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枝这才看了贺兰瑞一眼,说:“喜欢。”
伙计们互相看看,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第二天从窑里出来,他们洗脸洗得更细致,不光洗了鼻凹、眼窝,连耳朵后面和耳朵眼里都洗到了。他们没有镜子,就借杏枝明亮的眸子作镜子,让杏枝看看他们哪儿洗得还不干净。杏枝指到哪儿,他们就洗到哪儿。两天拉来一皮袋子水不够用了,窑工们向窑主提出要求,能不能每天供给一皮袋子水。窑主爽快地答应了。随着天气渐凉,煤炭销路好转,窑主的心情也好转。他给窑工补发了工资,对窑工提出的要求也乐意答应。窑主是个敏锐的人,他看见窑上来了一个小姑娘,明白这些挖煤的为什么突然讲究起来了。他问了小姑娘的名字,把杏枝称为小客人,说:“欢迎你呀,小客人!咱俩握握手可以吗?”
杏枝没跟他握手,赶紧跑回宿舍去了。
窑工们怕杏枝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和生活,人人都想法向杏枝作贡献,讨杏枝的喜欢。一个窑工,把给妹妹买的一条红围巾拿出来了,系在了杏枝的脖子上。另一个窑工,把红绿炮线搜集起来,给杏枝编了一个小花篮。还有一个窑工,在煤里挖出一块琥珀。他把琥珀打磨成小黄狗的模样,送给杏枝了。他说小黄狗会叫。杏枝刚把小黄狗接在手里,小黄狗果然汪汪地叫起来了。原来是那个窑工在学小黄狗叫。这样过了不几天,杏枝跟窑工们就熟悉了,该喊大爷就喊大爷,该喊叔叔就喊叔叔。她还知道了哪个窑工姓什么。比如知道贺兰瑞姓贺,就把贺兰瑞叫成贺叔叔。她以为美发姓美,就把美发叫成美叔叔。听见杏枝把美发的姓都给改了,大家都很开心,指着美发叫他老美或小美,在窑场上笑成一片。美发并不纠正,还说他听着姓美挺不错,他以后就姓美了。
有一天,杏枝对美发说:“美叔叔,你的头发太长了,不好看。”
美发说:“好,我去剪,我去剪!”
美发当天就进城,把头发都剃去了,剃成了一个光葫芦头。一回到窑上,他就把光头在杏枝面前炫耀,问杏枝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看些。
杏枝想起了一个儿歌,说:“光葫芦头,打一百下子,不生虮子,不生虱子。”
那么,美发就把光头低下来,伸到杏枝跟前,让杏枝打。杏枝看看叔叔大爷们,不好意思打。叔叔大爷们都鼓励她,让她只管打。杏枝抬起小手,在美发光头上打了一下。
她打得轻轻的,像是怕把美叔叔打疼。
美发说:“使劲打,多打几下。”
那些叔叔大爷们也让她只管使劲打,打出响声来。
杏枝没有再打。
杏枝不打,那些叔叔大爷们就替她打。美发双手护住光头,不让他们打,还挣扎着从宿舍里跑出去了。他们一窝蜂地向美发追过去。杏枝看着他们做游戏似地在山坡上跑来跑去,高兴地笑了,笑得直拍手。
1999年国庆期间于北京
(原载《钟山》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