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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出生时的梦
    罗正清夫妇已经生育过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那属龙的老二在不满周岁时,因战争失利撤退、逃难,受尽颠沛流离、风霜雨雪之苦,半路上不幸孩子感染了急性伤寒症。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缺医少药的,到哪里去诊治?何况,这种病若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话,会危及生命,而罗正清又军务缠身无法顾及家小。李洁如,一个女人更难有回天之术。这样,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条小生命慢慢地消逝……做父母的怎么能不伤心呢?尽管,以后得了个千金,但那种殇子之痛,仍然是挥之不去的。如今,女儿还在奶妈怀里吃奶,而太太腹中又有喜了。这本该是非常高兴和渴望的事,只是因为战争,不能让你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况且,还常常要随部队东奔西走。所以,他俩觉得现在要孩子实在不是时候,再不能让一个新的生命降到这样的乱世里。可事情往往会阴差阳错适得其反,你不想要时,他却偏偏让你要。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这不,经陈颂青的一闹,硬是保下了一条性命,而且,肚腹日见膨大,并即将临盆。

    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节气虽过了“处暑”,但“秋老虎”依旧厉害,特别是午后,更是闷热难挡。李洁如因为怀孕,午饭后总感到人有点疲倦慵懒,需要午睡休息;而今天则更加觉得有点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再说,预产期已过了两个多星期,却还没有分娩的迹象。最近,她的两只脚象灌了铅似的,走路抬都抬不起来。这么热的天,腆着个大肚子,气喘吁吁,实在吃力得很,因此,一躺到床上,就马上沉沉睡去了……

    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敲门,“砰!砰!砰!……”

    怎么没人开门?“刘妈,刘妈!”李洁如叫厨娘,但没人应。“这人到哪去了?”

    “砰、砰!砰砰!”只听得敲门声还在不断地响,可就是没人去开。李洁如没办法,只好自己吃力地起身,趿着拖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当她一打开门,便大吃一惊:只见一位须发全白,红光满面的老人,从一辆崭新的包车(民国时,中产阶层拥有的一种比较讲究的三轮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笑嘻嘻地走上前,将手中的婴儿递过来,并说:“喏,给你了。这次要抱得牢些!”

    李洁如顺手接过还在熟睡中的婴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随着一团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倏忽间,眼前的老人和车子都蒸发了,只是自己怀里的孩子确实在。她一阵惊悸,睁开了眼睛。“啊――原来在做梦!怎么会有这种事?那鹤发童颜、面目和善的老人多么面熟;而这辆崭新的包车,不正是上个月与夫君一起去车行定做的那辆?这是怎么回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瞧瞧自己的身子,的的确确还躺在床上,只是手心和脸上都是汗涔涔的。李洁如连忙叫刘妈。

    “嗳,太太,我来了!”刘妈一边应答着,一边快步从楼下走上来。看到主人坐靠在床上,一脸惊愕的样子,忙问:“太太,有啥事体?”罗夫人不无惊讶地把刚才的梦境描述了一遍。

    “啊,太太是好事呀,只有贵人降生时,菩萨神仙才会显灵、托梦的。”刘妈毕竟上了年纪,头脑里的迷信观念还是蛮重。说着连忙去倒水、沏茶,让太太洗把脸、擦擦汗,头脑清醒清醒。

    李洁如稍稍定了定神后,接过刘妈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慢慢地起床,想走下楼到门口去看看。谁知这一动,却觉得肚子里搅动起来。“啊,不好,下身有点湿了。难道宝宝今天要出来?”李洁如似乎有些预感,随即拨通罗正清的电话,要他马上赶回家,并请来医生。

    罗正清刚好从司令部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只听得电话铃声急促地响着。他一接电话,立马吩咐副官叫医院派车来接,并匆匆向秘书交待了一下,自己火速驱车往回赶。

    将近黄昏时分,只听得产房里一声洪亮的啼哭,一个新的生命便降落到这个混沌的红尘世界。分娩后的母亲应该说是世界上最幸福、最伟大的人了。因为她创造了延续人类社会的新生命,而且是用自己的血肉来制造的。当这种将以生命为代价的创造获得成功后,怎么会不感到无比的喜悦和幸福呢?此时此刻的李洁如,早已忘记了生产时的疼痛,显得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宁静。她凝神地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一再仔细地品味这微闭双眼,仍在小声啼哭的宝宝,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笑容写满在脸上。她越看越觉得这是一件自己构思已久,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无论是脸蛋、还是眉眼,都是按自己设计的样子给塑成的,简直是把她和正清俩人所有好的方面都揉和进去了。想着想着,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像水波一样,无形中在心湖中荡漾开来……

    正当此时,只听“咿呀”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罗正清兴冲冲地进来,看到妻子和儿子不禁感慨万千地说:“嗨,别人是十月怀胎,而你这小子却偏要在娘肚里多待几日才出来,让你妈累坏了……好了,好了,母子平安就好,就好。今天总算我们父子见面了。”说罢,问候了妻子现在的感觉,身体如何,嘱其好好休息静养。

    这时候,李洁如拉过夫君,给他讲述了下午分娩前那个神奇的梦。

    正清听后,拍拍脑门也觉奇怪,“真有这种事?你看到的老人分明是我父亲呀!难道这小子是他老人家给抱来的?还有,那包车不就是我们定下的那辆?”夫妇俩都无法解释,但却都有一种神奇的好兆头的猜想。

    “看来这孩子是罗家未来的希望喽!”说罢,罗正清哈哈大笑,与夫人交流着一种喜悦之情,共享得到一件艺术珍品的满足。本来么,失去一个儿子,心里好痛好痛,如今在并不想要的时候,居然得了贵子,遂了心愿;况且,这小子的降生又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想想这因祸得福的遭遇,也算弥合了原来心头的创伤。夫妇俩瞧着宝宝,思绪万千,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共同勾勒着他未来的人生。

    “将来的世道总不见得还是今天这个样子吧?”说着,罗正清似乎突然来了灵感。“洁如,我看这孩子给取名‘远’字好吗?希望他看得远一点,前程也远一点,我们的期望更是要远大一点;再不能像我们这一代如此的生活了!”

    李洁如看看丈夫一脸严肃的样子,也认真地答道:“好,这名字有意思,做人就要想得远一点,往远处看。”他俩都十分赞成这名字。也许,这里面寄寓着对孩子未来世界的一种莫名的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