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国华考上大学

    国华虽然不是刘二贵的亲生儿子，但刘二贵夫妇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金华、银华一开始就很喜欢这个小弟弟，菊华小时候因父母把她送过人，对父母领养这个捡来的弟弟有些看法，但随着和弟弟国华相处日久，她与国华年龄又相差最少，反而与国华关系最亲密。国华是个长得俊又很听话的孩子，菊华经常带着国华干这干那，国华平时也总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三姐、三姐的叫。

    国华没上学前，因为年龄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七岁那年该上学了，因他的户口问题没办妥，不能上学。本来捡到孩子不久，刘二贵就找到公社的民政助理要求办理领养手续，可当时刘二贵正在接受批斗，无人理睬这事。直到国华七岁那年该上学了，不办领养手续就不能报户口，没有户口就不能上学，刘二贵才去找民政助理办手续，但那个民政助理还是找各种理由拖着不办。这样，又拖了一年，直到那个民政助理退休了，换了个热心的民政助理，才给国华办了手续上了户口，这样国华就比别的小孩晚上一年学。当然，这些实情都是瞒着国华的，父母只对他说，你出生时父母因成份不好被人批斗，没有及时办户口，所以拖到现在才办成。

    国华虽然上学晚了一年，但在上学前一年期间，他把姐姐过去学过的小学课本看了不少，不懂的就问几个姐姐，到上学时不少课程老师没教，他早已会了，老师教一遍，他等于复习巩固一遍，因此，一上学他的成绩就比一般同学好得多。小学二年级时，一次期中考试有个同桌的男生要看他的试卷答案，国华没让他看，那个男生下课后就当着别的同学的面对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个野孩子。国华说，你才是野孩子。那个男生说，你是被父亲从厕所里捡来的。国华火了，说，你才是被父亲从厕所里捡来的。国华一把揪住那个男生的衣领扭打起来，虽然那个男生最后被国华压在身底下，但那个男生爬起来后还是不服气地说，你就是野孩子，你就是被父亲从厕所里捡来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父亲。

    国华回到家后，问母亲，妈，我是不是你的儿子？

    桂娣心里一惊，但脸色依然平静地说，你怎么不是我的儿子？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国华说，有个同学说我是爸爸从厕所里捡来的野孩子。

    桂娣说，别听他胡说八道，你看我们全家谁不喜欢你了，快去做作业吧。

    国华进房间做作业后，桂娣想，小镇人不多，爱管闲事的人却不少，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早晚要被国华知道，但现在他还小，不能让实情告诉他。于是，等丈夫回来后，统一口径，现在不能告诉他实情，并关照三个女儿，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他。

    以后，似乎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国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在家里话也少了，但学习仍非常认真，成绩一直很拔尖。

    国华在鹤塘初中毕业后，考取了县里最好的高级中学——省重点中学太仓县中。

    鹤塘镇离太仓有15公里路，国华上高中必须住校。国华离家报到那天上午，父亲把他叫到房间。国华看到，母亲已将他上学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一张单人凉席卷成了卷，一床被子和一条棉絮捆在了一起，怕路途上弄脏了，外面还用包了一层纸，还有一个网兜，里面装着新买的脸盆和牙缸牙刷牙膏及毛巾等，还有一只帆布箱，这是过去大姐金华上高中用过的，虽然旧了点，但还可以用。母亲打开帆布箱，告诉国华这里放着的一些最近两个月的换洗衣服，冬天的衣服等你以后回家来取。然后父亲递给他一叠钱，国华一看都是新旧不一的十元钱，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知道父母为了供他上学，平时省吃俭用，父亲抽了不知多少年的烟也戒了，这些钱不知攒了多少时间才攒够。

    母亲走过来，又帮国华整整衣服，对他说，你第一次住校，到了学校生活上都要自己动手了，我们家的条件不能跟好的同学家比，但你也不要太节省了，有的必要的东西该买的还要买，我和你爸无论如何要供你上完高中，如果你能考上大学就更好了。

    国华说，妈，爸，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念书的。

    过半个小时就要乘公共汽车了，父亲拿起行李送国华出家门，母亲拿起网兜也要去。国华说，妈，你别去了，我只让爸把行李送上汽车就行了，下了车有学校同学来接站，我能行。

    虽然国华只是到县城上学，过不了几个星期就会回家，但母亲看到国华和父亲走出家门离去，还是禁不住撩起围裙前摆擦了擦眼睛。国华回头看到了，心里也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忍住没往下掉。

    国华三年高中很顺利，本来他基础就好，加上特别刻苦认真，又是省重点高中的一流师资、一流教学设施，国华的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很拔尖。国华高中毕业那年是1986年，他参加全国高考，获得了很好的成绩，成了全县的文科高考状元。本来老师让他填报北京大学的，他嫌离家太远，虽然当时上大学基本上是免费的，家庭困难的学生也可享受生活补助费，但到北京上学、放假回家毕竟要花不少车费，因此就填报了上海的复旦大学，并填报了当时最热门的专业——国际金融专业。

    刘国华收到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录取通知书没几天，被县教育局通知到县第一招待所会议室参加一个座谈会，出席对象是今年全县文科、理科、外语高考前三名，全县中学校长，还有部分学生家长代表。县教育局局长主持会议，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在会上讲了话。太仓县中在今年高考中，全县三个高考状元占了两个，受到副县长的表彰，校长脸上大放光彩。副县长又鼓励参加会议的高考尖子们，日后在高校努力深造，做国家的栋梁之材，向家长人民汇报。那天，三位高考状元还被戴上了大红花，刘国华被指定代表高考状元讲几句话，虽然讲得有点磕磕巴巴，但也表达出了不辜负县领导和家乡人民期望，一定努力学好为人民服务本领的决心。

    刘国华成了今年全县的文科高考状元，这在解放后的鹤塘镇是第一个。当然，鹤塘镇出过闻名中外的近代教育家唐文治，但那毕竟是近百年以前的事了。大凡孩子考上大学，家里都要庆贺一番，条件好的要大办酒宴，亲朋好友都要来庆贺送礼，还要请老师，又叫谢师宴。但刘国华家没有办酒宴，主要是父亲刘二贵不想这样招摇，他的出身成份使全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吃够了苦头，虽然这时文革已经结束，“四人帮”已经粉碎，但他还没从历史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也难怪他，这次县里召开的高考尖子和家长代表座谈会，另两个的高考状元的家长都邀请了，他就没被邀请。所以，他感到还是继续夹着尾巴做人为好。

    刘二贵虽然没给国华办酒宴，但两个姐姐都给弟弟送了礼品。银华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西装，一件羊毛衫，两件衬衫和两套内衣。菊华送来一个皮箱和一台小巧精致的收录机及一块上海牌手表。张保根也来了，他是带着小华一起来的，他的条件不如银华和菊华，他送给国华三件东西，一本上海译文出版社最新出版的《新英汉词典》，一本是《中外名人名言录》，还有一支普通的依金笔。虽然三件东西不值多少钱，但国华还是非常感谢这位细心的大姐夫对他的殷切期望。张保根对女儿小华说，三年后也希望你和舅舅一样，考上名牌大学。小华只比国华小四岁，因为她是七岁正常上学的，今年已初中毕业，并以全县中考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也被太仓县中高中部录取。国华说，小华肯定会考出好成绩的。银华说，等小华考上大学，我们一定好好庆贺庆贺。保根对小华说，你有没有决心考好？小华腼腆地说，有。国华说，要说得响亮些。小华又大声地说，有！一家人都高兴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