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对象以后,周文兴变了,变成一个有心人了。他家菜园子的篱笆不知被谁家的猪拱开了一个口子,他拿来一些剥去麻皮的新麻秆儿,很快照原样把篱笆修补好了。菜园子的事情以前归父亲和哥哥管理,他只知道吃黄瓜,吃辣椒,才不管猪呀羊呀进来不进来呢!现在不了,他一眼就看见了篱笆上的口子。菜园子里有包头白菜,还有刚长成的萝卜,他不允许丑嘴丑脸的猪猡钻进来随便糟蹋。他把麻秆儿的根部斜着埋得比较深,麻秆儿相交之间编成网眼样的菱形。这样一来,篱笆就似乎变成撕不破的网了。他扎的篱笆跟父亲春天时扎的篱笆衔接得很好,只是父亲扎的篱笆经过雨淋日晒变黑了,他补上去的篱笆是崭新的,在秋阳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周文兴家菜园子的地头紧挨着一条小河沟的里侧,沟里的水不多了,两边的坡度也缓缓的。一个小孩子若从对岸沟坡跑下来,跃过那点浅水,能一气冲到里侧他家菜园子里。
周文兴把一张铁锹打磨得利利的,一锹一锹把里侧沟坡的肥泥斩下来,自下而上帮在菜园子的边上。他这么干是一举两得:一是把沟坡弄陡了,跟堑壕一样,对菜园子起着保护作用;二是把菜园子的地帮宽了,来年多种一两畦菜不成问题。干这个活儿不是说话的,一锹泥重似一块土坯,每往上甩一锹都需要力气,更需要耐心。他的脸绷劲绷得红红的,背上胳膊上冒出不少汗。有一块云彩在他头顶的天空停下了,他一会儿也不停,把胳膊上的汗水甩得直往上飞。村上的人从河沟外沿路过,见周家的二小子干活儿这样卖力,就跟他打招呼,让他慢着点干,别累着。周文兴笑笑,说没事儿。村上还有一些人不知道周文兴订下对象的事,对于周文兴如此肯于,他们没有把周文兴和他的对象联系起来,没有从对象身上找原因。但他们确实看出了周文兴的变化,这小子,说变突然就变了,变得像个过日子的人了。他是凭什么变的呢?
周文兴把裤腿挽得高高的,是赤着双脚刨沟泥,脚上沾的又是泥又是草的。干完活,他把脚洗得干干净净,穿上鞋,把裤腿放下来,才往村里走。走到半道,他摸到额头上有了泥点子,便返回菜园子,从井里提上一桶清水,把脸、脖子和耳朵都洗了洗,才回家去了。这表明,周文兴不仅在干活方面按有了对象的标准要求自己,对自己的形象也比较注意了,也把标准提高了。
儿子有什么变化,当然瞒不住父母的眼睛。近来周文兴的父亲和母亲常常相视一笑,笑得有些会心。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儿子到了十**,该找对象就得张罗着给他找对象,你一天不给他订下一个对象,他就老也不长心,一天到晚吃凉不管酸。他把对象找准了,把亲事订下了,转眼间就像变了一个人。打个比方不好听,小伙子的对象好比是副牛马套,小伙子一旦有了对象,不用别人牵着赶着,他自己就乖乖地上套了。周文兴的父母没有把他们的看法对周文兴说出来,儿子大了,有些话要说三分,留三分,还有三分待思忖,说透了儿子会不好意思。父亲夸周文兴把篱笆补得好,结实。父亲还说,他也想过刨沟泥帮帮菜园的边子,只怕气力跟不上趟儿。现在二小子行了,比老子强了。母亲呢,周文兴一回到家,母亲就让他快歇歇去吧。或者告诉他锅里还有什么饭,让他吃了先垫垫底儿。有一天早上,周文兴刚扫完院子,父亲跟他说,等过罢年,到窑上买些青砖,再到河坡里起些草坯,把外包青的房子盖起来,就可以给他办事了。父亲说的给他办事,就是指给他娶媳妇,让他完婚。父亲跟他说这话时,母亲也在场,母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这番话,大概就是父母要对周文兴说出的那三分话,周文兴一听就明白了。父亲说出的话是三分,周文兴顺着话意往前发挥了一下,发挥到七分八分,他点点头,脸有些红了。
周家为周文兴盖房子的事尚在筹备之中,周文兴听说,高玉华已经开始和泥脱坯了。高玉华是高家庄的,就是周文兴的对象。把高玉华说成是周文兴的未婚妻也可以,只是未婚妻的说法太书面化了,当地人认为是转文,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