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界的动植物都属于宇宙安排的生命体,既是生命体,那就应该有为生命而存在的环境和条件。当然,各生命体之间是不相同的;而且,令人称奇的是,相互之间还构成生物链。正因如此,才能相互依存又相互斗争,才能构成自然界的良性循环,才能使世界存在;一旦破坏了其中的一环,那就会使整条链子脱节,这正印证了毛泽东的《矛盾论》。
依照这样的概念来审视自然界,是不存在所谓“害”与“益”的,因为,各自都要为生命的存在而斗争,而去“害”;而去“益”。像老虎、猛兽一类,要“害”(吃掉)别的生命体而使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蜜蜂则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却排泄掉对人类有“益”的蜂蜜……
由此可见,我们人类所说的“四害”,后来扩大为“七害”,其实也是不确切的,你总不能剝夺它们生存的权利吧?至于蚊子、苍蝇、要传播病菌,这不是它们的过,它们完全是无意识的。
不过,人毕竟是主宰世界的高级生灵,毫无疑义,人类必须求得自身生存、安居乐业的环境和条件,容不得别的生命体来危及侵害。所以么,凡是会危及人类安全的生命体,便视之为“害”,也就名正言顺了。这说明所谓的害虫,只是人类一廂情愿地给它们戴的帽子。事实上,人类也的确吃足了这些“害虫”的苦头。苍蝇、蚊子、蟑螂、老鼠,它们吸了血、吃掉食物还其次,更令人不忍的是,它们把那些可怕的病菌带来,使人类感染上以后危及生命、形成恐怖可怕的社会问题。这就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重视了。
解放前的旧中国,战火连天、兵荒马乱,老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哪还会顾得上防病、治虫、讲卫生?如今解放了,老百姓过上和平宁静的生活,而且党和政府正领导全国各族人民热火朝天地建设社会主义,这样,讲文明、讲卫生、讲究生活质量、重视健康,也就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大张旗鼓的爱国卫生运动,首先从消灭钉螺蛳、吸血虫病开始。这种病的患者肚腹渐渐隆起,俗名叫做“鼓胀病”,最终成了不治之症。毛主席曾赋诗《送瘟神》二首,其中描绘了这种小虫对人类的威胁,诗曰:“华佗无奈小虫何!”又说:“万户萧疏鬼唱歌。”可见历来人们对它束手无策。然而,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大搞灭螺的群众运动,“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从防病的源头抓起,再结合医疗队的及时诊治,这样,就彻底消灭了吸血虫病。对这一伟大创举,毛主席充满豪情地歌曰:“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紧接着就是掀起全国性的除“四害”运动,后又扩展为“七害”。今天的读者肯定不会忘记,在张艺谋大导演的影片里,给人的印象是,中国农民在太阳低下嗑虱子。怪不得有热血沸腾的爱国者斥之谓“丑化中国人的形象”。事实上,当我们冷静下来时,不得不承认,这是真实的社会缩影;不过,是在贫穷落后的旧中国,今天则不然。
今天,罗远回忆起五八、五九年大跃进那个时候,确实让人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姑且不说对付苍蝇、蚊子、老鼠、蟑螂、臭虫、跳蚤、可以大搞环境卫生,彻底清除脏、乱、差,堵塞病菌的滋生地,同时,配以药物、器具的诱杀,以达到歼灭的奇效;单说那场“人雀大战”,现在听起来就好像《天方夜谭》的神话一般。
因为麻雀要吃稻谷、小麦之类的粮食,所以它成为我们农业生产的大敌,必须消灭之。于是,把它列为“七害”之一。一九五八年,一场“人雀大战”便适时上演了。
那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即将到了拂晓前。本来么,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是个名副其实的不夜城;特别是凌晨天亮前,菜市场商贩的嘈杂声,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以及倒马桶的吆喝声,更是组成一曲繁嚣的城市启明曲,热闹非常。然而,今天没有。在一声“军令”之下,全都偃旗息鼓。那么,是否意味着全市人民高枕无忧,都处在梦境中呢?答案是否定的。恰恰相反,全市人民可以说是一夜没睡、枕戈待旦,都在为未来的战斗准备着。现在是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潜伏着、隐蔽着,他们严阵以待,只等战争一声令下。
