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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往事不堪回首
    生活的鞭子不仅抽得人心灵上伤痕累累,而且抽得人肉体上狼狈不堪。特别是经历了牢狱之灾后,更是“脱胎换骨”了。如今的罗正清哪还有一丁点儿昔日将军的风采?哪还有厂长、老板的派头?哪还有堂堂法政大学高材生的气质?如今的罗正清刚过了五十岁,已俨然是小老头一个,且看他的形象:头上戴一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罗松帽(老头帽),身上虽然还穿的是一件毛料质地的长衫,可已是旧得不能再旧了,褪色褪得灰不溜秋的,只怕马上要变成渔网布,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像破蒲包似的棉鞋,而且是晴雨两用;微鸵的背,走起路来头向前探;原先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混浊不清,依旧高高的鼻梁被冻得像条红萝卜,真是穷愁潦倒之极。看着这副寒酸相,让人不禁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只是罗正清脑后少了根长辫子,颏巴下少了一撮山羊胡子而已!这便是环境改造人的“魅力”啊!

    正月里,尽管不像“三九”严寒那样,经常“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可是依旧天寒地冻,难免还有雨雪降临。这让罗正清一家刚过了年关,又要承受饥寒交廹的考验。但罗远兄妹继续坚持上学,绝不会让功课落下。这天早上起来,天气是阴沉沉的,阵阵寒风肆虐,好像要把人的衣服剥光似的,所以,路上的行人都使劲用手裹紧衣服,缩着脖子。罗远和妹妹手拉着手准备去上学,罗正清看着两个孩子背上书包要跨出家门时,表情有点迟疑,且欲言又止,但还是嘱咐他们:“今天天冷,看样子要下雪,中午你们就不要回家,我会送饭到学校里来的。”罗远回头看着爹,应答着,只见父亲躲避着孩子的目光,朝他们挥挥手。

    “当!当!当!……”放午学的钟声响了,小学生都嘻嘻哈哈地走出校门回家吃饭。这时,罗远走到一年级的教室,把妹妹叫到自己这儿来,兄妹俩相互依偎坐在一起。罗远对妹妹说:“不要急,在这里等着,爹马上会送饭来的。”兄妹俩不时伸长脖子望着窗外,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仔细寻觅一个可亲而熟识的身影。可是,一次次的寻觅,一次次的失望。

    渐渐地只见窗外飘起了雪花,开始时只是零星飘下几片,继而越来越大,像棉絮一样一团团、一丝丝、在空中飞舞。吃了饭回校的小朋友看到下雪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喊着:“下雪了,欧,下雪了!”他们纷纷走出教室冲向操场,与雪花一起共舞。

    然而,罗远和罗姝却提不起兴致,因为肚子里正在唱“空城计”。此刻,望着窗外由小变大的雪花,愈来愈紧的风雪,他们不免担心:“这样的天气,叫爹怎么送饭?”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们既焦急地等待,但又似乎不忍心看到父亲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送饭。这样的一种矛盾心理折磨着小兄妹俩。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在兄妹俩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变白的空间中悄然而过。随着下午上课钟声的响起,望眼欲穿的兄妹俩非常失落地站起身,罗远送妹妹去教室,并宽慰她:“爹会来的。”罗姝含泪看了下哥哥,点点头走进教室去上课。

    第一节下课了,罗远因为上课专心听讲,所以,感觉不出肚子饿,而妹妹走过来嚷着“饿死了”一句点醒了他,这样,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唱戏了。他只得把皮带勒紧点,跟妹妹说:“熬一熬吧,反正还有两节课便可放学了。”

    第二节算术课是王淑莲校长上的。大约半节课过去了,只听得教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王校长拉开门吓了一跳:只见一位身上披着雪花的老头,穿一身长衫,脚上是一双旧棉鞋,都被雪水汲得胀鼓鼓的,他手上拎着一只用毛巾盖着的菜篮,看到校长嘴巴嚅动了一下:“王……王校长,我给罗远兄妹送中饭来了。”

    “啊呀,已经二点半了,到现在还没吃饭?作孽,真作孽!”王校长随即叫罗远去吃饭。

    罗远见着爹这副不堪入目的狼狈相,又听了校长惊诧而怜惜的叹息,他幼小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引得全班小朋友都低下头,不少人也在擦着泪花。

    不难想象,罗正清是如何变戏法似地变到钞票,又多么性急火燎地马上买回米和菜,匆匆忙忙地赶到家中烧好饭,再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有雨伞,没有套鞋,只穿一双破棉鞋,一路上踩着雪水汲得饱饱的,走一脚咯吱咯吱地响,这脚早已冻得麻木掉了。为的是能快点送饭到学校……他心中只惦念着“别饿坏了两个孩子。”所以,当他一见到罗远兄妹时,便紧紧地搂着他俩……这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爱呵!

    见了此情此景,王校长的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好的孩子偏偏遇上这样的家境,唉!命苦哇。不免心生怜悯。遂走过来亲切地抚摸他俩的头,安慰道:“勿要紧,呒啥关系,快跟爸爸到办公室去吃饭!”从这以后,王校长特别关照钟老师和范老师:“凡以后放学时,看到罗远兄妹迟疑不回,你们一定要安排午餐,别让他俩饿着。”

    生活中总是有印象深刻的,难以忘却的记忆。这“雪中送饭”的悲情画面,成了罗远脑幕上永远不会消逝的定格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