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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年(5)
    文周没有像姐姐恳求的那样,重返校园读书。除了钓鱼,他又给自己安排了一项意义非凡的活动——练武。他从镇上买回一本有关少林功夫的书,对照书上的图解,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招一式进行苦练。他闭着嘴,怒着目,一拳一脚似有所指,每次都练得大汗淋漓。很显然,我们的还没扎胡子的少年文周,胸中已怀有远大目标。他的目标是他的秘密,别人不好妄猜,也许跟“搭救”、“浪迹”、“江湖”这类沉渣泛起的老词儿没有什么关系吧?

    皮货被割倒的玉米没再补栽。夏至时赶时,时令已过,补栽来不及了。被割断的玉米茬子,皮货也没刨去,大面积地保留着受害的证据。好像茬子一刨去,破案的希望就不存在了。然而公安人员再也没来过,破案的事便没了下文。这时,玉米地里出现了令皮货意想不到的景象,那棵棵玉米的断茬中心竟抽出了新芽,新芽长得很快,近乎只争朝夕,天天向上,有经验的人告诉皮货,新的玉米芽子会追赶上来,秋后不耽误收玉米棒子。皮货有些大喜过望,见人就报告好消息。他甚至说这是天意,老天爷不灭他,别人也没有什么办法。皮货也有些担心,倘若那在暗处的家伙再对他的玉米动杀伐,玉米恐怕就彻底完了。晚上,皮货抱起一领秫秆箔和一床被子,到玉米地的地头睡去了,守护着他的玉米。

    文周和皮货再度狭路相逢是在一天午后。皮货在地里给豆子锄草,远远看见文周拿着钓鱼竿去东河钓鱼,赶紧藏进别人家一块枝叶茂盛的高粱地里去了。待文周走过来,他猛地从高粱地里蹿出来,横着锄杆拦住文周的去路。文周吃了一惊,不知皮货要干什么。皮货厉声质问:“说,我的玉米是不是你割的?要是不说实话,老子剥了你的皮!”文周说:“你敢!”文周不想被皮货纠缠住,又不能原路退回去,那样的话,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和近日所练的武功都不好交待。

    文周斜着往豆子地里插,想绕开拦路的皮货。皮货放下锄,扑过去把文周捉住了。他的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分别抓着文周的两只细手脖子,任文周怎样挣也挣不脱。皮货有些得意,说:“小兔崽子,你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儿。”文周的手使不上劲,就用脚,他一脚踢在皮货的小腿杆子上了。文周这一脚是用了功的,按他的设想,即使不能把皮货的腿杆子踢断,至少可以把狗日的踢倒。可皮货没有任何受到重创的反应,只咦了一下,抬脚反击似地朝文周的双腿扫去。只一扫,文周就双脚腾空,倒在地上。皮货就势压在文周身上。这块豆子地是别人家的,皮货不在乎把豆棵子压倒。

    当身子底下压着一个人时,血气方刚的皮货转变了思路,他不再关心哪个毁了他的玉米,转向关心文周的姐姐。

    他立逼着文周作出回答,让不让日他姐姐。文周的回答很明确:“日你姐!”“好,我让你日。”接着,皮货用极其不堪入耳的下流语言,贴近地对着文周的脸,骂了文周姐姐许多动作性很强的肮脏话。他也许把文周当成文周的姐姐了,一边重复骂着一些话,一边往下撕文周的裤子。文周意识到皮货要干什么,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尖刀,在皮货大腿上刺了一下。皮货疼得惊叫一声,跳将起来。他腿上的皮肉被刺得翻开了,血流了出来。看见文周手持的刀子,皮货眼都红了,思路又转了回来。他断定这把刀子就是文周两次用来捅割玉米的凶器。镇上派出所的公安人员要他提供证据,他明白了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他一定要把刀子缴获过来。他伸手夺刀,文周把刀的矛头对他挥舞着,不容他接近。他退到放锄头的地方,抄起了锄头。刀子是短武器,锄头是长武器。得到长武器的皮货马上得到优势。文周不敢恋战,欲转身逃走,钓鱼竿也不打算要了。皮货不等文周转过身去,锄头一伸,扒在了文周头上。他的锄头是歪着打出手的,本意是用锄钩钩住文周的脖子,把文周撂倒。文周的脖子本能地一缩,锄头就扒在人头一侧,把文周的头皮扒破了。有一块翻毛儿的头皮耷拉下来,几乎遮住了文周的一只眼睛。文周顿时血流满面,成了一个血人。这时的文周反而不逃了,浴着血,举着刀,向皮货冲去。他跟皮货拼了。

    这一回合败阵的是皮货,他被文周满脸花的凶样吓住了,用锄头招架着文周的疯狂进攻,伺机逃跑。临逃前,他又慌乱地用锄头朝文周抡了一下子。这次他没敢用锄头的正面,用的是锄头的背面。锄头的正面是带刃的锄板,背面是铁棍一般安装锄柄的铁裤子。随着“铁棍”的落点落实在文周的耳门,文周十四岁的人生便落幕了。文周的两个耳孔都流了血,再也不能站起来向天地谢幕。

    (原载《山花》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