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井的前一天，父亲喝酒时把乔明泉招呼过去了，让乔明泉也喝一点。以前父亲从不招呼他喝酒，这次大概要用酒为他壮行了。父亲双手执壶，为乔明泉斟了满满一酒杯酒。乔明泉看见，父亲那双伤痕累累、枯树枝一样的手抖索得厉害，以致酒杯都斟满了，摇摆的酒线还收不住。乔明泉说：“爸，您放心……”他把一杯酒喝起，泪水顿时涌流出来。

    乔明泉下井后的情况还算不错，在全家人日夜担心下，他在井下干了一年多也没出什么大事。到了第二年冬天，他的一条腿才被顶板冒落的石头砸断了。妹妹小虫子最先知道了哥哥受伤的消息，跑着到医院去了。乔明泉的腿是从膝盖上面断的，骨头都从腿肉里斜刺里穿透出来。小虫子抱住哥哥的断腿哭喊：“哥，哥呀，你醒醒！”

    乔明泉并没有昏迷过去，他的腿还麻木着，尚没有疼痛的感觉。听见妹妹哭，他没有哭，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悲伤，似乎还平静得很。断了一条腿，没有丢命，好像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医生要把乔明泉的腿从大腿根儿那儿锯下来，小虫子不干，哭着恳求医生一定要保住哥哥的腿，因为哥哥以后还要踩高跷啊！医生说，除非找来他们骨科退休的老主任，请他看看腿和命能不能兼顾。小虫子跑着找到了老主任，差一点儿给老主任跪下了。她还是强调哥哥伤好后还要踩高跷。老主任没有拒绝小虫子的请求，亲自披挂上阵做手术，把小虫子哥哥的腿保住了。

    略感遗憾的是，伤好后的乔明泉一个腿长，一个腿短，两条腿再也不能画等号了。这样的腿，踩高跷是说不上了。

    出行时，乔明泉需要借助于双拐。双拐的形状和高跷有些类似，只是比高跷长出好多。

    2000年1月29日写完于北京

    （原载《北京文学》200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