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敢肯定,皮货那天吃的黄瓜准是从别人家地里偷的,因为他的地里根本没种黄瓜。皮货把文周看成跟他是一路人,想让文周与他同流合污,或者说,皮货企图把文周当成玩弄的对象,算皮货瞎了狗眼。为姐姐的事,文周积了满肚子莫名的恶气正没地方出,做梦都想逮个人来拼一拼,可以说是皮货自己找上门来,撞在他的刀口上了。
皮货到河里挑水,补栽玉米苗儿,碰见在河边钓鱼的文周。皮货很惊喜的样子,问文周钓到了几条鱼。文周瞅着水面上的鱼漂,不吭。现在他不能听见皮货说话,一听见就肚里滚疙瘩,恨不能扑过去掐住皮货的脖子,一口气把皮货掐死。皮货说:“你知不知道,哪个小舅子昨天夜里把老子的玉米捅死了几十棵,他娘那个水门的,我得罪谁了,这不是成心欺负老实人吗!”皮货用钩担一头的铁钩子钩着一只铁水桶,嗵地扔在文周钓鱼的地方,说:“哎,你是我的真小舅子,我可没骂你,我疼你还疼不够呢。别钓鱼了,来,帮姐夫我栽玉米吧。”
文周不钓鱼了,他收起钓竿,对皮货呸了一口:“我日你祖奶奶!”骂了皮货,他沿着河坡往南走了。皮货喝他“站住”,命他“回来”。他梗着脖子,不理皮货那一套。皮货像是悟出了什么,对着文周的背影大声问:“我的玉米是不是你捅死的?”文周当然不会承认。皮货威胁文周,说要是查出捅死玉米的事是文周干的,他不把文周的一对蛋子儿挤出来,就算对不起文周。
文周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出门。他家院子门前有一条水坑,水坑外沿盖着一间炕烟叶用的土坯屋。他隔着门缝隐约看见,有一个人躲在烟屋的墙拐角后面,老鳖样的脑袋一伸一缩正向这边观察。他猜那个家伙可能是皮货。他爬上院子里的一棵椿树,换了个角度一看,果然是皮货。皮货顺手揪下挂在墙上的干烟叶卷烟抽,打火机一照,皮货的丑恶嘴脸就暴露出来了。皮货这样做法让文周觉得可气又好笑。看这样子,皮货不但怀疑上他了,还学电视上私家侦探的模式,想来个自己破案。不是他笑话皮货,就皮货那缺心少肺的笨球样子,哪里是他文周的对手。文周下了树,打开院子的木门,走出来了,他故意开门开得很轻,给皮货一个错觉。来到坑边,他就站下不动了。外面很累,坑里的水也是黑的。
有个别星星映在水里,刚要发光,岸边的蛤蟆往水里一投,星光就破碎得看不清了。文周能想象出来,藏在墙角后面的皮货一定很兴奋,很紧张,皮货等他往地里走时,会在后面悄悄跟踪,在他毁玉米时当场抓住他。然而文周就是要让皮货瞎兴奋瞎紧张一场,在静默中和皮货保持对峙的局面。不一会儿,皮货就顶不住劲儿了,匍匐在地上,如爬行的巨型四脚蛇一样探出了脑袋。文周不失时机地褪下裤子,冲着皮货探头的方向,往水坑里撒了一泡尿。他的尿压不错,尿的扬程比较高,落在水里哗哗作响。撒完尿,他就进了院子,把门掩上了。他没有马上进屋睡觉,继续通过门缝看皮货有何反应。这个狗东西从墙角后面转出来了,也回敬似地往水坑里撒了一泡尿。由于皮货使劲往文周家院门口挺着肚子,尿得也不算低。皮货大概有些失望,踢踢腿要走开。文周不能放他走,猛地把院门拉开。这次木门响声很大,“好呀”叫了一声。皮货受惊不小,赶紧弯下腰,蹿到墙角后面去了。当晚,读过计谋大全的文周,把院门关了三次,开了三次。皮货走又舍不得走,捉人又抓不到证据,被文周调动折腾得够呛。
姐姐从城里来信了,还寄回几百块钱。邮递员把信和汇款单送到村长家里,村长用大喇叭通知文周的娘去取。村长家离文周家不算远,不知为什么,姐姐来了信和寄了钱,村长从不给文周家送,都是打开大喇叭广播喊人,村长一广播,全村人都知道了,对姐姐的许多流言蜚语都是由此而起。这次村长广播是在中午,娘去赶集还没回来,文周只得去取。村长只把信件交给他,却不让他取汇款单。村长认为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多钱不能交给一个孩子,还是等他娘回来再取稳妥些。文周拿了姐姐的信出门,不料广播把皮货也招来了,皮货凑上去让文周把信拆开念一念,“看你姐想我了没有?”文周把信捏紧,让皮货“滚你妈的蛋”。皮货瞪起眼,欲跟文周来武的,见村长从屋里来了,正颇有兴致地看着他跟文周闹,没有动手,还是来文的,说:“你姐寄回那么多钱,也不分给你姐夫花点。你姐在城里卖钱的那玩艺儿,可是属于我的,你小子知道不知道!”皮货说着,讨好儿似地对村长笑。文周气得小脸儿惨白,弯腰拣起一块烂砖,向皮货脑门子砸去。皮货一闪,躲过了。皮货指着文周说:“好小子,你敢砸我!写个回信告诉你姐,让她赶快回来,她那玩艺儿别让城里那些王八蛋再用了,用漏了底我就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