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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来的女人(2)
    陈庆林并没有到乡上报告消息,作为全乡最大最权威的消息处理器,乡长已把处理意见反馈给陈老庄的人们了。乡长没把来风家里来了一个外地女人的事情看得很严重,乡长认为,别说来风娶一个外地女人做老婆,就是娶一个外国女人做老婆也不是不可以,婚姻是自由结合,谁都无权干涉。

    乡长还把这个事情提升到理论高度,使陈老庄的父老乡亲不得不服。乡长说,什么是开放?所谓开放,就是把我们这儿的人放出去,把外地的人放进来,其中当然包括女人。乡长这么一说,庄上的人对来风娶外地女人的事就不敢有半点非议了。是呀,谁敢反对开放呢。如此说来,上面派人解救外地女人的可能不会出现了。陈庆林感到不解的是,他设想的另一种可能,也迟迟不见动静。那外地女人从小屋里走出来了,她手上脚上没捆绳子,来风和来风的娘也没有跟着她,但她没有逃跑的意思。来风家在陈老庄是一个外姓,他家的两间小屋也在村外。他们家是独门独户,却没搭院墙,没盖门楼,一切都敞开着。屋前有桐树,有菜园,有庄稼,还有坟。羊在菜园边吃草,鸡在菜园子里捉虫子。屋后是一条小河沟。下大雨时,河沟里的水哗哗响。大雨过后,河沟里的水还要响一阵子才能静下来。那女人没有下地干活,只是在屋前屋后站站,看看。她顶多到菜园里摘摘豆角,摘摘辣椒,或到沟边洗洗衣服。夏天哪儿都是绿的,绿得甚至有些暗。而她穿一条白底大红花的裙子,走到哪里都很明亮,抢眼。有人看见,她在摘辣椒时,把一个生辣椒用手掌擦了擦,“骨爪骨爪”就吃下去了。她这种行为让人感到新奇,还有些吃惊。本地女人谁敢不就馍就能吃下一个生辣椒呢,显见得外面来的女人跟本地女人就是不一样。她嘴里不怕辣,肠子就不怕辣。本地有个由来已久的说法,能吃辣能当家。这个女人既然这么能吃辣椒,说不定是个有主见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能对付。

    来风家的与本地女人的不同之处还有许多。庄上的小伙子们夜里到来风家窗下听房,听见来风问她进到哪里去了,她说进到“山谷”里了。进到得趣处,她跟本地女人的说法又不一样,嚷的是“哎呀美死了”。陈老庄地处大平原,很多人没见过山,想象不出“山谷”是什么样子。对“美死了”这样的感叹,听来也觉得佰生而新鲜。他们拿“山谷”和“美死了”请教来风,问是什么意思。来风美得满面通红,嘴咧了又咧,得意得不知怎样才好。来风没说出意思来,向他请教的人转向骂他,说他的嘴咧得跟“山谷”一样。

    人们注意到,来风家的很喜欢玩水。她下到屋后长满青草的河沟边,不是洗衣服,就是洗手绢。一件衣服洗半天,一条手绢也能洗上半天。她一边洗一边玩,往水面和对岸撩水。涓涓河水向东流,不远处有座小砖桥。砖桥两侧垒有半腿高的砖垛子,桥头长有一棵树冠浓密的鬼柳子树,是乘凉的好去处。人们在树阴下的砖垛子上坐着歇息或抽烟,一抬眼就把那水边的女人看到了。他们故意拿“山谷”说事,看看来风家的听见了会如何。不见来风家的往这边看,其中一个小伙子就直接把来风家的喊成“山谷”,问“山谷”洗什么呢?来风家的停止洗手绢,往砖桥方向看着。她没有气恼,反而笑了一下。她的牙很白,笑得有些灿烂。她笑过了才开始反击说:“小心掉进‘山谷’里淹死你!”她的反击让桥上所有的人都深受鼓舞,且很开心,人人都笑了。小伙子似乎乐意被淹死一回,他接着嚷道:“哎呀美死了!”、乏风家的站起来了,以她与本地女人完全不同的音调质问那个小伙子美什么?美什么?又说:“你美个屁!”

    事态的发展让有学问的陈庆林始料不及。庄上一个开农用三轮车跑运输的小伙子,悄悄来到来风家里,花了几十块钱就取得了一个资格,可以脸对脸地向外地女人问一句进到哪里去了。紧接着,庄上一个临时借到乡政府搞治安联防的年轻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也到“山谷”里进出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