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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苦难的童年
    李洁如等哬等,一等就是两个月,眼看元旦将到,新的一年又要来临,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决定天天早上送孩子上学后,就到法院去等消息,常常中午不回家。罗远兄妹俩中午回到家里,见阿姆不在,而弟弟在吃冷饭,便也只好扒了几口冷饭上学去。等到下午三点半放学回家,还是没见阿姆,兄妹弟仨便到门口去等。

    时令已是寒冬腊月,元旦前后,正是西伯利亚冷空气活跃的时期。天气阴沉得可怕,还不到五点钟早已昏暗无光。在一阵紧似一阵呼号的风声中,三个伫立在冰凉彻骨寒冬中的孩子,简直是三片将要凋零的树叶,在空中飘飘摇摇;刺骨的北风像一把刀子割得皮肤几乎开裂,要渗出血来。人冻得瑟瑟发抖,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在弹着棉花。罗远只好紧紧地搂抱住弟妹,可眼泪、鼻涕,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下来,肚皮里又空空如也,既冷又饿实在是难以忍受,真到了饥寒交迫的时候。于是乎,三人同声放悲,一手抹着眼泪鼻涕,一手捂紧胸口衣服哭喊:“阿姆,快回来呀!阿姆,为啥还勿来?……”这凄厉的哭叫传送出颤巍巍的声波,振荡在黄昏夜的空气里,多么令人揪心啊!他们的小手红红的,冰冷冰冷冻僵了,连揩擦把眼泪水都张不开手指,只好任眼泪、鼻涕模糊了视线。在这夜幕降临黄昏已尽的时刻,鸡鸭等家畜都进窝了,鸟雀也归巢了。可罗氏三兄妹呀,却还在沉沉的黑夜中,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唯一依靠的亲人——母亲!

    这一惨象,这一阵阵悲苦的哭声,正好被隔壁要上排门的老板娘看到、听到。她连忙和女儿芳芳一起把他们兄妹拉回屋里,皱起眉头十分怜惜同情地说:“真作孽啊!小囡苦恼子。”是啊,孩子是无辜的;但也无法否认,他们的命运是与这个家庭紧密联结在一起的。无论荣辱、甘苦、升降、沉浮,必定共同承受,这叫落在其中无法抗拒。“谁叫你生在‘帝王’之家”呢?这是崇祯皇帝上吊前,杀死女儿长平公主时说的话。

    周老板娘让他们先烤会火暖暖身子,然后,捧出热乎乎的饭菜叫兄妹仨吃,一边宽慰说:

    “妈妈就回来了,囡囡乖点。”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后,才见李洁如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回来。听周老板娘叙说孩子们伫立在门口寒风中等待的凄惨情景,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即与孩子们相拥而哭。周家老板娘一边劝慰、一边也落下同情的眼泪。李洁如抹了把泪水,千恩万谢、感激老板娘照看孩子。

    周老板夫妇劝李洁如别上法院去等,不会有结果的。可是执着的她不听,还是要去,这可苦了孩子。没办法,李洁如早上起来先烧好一天的饭菜,并放在锅里,嘱他们回家自己吃。而孩子们同样坚持要等阿姆回家。看着这一家生活的悲苦,善良的周老板娘主动过来给孩子们把饭热了热,拉他们回家吃了饭再去等。一个多星期下来,公安局的解放军以及其他人员也被她的执著精神感动,纷纷劝她回家等待,一定会及早审理的。李洁如看到他们是一片诚意,言语恳切,也就相信了他们。于是,孩子们总算结束了在寒风中翘首以盼的日子。

    终于,元旦后没几天,判决书下来了,罗正清作为资方之一,对工厂财务亏空和管理不善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不是自己贪污、挪用公款,并能积极配合政府调查、理清案子,特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得到这个消息,李洁如感觉还能接受,接下来是争取保释。

    这是一个还算晴朗的早晨,又是星期天。虽然有点冷,但有太阳,会给人带来些暖意。李洁如吃了早饭刚坐在镜台前梳头发,几个孩子也围坐在桌子前开始做作业,而小罗欢早就跑出去玩了。忽听得门外马路上人声嘈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李洁如有点诧异,正当此时,只见“豆腐西施”芳芳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罗家……姆……妈……我看……看见罗,罗家伯伯了……”

    而紧随其后的罗欢也快步跑来说:“阿姆,我看见阿爹了!”

    “在哪里?”李洁如一听,立马冲出门去。在做作业的罗远、罗姝兄妹也一起跟着冲到马路上。

    “喏,走过来了!”她不管披散着头发,连忙拨开围观的群众,拼命挤进去。看见解放军背着枪,押着全剃成光头的犯人走过来了。她踮起脚跟、伸长着颈脖子,使劲睁大眼睛寻找着、寻找着……尽管,解放军战士用枪托推开那些靠得太近的群众,维持秩序,但李洁如一点也不怕,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男人。

    她十分大胆地走进队伍里去找。解放军把她拉出来,过一会儿又冲进去,并大声叫着:“正清!正清!”这次,解放军以为她是个疯子,拉出来后控制住她。而在她身后的几个孩子更使劲地哭喊着:“爹!爹——”。

    随着队伍的移动,一个穿灰斜纹中山装的熟识身影缓缓地走过来了,李洁如激动地踮起脚尖伸长着脖子,高喊着丈夫的名字。罗正清也似乎听到了,朝她和孩子们看了一眼,点点头,脸上痛苦地挤出一丝笑意……

    “看到了!看到了!”当罗正清走近身边时,她看到了丈夫惨白毫无血色的脸,那肌肉痉挛的笑,蹒跚不稳的步履。李洁如鼻子一酸眼眶也湿润了,这是好几个月关押不见天日的“成果”啊!一滴冷冰冰的酸泪落入痛楚的心田里……她目不转睛地紧盯住这一渐渐远去的熟识背影,一直到队伍走尽,消失在视线里,才怅然若失地嘴唇嗫嚅着……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母亲,任眼泪哗哗地流。姝姝和欢欢还又哭又嚷:“阿姆,要阿爹回来呀!”

    周围群众见此,也不免心生怜惜之情——人心总是肉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