连队建设座谈会,上面对你的发言是怎么评价的?”田戈看着魏志强说。
“从军区组织部的副部长,到军区的副政委,都很赞赏。军区副政委对我说,你们做得对,做得好,吹响了全军区大力改善基层连队物质文化生活的进军号。”魏志强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再干一杯!”
田戈喝完酒,把酒杯放在报纸上。“军区政治部的表彰决定,你看到了吗?”
“在会议结束的当天下午看到的,我们连是受表彰的基层连队建设先进单位之一,我是受表彰的优秀指导员之一。”魏志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皱着眉头说:“你说,我这出了头的椽子,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为好?”
“依我过去的经历来看,不过是两句话而已。”田戈端起酒杯说:“来,为咱们的成功干一杯!”
魏志强说了声“好”,喝完酒,端着酒杯说:“哪两句话?”
“扎扎实实干事,夹紧尾巴做人!”
“嗯,我记住了。”魏志强往两个杯子里分别倒了酒,看着田戈说:“听说,你为了孟新堂的处分问题,跟姚副政委争论得很厉害,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不怕因此得罪了他?”
“我是出于公心,所说的处理意见不仅有理有据,而且向李主任、闫政委汇报过,而姚副政委的意见却带有个人偏见,说不定还有挟私报复的嫌疑,肯定形不成决议。再说,他即便对我有意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何况他又比较阴险,李主任、闫政委对他有或多或少的看法呢”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魏志强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再干一杯!”
此时,礼堂里响起的掌声打断了田戈的回忆。
女兵报幕员走到舞台中间,微笑着说:“下一个节目,舞蹈――《沂蒙颂》选段‘深夜炉火旺,阶级情谊深’。”说罢,转身向舞台一侧走去。
大幕徐徐拉开,天幕上的景色是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
舞台上的道具是一间房子和一个锅灶。
扮演英嫂的演员从舞台一侧走着芭蕾舞步到了房子门前,她开开门,进到屋里,坐在凳子上做着哄婴儿入睡的动作。
田戈收回目光,眯着眼睛回忆李仁重同他谈话的情景。
――李仁重办公室。
茶几上放着一个陶瓷烟灰缸,李仁重坐在左边的藤条沙发上,田戈坐在右边的藤条沙发上。
李仁重吐出口中的烟雾,看着田戈说:“田股长,三机炮连的做法和经验,为什么能够得到军区首长的肯定和赞赏?”
“一是三机炮连的工作做的实,有些工作有创新;二是反映他们工作的材料,不仅事情实,而且立意好,尤其是材料的立意,既有一定的理论高度,又是需要解决的带有普遍性的问题。”
李仁重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如果提拔魏志强,你觉得是让他当副教导员好,还是让他当宣传股的副股长好?”
田戈抑制住心中的喜悦,故意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主任,你知道我和魏志强是同学,却让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好像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尽管直言不讳地说,举贤不避亲嘛!”
“我觉得,如果能从更好地发挥他的才能考虑,应当让他当宣传股的副股长。”
李仁重“嗯”一声,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最近,下面有一些议论和传言,你听到没有?”
“是不是有关提拔姚副政委当政委的事?”
“对。”
“我听到过这样的议论和传言。不过,我并没有当回事。”
“你觉得他能当政委吗?”
“我觉得,如果凭他的人品和能力,当政委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上面有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仁重“哦”了一声,“我听人说,姚副政委有时候在背后说闫政委和我的坏话,你听到过吗?”
“这我还真没有听说过。因为,他知道我是你和闫政委人,肯定不会跟我说。”
这时,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田戈的回忆。
女兵报幕员走到舞台中间,微笑着说:“下一个节目,男女声二重唱――《又别故乡》。”说罢,转身向舞台一侧走去。
两名演员走上舞台,站在竖立的麦克风前。
乐队奏的乐曲过门清脆悦耳,如小河流水。
演员甲唱:未走心潮涌,将别情浪翻;
演员乙唱:抓一把黄泥土,包一包新毛尖;
演员甲唱:兜一株绿杉树,
演员乙唱:带一棵红杜鹃;
演员甲乙合唱:故乡啊……
演员甲唱:有我的童年,
演员乙唱:有我的梦幻;
演员甲唱:正因为我爱得真诚,
演员乙唱:才激情似火哟……
演员甲乙合唱:听从祖国的召唤,奔赴遥远的边关!
乐队奏的乐曲过门清脆悦耳,如小河流水。
演员甲唱:一步一回头,无言胜有言;
演员乙唱:朝山巓行个军礼,向竹林挥手再见;
演员甲唱:愿家家户户年年吉祥!
演员乙唱:祝父老乡亲岁岁平安!
演员甲乙合唱:故乡啊……
演员甲唱:乳哺我长大,
演员乙唱:血流我心房;
演员甲唱:正因为我爱得深切,
演员乙唱:才壮志凌云哟……
演员甲乙合唱:紧握手中钢枪,保卫祖国和人民的安全!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两位演员敬礼,转身退下。
女兵报幕员走到舞台中间,笑吟吟地说:“汇报演出到此结束,祝首长和同志们晚安!”
台下,响起有节奏的掌声。
团的首长们,一个挨着一个走上舞台左边的台阶,向舞台走去。
紫红色大幕,徐徐合拢。
官兵们,按照次序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