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山曲儿,明泉萌生了一个念头,他也想学唱山曲儿。听人说唱山曲儿还能挣钱,这也算是生活的一条路吧,他打听到艺人夫妇住的旅社,向人家提出了学唱山曲儿的请求。男的说山曲儿都是蛮汉唱的,“你这么个文静人,学这个干什么!”在乔明泉的一再请求下,男艺人让他唱两句试试。他唱了两句,男艺人摇头,让他放松,放松,只管吼。
他吼了,男艺人还是不满意,说他的嗓子太紧了,打不开,不适合唱蛮汉调儿。当男艺人知道他是矿工的子弟后,问他干吗不去下井当工人呢,下井挖煤那么来钱!乔明泉听艺人提到下井,就不高兴了。
春节期间,矿务局组织一帮人到矿上跳狮子,踩高跷,跑旱船。明泉看踩高跷看得多些。人嫌自己的腿不够长,绑上两条木腿,腿就显得修长了。人嫌自己不够高,加上两根木棍,人就显得高挑了。人的双脚踩在地上不稀奇,一踩在高跷上,顿显高人一筹。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技艺,掌握技艺的人就是比平常人高出那么一点。踩在高跷上的男人女人不是行走自如就完了,他们还做出各种扮相。有白面皮的唐僧,也有长嘴的猪八戒;有身手矫健的孙悟空,也有顾盼妖冶的白骨精。高跷在地上蹈着蹈着,孙悟空突然就翻一个斤斗,代表十万八千里。落地时仍是高蹈的情状。女人扮成的白骨精也不示弱,同样翻了一个斤斗,意在摆脱孙悟空的追赶。高跷上的人每做出一个高难动作,看热闹的人就发出一声喝彩。乔明泉当时就在心里把主意打定了,他也要学踩高跷。
家里有现成的木料,乔明泉很快就做好了一对高跷。可惜他家的院子太小了,没多少练习的余地。他家的房子是父亲自建的,建在一座秃山的半山腰里。院子只有两个桌面子大,还往下倾斜着。乔明泉把高跷固定在双腿上,扶着墙站起来,刚迈两步,就从这边的屋檐碰到了那边的屋檐。屋顶是父亲从山上起下的薄石板盖成的,经常年风刮日晒,有的石板已经破碎,风化。站在高跷上乔明泉才知道,他家的小屋可真矮啊!
没办法,乔明泉就带上高跷,到山后一处稍微平坦的河坡里去。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去练踩高跷,就用一块布把高跷包上。有人看见他胳膊下夹着一样长东西往外走,问他拿的是胡琴吧?他胡乱应着:“胡琴?噢,噢。”就走过去了。把问他的人应付过去,他就哑然失笑了:好一对粗杆的胡琴,人家的胡琴用手拉,他的胡琴用脚踩。河里的水早就干涸了,自从地底开了矿,水脉就毁坏了。只有满河坡的鹅卵石白花花的,向人们证明着一个事实,这些去掉棱角的石头都是万年的河流一点一点冲击琢磨出来的。乔明泉把鹅卵石一枚枚扔开,收拾出一块不小的场地,就练开了。练够九九八十一天,乔明泉高跷上的功夫好生了得,他不仅能在高跷上健步如飞,不仅会打车轱辘,玩鹞子翻身,还能两腿一展,突然来个大劈叉。让人称奇的是,他把大劈叉由一个大字劈成一个土字之后,不借用任何辅助的力量,还能自己从土里长起来,双腿并拢,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十字架的十字。功夫在身的乔明泉单等哪天有机会就可以施展一下了。
和乔明泉家一样,许多矿工家都是在山上建房。从山下向上望去,灰趴趴的小房子层层叠叠,鸽笼一般。各家房子门前都没有场坪,连结小房子的只有一些羊肠子似的小道。而山下供矿工家庭取水的水龙头那里,总算有一块平整地方。水是从矿井里抽上来的,每天做饭前供应三次。水没到来之前,矿工的女人和孩子们就提着空桶,在那里排队。这天水来迟了,队就排得长些。小虫子也在等待接水的队伍里排着。乔明泉提着高跷经过此地时,小虫子喊他:“哥,哥!”乔明泉答应着朝小虫子走过去。这时乔明泉的高跷不再用布包着了,假如高跷是他的武器,武器的锋芒已经露出来了。于是就有人撺掇乔明泉耍一耍。身怀技艺的乔明泉已经经不起撺掇,他口说“耍不好,耍着玩儿呢”,腿上已有些跃跃欲试。按乔明泉原来的设想,他要等到矿务局里的高跷队再次来矿表演时,他就突然冒出来,跟人家比一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