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良最后采取的办法,是装着不经意间又吹响了口哨。他刚把口哨吹了一两声,还没等李河清作出强烈反应,就懊悔不迭地连连向李河清道“对不起”。他象征性地抽自己的嘴巴子,自我谴责道:“我叫你犯贱,我叫你不长记性!”
两个窑工不知这位长期生病的程喜良又犯了哪门子毛病,被程喜良不无夸张的举动弄蒙了,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还是那位和程喜良斗嘴的窑工问他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干嘛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
程喜良欲言先把手遮在嘴巴上,瞅了瞅李河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二位有所不知,李哥李河清最讨厌别人吹口哨,谁吹口哨就等于捅了他的肺管子,他就跟谁急眼。我刚才忘了他的忌讳,差点惹了他。你们看,我头上这会儿还出冷汗呢!”
二位窑工果然有些惊奇,他们说以前没听说过李河清有这个毛病。程喜良说,他也是才知道的。因为他犯了李河清的忌讳,李河清差点揍了他。一个窑工问程喜良,李河清为什么讨厌别人吹口哨,人家嘴皮子冒点响气,怎么碍着他的蛋疼了。这个问题恐怕就牵涉到秘密后面的秘密了,程喜良最关心的也是这个。程喜良兴奋得眼仁光闪闪的,比哈哈镜还亮。映照在他眼仁里两个人影头圆嘴巴宽,鼻头像倒挂的大问号,真的有些哈哈镜的效果。程喜良没解释李河清为什么讨厌别人吹口哨,他卖关子似的摇了摇头,伸出一个中指朝李河清捣了捣,示意让那两个窑工去问李河清。
李河清两眼闭着,耳门没有关闭,脑子还在正常运转。
程喜良和两个家伙前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听得很有兴致,一点也不反感,觉得程喜良真他妈的嘴快,算得上是一个好宣传员。程喜良正说得好好的,突然把嘴巴闭上了,这让李河清有些着急,他猜程喜良一定在冲他做手脚,把矛头往他身上引。倘是有人问他为什么讨厌吹口哨,其根源是什么,他现在还说不上来,因为他还没有想好。他又把床铺擂了一拳,点着程喜良的名字说:“你他妈的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薄嘴唇子缝起来!”
程喜良马上表示服软:“好好,我认错还不行吗!从今往后,我要是再吹口哨,你缝我的嘴,我给你拿针线。”他嘴上跟李河清说话,眼睛却看着另外两个人,仿佛用眼睛说着另一套话,那意思是说:“看看怎样,我说的不错吧。要不是我,你们谁能得到这样好的秘密。”其实程喜良在话里偷换了一个概念,李河清不让他胡说八道,他说成李河清反对他吹口哨,就这样,他把李河清讨厌吹口哨的毛病给砸实了。
李河清没有看出程喜良在装孙子,对程喜良的偷换默认了。他开始在心里说服自己,不错,我是讨厌吹口哨,谁当我面吹口哨我要干涉他,制止他,这不能含糊,他自己以前也偶尔吹吹口哨,只是吹得不太好,吹不成调调。往后他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以身作则。过去他经常听说以身作则这个词,觉得当干部的才有资格使用它,现在他也可以以身作则了。这些想法仿佛使他觉得自身有了某种长处,或者说某种优势,他的腰杆子一下硬了许多,心情也愉快许多,刚才在饺子馆所受的窝囊气不知不觉就淡化了。
关于李河清讨厌吹口哨的说法在窑工中间传得很快,只一天功夫,和李河清同宿舍的人全都知道了。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李河清,好像李河清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异人,有着奇怪的特异功能。一个人,一旦被别人发现有特异功能,人们就希望看到他的表演,以便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他们对李河清也是一样,无不想敦促李河清表演一下。他们背后互相推荐,互相激将,一个说:“你不敢在李河清面前吹口哨。”另一个说:“你敢,你怎么不吹!”只有一个每天练武功的王原信不在乎,他的反应是:“扯淡,管天管地,管不着别人走身子放屁,我吹了他能怎么着!”可惜的是,王原信能把棍子舞得呼呼生风,发出口哨一样的声响,却吹不成口哨,他鼓起嘴巴试了,发出的口气不小,要是吹火准是好样的。他摇摇头,不无遗憾地笑了。