时钟在“的嗒,的嗒,……”地不停行走,夜幕也将要渐渐退去。就在这黎明前的黑暗时刻,突然之间暴发出一阵阵山崩地裂的巨响,所有的广播喇叭一齐奏响“社会主义好”和“东方红”的乐曲,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金鼓”齐鸣——凡是所有响器总动员一齐上阵。有敲脸盆的、有敲碗碟的、有敲木板的、有敲搪瓷杯子的、更有工厂的工人敲着一段钢管的、敲着铁板的……这地动山摇的鼓噪之声响彻云霄,惊倒了雷公、吓坏了太白金星,他连忙去报告玉皇大帝。在一旁的太上老君捋着白胡须,皱皱眉头说:“看来,这小麻雀碰到共产党要遭殃喽!”这一惊动天庭的阵势,可以和八年以后的“文化大革命”直窜南天门的乌龙相媲美。
话说尚在梦乡中的麻雀,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但它们那种生物的本能第一反应就是逃命。于是,纷纷飞出鸟窝夺路而逃;可要命的是,那与生俱来的夜盲症使它们在黑暗中飞行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像无头苍蝇那样乱飞。哪晓得一头撞到网上,“咦!这蜘蛛网怎会这么大,又怎会如此结实,冲不过去?”因为在平时,蜘蛛网是奈何不了它们的。然而,麻雀们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大写的“人”所张的“网”,也该它们倒楣,死期降临,成了瓮中之鳖。不过,漏网之鸟还是不在少数,因为,人类的智商再高,总也不可能把个宇宙空间全“网”住吧?所以,没有撞上网的麻雀就继续向前飞。
幸喜,天开始亮了,麻雀能够看清地上的世界了。这一看却非同小可,使它们大惊失色;无论是马路上、广场上,还是大街小巷,甚至屋顶阳台上,到处都是人头如蚁、人声鼎沸……那驱赶声、鼓噪轰鸣声、使麻雀们胆颤心惊,不知道往哪里逃?因为,逃来逃去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人群。为了要逃出人类的“魔掌”,它们就只有疲于奔命,飞,飞,继续飞,不能停……
终于,到了飞不动的时候,麻雀想歇一息、喘口气、接接力,于是,它们飞到平时经常栖息的电线上。谁知,刚一落脚,只见电线杆顶有一“矮人”,面目狰狞,头戴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宽袖大袍,手里拿着把破芭蕉扇,一摇一摇在晃动,似乎在驱赶的样子。它们不敢懈怠,立即飞走另觅他处。它们凭着求生的顽强精神支撑着继续飞行,遗憾的是,窥探下面简直无处立足。不仅地面上人来潮涌,即使高处,像屋顶、行道树上、电线杆上、都有那面目狰狞的“矮人”把守。可是,这些类似的“矮人”怎么总是站在一固定的地方不挪步呢?后来见得多了,几只老麻雀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农村田野里常见的“稻草人”么?当识破了人类的诡计后,麻雀们胆子大起来了,敢于到“矮人”附近立足稍息了。问题是,你到哪里想驻足停栖,人群就拥到哪里拼命驱赶,甚至举枪瞄准,使你不得不逃。
其中,有几只麻雀飞到一户人家屋顶的晒台上。它们刚想在晾衣竹杆上停歇,哪晓得埋伏在门后的屋主人突然蹿出来,拿着个大网兜罩将过来。侥幸的是,这屋主人是个大胖子,动作迟钝,连连等他蹒跚地过来,麻雀早就飞了。别小瞧这些小生灵,它们也颇有头脑。眼看这胖主人摇摇摆摆的模样,几只麻雀“唧,唧,唧……”地相互一打招呼便来了个诱敌之计:它们没有飞远,而是飞到晒台边的屋檐上,并回过头来向着大胖子看看。这时侯,胖主人刚才一计不成已然恼火,看到它们仍在附近跳来跳去,就猛扑过去。巧得很,这一扑不知脚下被什么东西滑着,只见那硕大的身躯像颗大树一样倒下了,眼巴巴地看着几只麻雀一跳一跳地纵向屋顶而徒唤奈何……
人类毕竟是智能动物,考虑到麻雀有个空中的大舞台,我们奈何不了它。所以,采用的是人海战术、疲劳战术,让它飞,但不能让它停下休息。这样赶来赶去一天下来,麻雀们不吃、不喝、不得休息,飞呀飞,飞到头来实在没了力气,就像飞机没了油,当然是飞不动了,便一头倒栽下来,听凭人类摆布。
第二天,上海的《解放日报》、《文汇报》、《新闻日报》等,各大报纸纷纷在头版头条醒目地报导了消灭麻雀的伟大胜利。据统计数字达到几十(百)万只(恕笔者健忘,实在记不清较确切的数字了)!真是战果辉煌,大大超过淮海战役消灭国民党军队的数据。
罗远和家人都是这场人雀大战的战将,毫无疑义,同样战果辉煌,胜利交差。
几年以后,据报载,有专家断言:麻雀实乃益鸟,因它吃掉的害虫大大超过吃掉的粮食。这样,麻雀家族总算免遭灭顶之祸。呜呼,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