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了一句**妈的,不知是骂狐子还是骂太阳。刚要往树阴下躲,一转脸看见了坡下瓜田里的那位小姑娘。不用说,小姑娘又是来替她爷爷看瓜。也许被太阳晒得太渴了,杨子明增添了勇气,遂下了坡,向瓜田走去。他怕吓着小姑娘似的,大老远就笑着跟小姑娘打招呼,问瓜田里的瓜卖不卖。
小姑娘说:瓜还没长成,还不熟,不卖。杨子明说:你说不熟,我看着熟了。我渴得很,卖给我一个吧!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小姑娘说:我说不熟就是不熟,给再多钱也不卖。杨子明走得离小姑娘近些,装出一副可怜相,让小姑娘行行好,给他摘一个吧。小姑娘态度很坚决,说瓜田里不卖生瓜,‘这是规矩,再说也没用。杨子明说:那,等瓜长熟了卖不卖呢?小姑娘说,那要问他爷爷。杨子明退了一步,说他今天特别渴,问小姑娘有没有水,让他喝几口。小姑娘把瓜棚子指了一下,说小铁桶里有水,让他喝去吧。他钻进棚子里一瞅,小铁桶里果然有上半桶清水。他抱起铁桶,喝得像牛一样,一气把桶里的水喝去多半。他赞叹水真甜哪!
小姑娘真是好人哪!他把小姑娘叫成小妹妹,说谢谢小妹妹。小姑娘站在瓜棚子外面,没说不用谢,什么话都没说。
杨子明喝了水还不走,招着手让小姑娘到瓜棚子里去。小姑娘目光有些警惕,没有进瓜棚子,往村庄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下。杨子明说:我是好人,你不要害怕。你进来,咱俩玩演电影,我演坏蛋,你演好人,你抓我。小姑娘说:我才不抓你呢!杨子明说:不然你演坏蛋,我抓你行吗?小姑娘不高兴了,说:你才是坏蛋呢,你走吧!杨子明说:咱俩是好朋友,你别撵我走呀!小姑娘说:谁跟你是好朋友,我不认识你。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回去喊我爷爷。小姑娘说罢,赌气转过身去,看样子真的要回去。杨子明看着小姑娘细细的腰身,红红的耳朵,和毛绒绒的小辫子,想悄悄走过去,像做游戏那样,把小姑娘的眼睛蒙住,再让小姑娘猜猜他是谁。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打消了行动念头,说好好好,我走,行了吧!从瓜棚子里出来,他脚下粘糊,舍不得马上走似的,向小姑娘提出了一个礼节性的要求,说:为了向你表示感谢,咱俩握握手可以吗?小姑娘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说:不握!杨子明摇摇头,装作无所指地说了一句真可爱,才走了。大概小姑娘把真可爱理解成骂人的意思了,不依不饶地说:哼,你才真可爱呢!杨子明脖子一缩,禁不住得意地笑了。
矿上成立了一个女子掘进队,这对窑下的男子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女子掘进队打的是批判的旗号,说是古代有一位姓孔的老头对女人说三道四,约束很多,反对女人干这干那,她们是以实际行动批判姓孔的,和姓孔老头对着干。男子们对女子们的行动很赞赏,很欢迎。他们对女子们批判哪个不是很关心,按他们的理解,女子们下窑,是对他们的慰劳,从此以后,窑下也有了女人,再也不会单调了。他们看见,那些女人已经在窑口的工业广场排队集合。小女子们穿着崭新的蓝工装,足蹬深筒胶靴,脖子里系着白毛巾,颇有点“英姿飒爽”和“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劲头。他们注意到了,那些女子脸蛋儿鼓鼓的,光光的,都很年轻。女子们主要来自机关科室和职工医院。也就是说,一支女子掘进队几乎把全矿的女精英都召唤到窑下来了。谁也得承认,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是在臀部。矿灯的灯带在小腰儿里一扎,她们丰满的臀部无不突现出来。这样的体态形容起来比较难,有一种被称为宝葫芦的细腰葫芦,跟她们上窄下宽中间细的体态有些相像。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她们每人臀部一侧还佩戴着一块大半块砖头大小的灯盒。在男子们看来,灯盒对女子的臀部起着夸饰作用,仿佛大臀上面又加上了一个小臀。那个“小臀”令男性窑工们羡慕不已。一时间,窑工们像是迎来了盼望已久的盛大节日,无不兴奋得有些异常,连那些长期泡病号的窑工也抖擞精神,纷纷下窑去了。燃烧着的火炉里如果投进一把盐,煤火会劈啪乱炸,会着得更旺。女掘进队员们下窑后,窑工们的情形恰如投了盐的煤火,都炸得旺得有些不好收拾。巷道里的风是循环的,窑工们在窑下各条巷道的各个角落,都仿佛闻到了女性的气味。这种气味是一种混合香型,有雪花膏味,汗味,尿液味,还有一种类似内分泌的穿透力很强的香味。闻到这种气味的窑工,情绪都很高涨。从正面说,的确调动起了他们的劳动积极性,煤炭产量提高不少,掘进更是得寸进尺。负面作用也有一些,那就是女子掘进队所在的巷道口,老是有缭乱的矿灯在闪烁,每盏矿灯都代表着两只眼睛,在向女队员身上打探。有人在巷壁上、矿车上和坑木上,用粉笔勾勒出女性的裸体。还有人写上某个女队员的名字,指名道姓地要对某个女队员怎样怎样。有女队员的加入,窑下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确实像生活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